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在冰天雪地里發起了沖鋒。
人數上有著絕對的劣勢，他們迎著頭頂的魔力打擊，怒吼著沖向將雪原涂成一片黑色的大批魔物。
轟隆，隆——
雪土翻騰而起。
血與劍，嘶吼與咆哮，死亡與斬殺。
戰場一片狼藉，從天而降的魔力光束宛如流星，觸目皆是世界毀滅一般的光景，塵埃被轟鳴淹沒。
魔導兵器的大范圍打擊，甚至也不惜落進異變者召喚出的魔物群里。
“前進！！”
萊恩在硝煙中怒吼著，圣劍迸發璀璨耀火，在混亂交戈的戰場上宛如一盞明燈，成為了指引眾人的方向。
“呵…所以我就說這家伙真是亂來。”
“矮人永遠在你身后！”
“卡利山的騎士聽令！全軍猛進！”
天空陰得發黑，積蓄的大雨始終還沒落下，白茫茫的雪原滿是煙塵，支起屏障的各小隊卻在奮力直沖。
萊恩不會擔心落向后方的魔力光束，他相信彼此正在做的事情，也絕不會枉費羅維此刻吸引了更多注意的時機。
他要做的，便是削弱對方的有生力量，然后——
離那個龐然巨物更加靠近。
……
后方戰場。
巨大的屏障承受著比前方更猛烈的攻勢，大地在劇烈搖晃。
伊露絲和阿依凝接替了抵御的兩人，薇彌爾負責供給魔力，此外原本駐守在此的小隊也加入了防守。
羅維只身走向更后方，工匠們正圍在雪地上進行討論。
“普通的踩踏不會引起這么嚴重的地震，它的底部是不是有什么構造連接地底？”
“不對。”菲莉卡搖頭。
“這密集的攻勢每次中間都要隔開十多秒，它需要時間填充魔力？”
“不對。”菲莉卡繼續搖頭。
“它的攻擊落點幾乎沒有打偏，難道是有人在里面控制瞄準？”
“不對，下一個。”
工匠們撓著腦袋，他們用來觀測的發明千奇百怪，有魔力鳥、有地脈探測劍、有地震幅度錘，甚至還有人把魔力裝置系在了魚鉤上，用魚竿甩出去。
屏障下的地面依舊在震抖，這群人卻渾然不覺一樣，甚至還認為震得有點煩讓自己看不清符號。
跟研究杠上的時候，還真是些不顧死活的家伙。
而菲莉卡一直在否定其他人的看法，但也有一些問題令她沒有回答，陷入沉思。
羅維沒有打擾她。
催促她并不能更快帶來結果，以菲莉卡對魔導兵器的了解，羅維相信不會無緣無故在這里思考。
逐一排除掉那些可能性的答案，剩下的就接近真相了。
“我怎么覺得……”約翰在這時撓了撓頭說道，“與上次不一樣，這次的兵器感覺像是活的。”
活的？
工匠們互相看了一眼，隨后紛紛看向自己臨時寫下的手稿，比對上面有沒有類似的信息。
克籮茜腦袋脫線坐在那里，她也研究了半天，甚至用上了把兩份手稿合成到一起的極端方法。
不出意外。
兩份都沒了。
“活的？”
菲莉卡重復了這兩個字一遍，如果指機工女神在里面，這是毫無水平的結論。
但她感覺到這里面刻意提及了某個重點，并且心頭隱隱能夠抓得到。
閉了閉眼后，她神情微微一滯。
“原來如此。”
她沒顧著和工匠說答案，抱著字跡娟秀的幾份手稿起身。
“我這就去通知……”
一轉身，差點和站在那里的羅維撞個滿懷，后者退開半步扶住了她。
菲莉卡微微愣了愣，回過頭，甚至在這種時候，自己的機娘都沒有上來扶她。
“……”
看出她的心情，羅維撇了撇嘴將她扶好。
“回去就給你置辦衣物和生活用具。”
如今的蹄火西元帥，不僅沒人聽她的命令，快連個關心她的人都沒有了。
確實有點慘。
誰知道克蘿茜這么有天賦……
“好……”菲莉卡頭低了低，“說正事吧，我了解對方兵器的特性了。”
聽完隨后的講述，羅維陷入了片刻沉默。
活的？
剛才的討論他也聽到了，當然并非指機工女神。
而是魔導兵器本身是活的。
“你可以理解為，那是一個大號的巧工機娘，他們應該將對應的模組塞了進去。”
羅維回頭看了眼，那個山一樣巨大的東西毫無疑問是由礦石和金屬構成，甚至很多地方保留了礦物的原始結構，連石料切割都沒有做，表面一些地方似乎還長著青苔。比起蹄火帝國那樣把金屬和齒輪裸露出來，更像是一座會自己移動的古老城塞。
而其中的驅動核心。
竟然是巧工機娘？
“這樣做的好處是能夠通過見識獲得成長，機娘的適應能力很強，懂得怎么克服自身的不利條件，帶動整個魔導兵器運轉。”菲莉卡解釋道，“但另一方面，從表現上看，核心還是剛蘇醒的形態，認知水平很低。”
“所以……”羅維瞇了瞇眼。
菲莉卡點了點頭。
“她那停頓的行為，是在確認釋放光束后的打擊效果，所以才在每輪之后停了那么十幾秒。”
“……”
羅維凝起神色，菲莉卡的推論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巨大機娘用魔法打了一下人類，看一眼，沒死，再打一下，再看一眼，沒死，繼續。
某種意義上。
與他們交戰的過程，反而成了她收獲經驗的來源。
“她的成長速度？”
“不好說，”菲莉卡搖了搖頭，“朵蜜最開始激活的時候，花了半個月才掌握語言能力，但如果機工女神也在里面，恐怕……”
竟然是這樣。
羅維現在知道為什么要把魔導兵器埋在這么遠的地方了。
從雪瀑圣山到無冠城的這段距離。
就是她的成長之路。
軍團進行阻截是板上釘釘的事，不可能放任不管，對方則可以借著這個機會開始掌握這個世界的一切，學習戰斗技巧與戰術。
羅維閉了閉眼。
該說不愧是埋了這么多年的種子嗎，工匠會倒沒有真打算像白癡一樣走這么遠的地方，白挨一路的打。
“你打算怎么做，要通知軍團撤回來，防止她繼續獲得智慧嗎？”
羅維沉思了兩秒，隨后很快得出了答案。
“不用。”
他睜開眼冷冷說道。
“看穿她的意圖做出應對，反而會給她人類很聰明的印象。與其中斷她的成長進度，不如直接讓她學廢了比較好，讓她認為我們對此還一無所知。”
菲莉卡：“……”
“……你可真是個陰險的人。”
不過會有這種判斷，他恐怕也看出來了，對方那不斷停下來觀察的迷惑行為，極大可能說明機工女神并沒有親身從旁引導。
或者說，現在的女神沒辦法做到這點，在啟動兵器耗費巨大之后，就只能任由其自行成長，本體很可能陷入了沉睡。
“你能學到什么，往往取決于你對手的水平，”羅維聳了聳肩，“這是很合理的戰術。”
萊恩在前面也只差一步了，不管怎么樣現在停下來都不是個好主意，至少也要碰上去看看結果。
否則對于無冠城正在等待的大部隊來說，出動這么多精銳卻連交手都不敢，那對士氣無疑是一次重大的挫敗。
萊恩想必也很清楚這點。
他是帶著毫無畏懼的信念在沖鋒的。
“呵……”菲莉卡輕笑一聲，突然覺得很好笑，“那要多虧了某個人對工匠會的惡劣行徑太多，導致吸引了絕大部分的火力了。”
“你在說你自己嗎，”羅維無奈搖頭，“世上沒人比你更了解魔導兵器，我要是機工女神肯定要防著你和其他工匠。”
“那你可太抬舉我了，單憑我和別的工匠，怎么可能吸引到七成的……”
菲莉卡說到這里愣了一下。
羅維：“……”
菲莉卡：“……”
兩人默默對視一眼。
難不成，魔導兵器一直打擊后方。
是因為他們兩個都在這里…？
……
前方戰場。
萊恩隱隱看得見了，那廝殺在巨大兵器腳下的寬闊身影。
從一開始就在那里的馬庫斯，手持巨大的斧劍，將連片的魔物肆意砍殺。
但他的樣貌，已經快變得讓人無法辨認出來了。
“馬庫斯大人！”
煙塵中傳來東元帥機娘的呼聲，纖細的紅發身影看不太真切，但言語中足以聽得出焦急。
萊恩沒有多想，他手上的劍在指引身后的眾人，邁出長步一躍拉近，火焰沿著路徑跨過了幾十米的距離。
“火翼紅蓮——”
背后展開短暫的火之翼，萊恩無法用其飛行，但能夠短暫滯空。
“斬！”
火焰附著于劍刃，大范圍斬開翱翔之形，周圍連片的魔物被燒為黑炭，萊恩得以靠近馬庫斯的所在。
然而……
鐺！！
下意識的防守，劍身被重重擊中，難以置信的威力令他頓時倒飛出去幾十米遠，一瞬間甚至想到了在白港鎮競技場被羅維支配的恐懼。
“呃…！”
勉強止住慣性，萊恩一劍解決身后靠近的魔物，有些吃力地直起身，手臂被震得發麻。
如果他沒有看錯……
剛才擊在自己劍上的，是馬庫斯的那把巨大斧劍。
怎么……回事？
“不要再靠近過來！”
馬庫斯機娘的聲音再度傳來，分明是朝著自己這邊喊的。
“他現在認不出你！”
呼——
一道巨大的斬風，撕裂了數百米的高度，甚至連那些落下來的魔力光束都被橫空斬滅。
戰場被斬出一道巨大的空白。
萊恩也得以看清了馬庫斯的模樣。
他的皮膚變得像鋼鐵一樣鐵青，覆蓋著原本不屬于他的鎧甲，肌肉對比之前膨脹了不止一圈。
而他的兩邊耳后，長出了黑色不規則的彎曲長角。
“……馬庫斯？”
萊恩感到陌生地喊了一句，看見地上密密麻麻躺著異變者的尸體，泥土染紅了大地。
但馬庫斯給人的感覺，卻和這些異變者完全不同，似乎是截然不相似的存在，以一副周身領域無人生還的姿態立在那里。
“……”
馬庫斯在這時回過了頭。
萊恩從那張臉上，只看得到殺戮，宛如司掌屠殺的神明降臨世間，無情冰冷的非人面孔上，殺伐的眼瞳在發光。
看向那把劍，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隨著兩人在戰場上隔著凝視，凌冽的風吹開周圍煙塵，萊恩的瞳孔縮了縮。
魔導兵器的底部，滿是巨大的黑紅色斬痕，留在了那些本該被斬為齏粉的石頭上。
馬庫斯的攻擊……
無法破開魔導兵器的防護？
轟隆……
天空傳來一聲悶響，零零散散的幾滴大雨點落地后，滂沱的大雨毫無預兆傾盆而下，濺起的水花模糊了彼此的身形輪廓。
“……”
萊恩在雨水中吸了口氣。
“看來我們時間都不多，不是嗎？”
……
五分鐘后。
趕上來的軍團小隊清理異變者，各自嘗試對魔導兵器發動攻擊，看見萊恩扶著失去意識的馬庫斯，從雨里走了出來。
“萊恩……你怎么受這么重的傷？”
“我沒事。”
他抬頭看了眼那看不見盡頭的巨大身軀，馬庫斯替他們做了大部分的嘗試，毫無疑問，他們無法在這里使其停下。
這根本，就和之前蹄火帝國的兵器是兩個東西。
“準備往回撤離，要不了多久它就要……”
萊恩說到一半，一道恍惚而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
“我就要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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