季青走出校門，根據十多年的記憶沿著熟悉的街道走到了凌遠家門口，上手敲了敲門，沒過幾秒門就從里邊打開了。凌光平此時剛下班回到家，身上還依舊穿著深色短袖襯衫配西裝褲，鼻梁上鏡片的反光讓季青看不清凌光平的神色。“小姑娘，你找誰啊……？”
季青瞧見面前的凌光平的面貌和精神氣，和之前確診精神疾病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心中泛著想要熱淚盈眶的酸意。還未等季青緩過情緒回話，站在凌光平身后的凌遠走上前解釋道：“爸，這位是十七中的季青同學，下周物理選拔賽了，我答應她幫她輔導競賽題。”
凌光平一聽與物理相關的事，嘴角的笑意掩蓋不住，可轉念一想，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家兒子問道：“小遠，什么時候這么熱心了？你平時不是誰都不愛搭理的嗎？”
季青瞧著凌光平的話要是再問下去就該露餡了，趕緊上前應付著。“凌叔，是我纏著凌同學！凌同學實在是沒辦法就答應我了，因為……因為！我真的太想進參賽小組了！”
凌光平看著面前瘦弱的小女孩，說起話來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特別誠懇，倒也不像是假的。“既然都要參加選拔賽了，那我考考你，怎么樣？”
季青沒想到還有這茬，不過又回想起凌光平年輕的時候確實也是因為自己熱愛物理才將自己寄養在了凌家。隨即便也大方地笑著說：“凌叔，您說。”
“我問你，電荷有幾種？”
“兩種，正負電荷。”
“如果電荷有三種，而不是兩種，等量的不同三種電荷放在一起才會中和，那我們應該怎么稱呼它們？”
季青聽到這個問題，只覺得面前的凌光平真是……老奸巨猾。“夸克有三種，三種不同的夸克放在一起才會中和。科學家們把這三種夸克叫做紅，藍，綠，正像紅藍綠三原色放在一起就會成為無色。”
“三種顏色的夸克放在一起會中和，不過夸克之間的相互作用不是電磁相互作用，而是強相互作用，與此相關的荷，不叫電荷，而叫色荷。”
如果說15歲的季青可能會被面前凌光平的問題引入誤區，但現在的她可是25歲的物理家教。這種題對于她而言，是一道再簡單不過的物理常識。凌光平看向季青的眼神微微一怔，有些尷尬地拿起桌上的保溫杯抿一口茶水。隨即輕笑道：“你的速度很快。”
畢竟像自己的這種問題，不免會將人帶進電荷會有三種的誤區當中，讓答題者真的去思考該如何稱呼三種電荷的存在。如果不是物理知識強勁的話，怎么可能會那么快否定這種問題呢？季青禮貌地微笑道：“凌叔，過獎了，我只是具備了最基礎的物理知識。”
凌光平隨即看向他倆，講解道：“……這題并不難，但會使人進入答題誤區。”
“這就是物理競賽的出題風格。”
說完便將視線轉向了還站在自己面前的季青，此時的她眼神堅定且執著，身上的短袖校服因汗漬顯得有些邋遢，但雙眸中的光亮是無法忽視的。凌光平最終笑著揮了揮手道：“趕緊去小遠屋里學習吧，下周還要選拔賽呢。”
——————當季青坐在凌遠邊上看著書桌上一堆競賽卷的時候，瞬間感覺自己真的回到了那種刷不完題海的學生時代。季青雖說熱愛物理，但看著那堆積成山的試卷腦殼不禁開始發疼。“凌遠，你這算是什么戰術？”
凌遠扭頭像是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語氣涼涼道：“顯而易見。”
凌遠的回答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不禁小聲驚呼道：“凌遠，為什么咱們為了入選物理競賽的選拔賽還要用這么土的學習方法啊？！”
“就沒有別的什么既省時省力的答題技巧嗎？”
凌遠瞧著面前季青為了試卷而抓狂的樣子，感覺有些好笑，不過還是依舊表情嚴肅地回答。“第一，你從沒參加過競賽，很多題型你都沒見過。”
“第二，你的記憶以及應用能力并不突出，想使用技巧去舉一反三地答題，我怕你下周四會直接從榜單上滾下來。”
“所以，題海戰術對于你來說，是最適合并且最能達到效果的一種方法。”
季青聽著凌遠這么一通分析，直接苦著臉將筆重新拿了起來，抽出一張競賽試卷開始認真答了起來。看著試卷上熟悉的物理公式以及問答，讓她更加快速地進入狀態，屋內的空調風讓她感覺更加涼爽寧靜。凌遠看著季青已然進入了答題狀態，自己也拿出了其中的一張試卷瀏覽了起來，卷上的題型以及問答在他眼里已經熟悉得可以直接寫出答案。他微微抬起眼眸看向窗外黑乎乎的一片，小區內的路燈忽閃忽明，猶如一個可以隨時將人吞噬的黑夜。凌遠像是想到了什么，眉間微蹙，目光深沉卻堅定，像是在暗暗下著什么決心。——————接下去的幾天，季青每次早上在學校上課的時候經常拿著凌遠給自己批改的競賽試卷訂正著錯題，訂正完之后又從抽屜拿出一張新的競賽試卷開始答題。作為她同桌的李小玲看著季青幾天都是這副模樣，此時往嘴里塞著零食的手更是僵住了，難以置信地上前詢問。“季青，為了個選拔賽有必要這么拼嗎？又不是一定要拿金獎。”
季青聽見李小玲這個問題，抬起眼眸認真地看向她說：“我這次一定要拿金獎。”
說完便再次低下頭開始認真答著手中的競賽卷。李小玲更是不明白了，一般來說競賽金獎那都是被二中的學霸全部包攬去了的，但面前這季青怎么突然間這么……倔呢。況且獲得金獎雖然會給自己帶來不小的榮耀，同時給十七中長臉添光，還可以保送進最重點的實驗高中。如果說季青是為了進實驗高中，那依她現在的成績中考一樣能考進啊。李小玲這么想了一通，更是不明白地繼續問：“拿金獎確實是天大的好事，但也沒什么……非拿不可的理由吧？”
季青聞言，手中答題的筆微微一頓，隨即有些不自在地將鬢邊的頭發別到耳后，聲音極小地回道：“有。”
她此時的視線中都是密密麻麻的物理競賽題，隨即扭頭看向窗外的盛夏，心中更是沉重。非拿不可的理由嗎？為了回到自己真正所屬的時空，回到還需要人照看的凌叔身邊，還有不讓自己以及凌遠永遠遺落在……沒有邊際的荒涼宇宙。正當季青收回思緒，想要繼續答題的時候。視線驀然間變得模糊了起來，窗外的陽光讓她的胸口感受到了一股沒由來的窒息以及鈍痛。耳邊響起了李小玲悠遠的叫喚，整個人向后倒去，倒在了后桌堆積如山的課本上。失去意識之前她只看見了頭頂那臺搖搖晃晃的老式風扇，隨后就跌入了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