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長安之上 > 第1373章 饒命
  宮中。

  所謂的宮,實則就是原先的官廨后院。

  前面是小朝廷辦公議事之地,后面是長陵的后宮。

  這地兒連寧興權貴的豪宅都比不過,不過大遼沒了,大伙兒都有些死里逃生的慶幸,倒也不在乎這些。

  王舉不知是故意安慰大家,還是真的這般想,說道:「寧興大不大?皇城與皇宮大不大?大!可地方大了,人心就散了。」

  他站在'朝堂」上,指著不算高的房梁說道:「地方小了些,可大家卻越發的親密無間了。」家越大,人心就越散。

  心越大,人心就越散。

  這個道理這些權貴是不會明白的,也就是那等垂垂老矣,把榮華富貴看透的老人方能悟透。王舉便是如此。

  但私下他卻對長陵說道:「臣老矣,故而生出這等念頭。可年輕人卻不可如此,當積極進取,砥礪奮進。」

  這話也沒說錯,年輕人若是參透了這些道理,也就失去了奮進的動力。年輕人失去了動力,大遼就沒了指望。

  這些道理是長陵以前萬萬不會參悟的。

  小皇帝駕崩后,宗室中也不是沒人嘀咕,說既然皇帝沒了,也該在咱們中間選一個出來繼位不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長陵沒吭聲,只是令人停發了叫的最兇的幾個宗室的錢糧。

  如今沒人嘀咕這事兒了,但又有人在琢磨,說阿光是否能繼位。這話一說出口,滿朝懵逼。

  「······他們說,小郎君乃是孝敬皇帝的孫兒,秦王的兒子。他若是登基,那大遼算誰的?」

  詹娟捂嘴偷笑,「還有幾個老臣子老淚縱橫,說就算是大遼滅了,也不能亂了血統。若是讓小郎君登基,他們便一頭撞死在宮門外。」

  長陵不置可否的起身,「更衣。」她準備去王家為王舉賀壽。

  她換了一身淡雅的衣裙,突然想到了小皇帝。那個孩子去了許久了啊!

  一種人生無常的感覺,讓長陵生出了些許悵然。「阿娘!」

  赫連光被侍女帶來了,見到她后,站定,呆呆的看著她。

  「怎地,認不出了?」長陵笑道。

  母子二人笑了一陣,長陵牽著孩子緩緩出宮。到了「后宮'和「前朝」的分界線,有一道門。門是木門,也就能容納兩人并肩進出。

  長陵走出來,回頭多看了一眼。

  「那些老臣子,就是想撞死在這里?」二人上了馬車,一路緩緩而行。

  隨著大批人口遷入,贊城比當初熱鬧了許多。

  那些權貴跟著遷徙時帶的最多的便是錢財,巨量的錢財涌入了這座小城,隨即各種生意也跟著爆發了起來。

  酒肆,酒樓,青樓······多的令人頭痛。

  負責夜間巡查的臣子多次稟告,說夜里時常能抓到那些喝多了斗毆的權貴,處置又不好處置,不處置的話,會引得百姓嘲諷。

  想想,原先高高在上的貴人們摟抱著,在地上翻滾叫罵,打斗······和市井惡少沒啥區別。形象全無啊!

  貴人們有一種叫做'我是神靈,普通人都是螻蟻蠢貨'的優越感。

  為了維系這種優越感,他們會在螻蟻們的面前顯得格外的威嚴,格外的不凡。當這份威嚴和不凡被打破后,百姓才恍然大悟。

  草泥馬,什么狗屁的威嚴,原來這些貴人比俺們還不堪啊!

  失去了威嚴的貴人,就像是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境界至少要跌落到筑基期。長陵依舊放置不管。

  她知曉,這些曾經在寧興能呼風喚雨的權貴的痛苦和絕望。

  西疆就那么大,贊城就

  那么大,官位就那么多,大多權貴無所事事,坐吃山空。惶然,絕望,憤怒······這些情緒加在一起,唯有縱情聲色方能解脫。

  王舉說,就這么吃喝玩樂下去,這些權貴不是變成窮光蛋,便是早死。也好!

  長陵覺得這不是壞事。

  馬車轔轔,一騎到了馬車邊。是鷹衛。

  赫連紅自盡后,長陵隨即清洗了鷹衛,赫連紅的心腹被拿下,原先的架構被打散。剩下的那點人都跟著來了贊城。

  「大長公主,城外發現騎兵。」

  馬車里的長陵蹙眉,「多少人?」

  「咱們的好手悄然靠近,發現萬余人。」前面一句話是表功,后面一句話價值巨大。「知道了。」

  臣下表功,上位者卻不可過于贊譽,顯得輕浮。

  等鷹衛失望而去后,長陵吩咐道:「晚些令人嘉獎鷹衛。」「是!」

  馬車外的侍從文官記錄了下來。

  赫連光本在低頭玩著木制的九連環······這是他老爹令人送來的,突然抬頭問道:「阿娘,要殺人。」這孩子······長陵摸摸他的頭頂,「沒殺人。」

  「哦!」

  長陵有些頭痛的看著孩子,心想才幾歲大就知曉這些,長大了怎么得了?這時候李玄的那番話就浮上心頭。

  —孩子,不能缺失父親的疼愛和教導。

  毫無疑問,長陵深愛著自己的兒子,但在教育上,她也發現了自己作為母親這個角度的不足。難道真要把孩子送去大唐?

  她不擔心那個男人會對孩子如何,或是把孩子扣住。她只是有些不安。一種失去了重要東西的不安。

  「大長公主。」

  外面詹娟說道:「到了。」

  車簾掀開,長陵下車,接著回身把孩子抱下來。她牽著孩子轉身,王舉等臣子剛好聞訊出來相迎。「見過大長公主。

  「見過小郎君。」

  有人建言給赫連光封爵,不說封王吧!至少也得給個國公。但長陵壓下了此事。

  她不覺得封爵會讓孩子變好,反之,她覺得此刻封爵,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何必!

  哪怕是成了大遼殘余的主宰者,文青的氣息依舊鐫刻在長陵的骨髓中。一行人進去。

  「王公自去。」

  長陵吩咐道:「蕭華,賀延光留下。」「是!」

  王舉是壽星事兒多,拱手告退。

  幾個男子多看了長陵一眼,出去后,就被人警告。「少做美夢,免得哪一日掉腦袋。」

  幾個男人面紅耳赤,有人說道:「我又怎么了?」

  出言警告的老人說道:「你等仰慕大長公主沒錯,可大長公主何等人?豈會看不出來?」幾個男人支支吾吾的。

  「大長公主的男人何等人?孝敬皇帝的幼子,北地之王,如今更是率軍南下平叛,若是成了,便是大唐帝王。她有這樣的男人,豈會看得上你等?別做夢了。」

  長陵自然知曉這些男人眼中蘊含著的意味,若是以往她會惱火呵斥,可此刻只是淡淡一笑。蕭華看著頭發白了不少,長陵說道:「樞密使要保重身體才是。」

  「臣知曉。」蕭華笑道:「臣做事做慣了,若是無所事事,渾身不自在。」長陵莞爾,她倒是沒有這個煩惱,若是無事,便整理一下自己的藏書。「方才鷹衛來報,贊城西面發現萬余人馬。」

  蕭華挑眉,「牙蘇德!」

  「唯有牙蘇德方能拉出這等人馬。」賀延光獰笑道:「大長公主,臣請命出擊。」長陵如今有兩萬人馬,這些人馬和牙蘇德的麾下相比強大許多。

  但損失一個

  就少一個啊!

  「他這必然是想突襲,贊城經過樞密使這番修葺,早已今非昔比,且將士們頗為警惕,他若是強攻,那是自討沒趣。既然如此,馬蘇德倚仗的是什么?」

  長陵的秀眉微微一動,「城中必然有牙蘇德的內應。」「此人必須能控制城門!」蕭華說道。

  「且就在今日!」賀延光補充道。

  這二人一個是大遼曾經的樞密使,一個是曾經的大將,用在這等地方,有些大材小用的味道。

  長陵說道:「我說過多次,大遼沒了,咱們來到贊城,也只是安居。可依舊有人不安分,看來,是我以往太仁慈了些。」

  蕭華贊同這話,「大長公主,臣早就說過,人心浮動之時,當行霹靂手段。殺一批,抄一批,再行安撫之事。」

  這便是打一棍子,再給一顆棗。

  長陵不置可否的道:「不知內應能掌控的是哪道城門,不過牙蘇德的大軍在西面,主要盯著西門。另外,鷹衛的人也會盯著他們,一旦發動,便會報信。」

  她看著蕭華和賀延光,「那些蠢貨既然要來,那便留下!」「是!」

  ......

  「大長公主去了王家!」

  正在喝酒的耶律新維得了消息,把酒杯一扔,「機會來了,令人去告知牙蘇德,該發動了。」「是!」

  耶律新維走出去,看看外面,突然笑道:「真是個洞房花燭的好時節。」......

  耶律新維的使者悄然出城,一路向西。

  尋到牙蘇德的大軍后,使者說道:「大長公主和許多臣子都去了王家。」「好!」

  牙蘇德看看天色,「酒宴應當是午時吧!」

  「是。」使者說道:「城頭守軍也會在午時輪換。西門換上來的,便是咱們的人。」「有數!」

  牙蘇德回身看著麾下,「準備出擊!」....--

  「如何?」

  使者回來了,耶律新維有些急不可耐的問道。「牙蘇德準備出擊了。」使者說道。

  「那個蠢貨,還想著要什么大長公主。」耶律新維冷笑道:「等他奪了城門后,馬上去示警,如此,城中守軍雖說死傷慘重,但好歹也能負隅頑抗一番。」

  到時候兩敗俱傷,便是他的機會。

  長陵在王家,此刻酒宴剛開,她和孩子坐在一起,還有些貴婦作陪。一個鷹衛進來,低聲道:「他們發動了。」

  「總是有些人覺著自己的智慧能做漁翁。」長陵淡淡的道:「死活不論!」「是!」

  長陵抬頭,見貴婦們有些不安,就舉杯邀飲。......

  西門輪換開始了。

  原先的守軍活動著手腳走下城頭。

  輪換的將領微笑著和輪休的將領說些段子,看著他們下去,回身道:「準備!」距離城頭百余步的一家酒樓二樓,蕭華冷冷的看著將領,「準備!」

  一切就緒。

  過了半個時辰,就隱約聽到了馬蹄聲。「數百騎!」

  蕭華只是聽了一下,就判斷出人數。

  但隨即他再度傾聽。

  眾人屏息。

  蕭華瞇若眼,「后面······悶雷般的馬蹄聲,少說萬騎。」,他猛地抬頭,「動手!」城中突然沖出千余將士,他們沖上城頭,西門守將笑道:「這是干啥?」

  為首的將領獰笑道:「大長公主早已洞悉你等的謀劃,狗賊,受死!」一波箭雨過去,接著沖殺。

  遠處,牙蘇德看到城頭的廝殺,不滿的道:「耶律新維發動晚了些。」他的人已經到城下了。

  城門內的守軍發

  一聲喊,掉頭就跑。那數百騎沖進了城中。

  長街的遠處,烏壓壓一片騎兵正沖著這邊疾馳。

  城頭上,烏壓壓一片,都是弓箭手,正張弓搭箭對著他們,等待軍令。「放箭!」

  一聲厲喝,箭如雨下。

  數百騎頃刻間變成了刺猬。

  而牙蘇德卻茫然不知,正滿面潮紅的憧憬著睡了大長公主。「快!」

  他催促著手下。

  他們快速接近城下,這時城頭守軍突然張弓搭箭。「不好!」有人驚呼。

  「放箭!」

  伴隨著箭雨,城中突然沖出騎兵。「殺啊!」

  滿心以為自己能突襲贊城的牙蘇德被突襲了。他慌亂中喊道:「沖進去,沖進城去!」

  若是此刻他率軍撤離,必然會被銜尾追殺。

  如今唯有豁出去一條路,和守軍拼個你死我活。可守軍為何會早有準備?

  就在牙蘇德率眾反擊時,贊城兩側突然竄出來兩股騎兵。措手不及之下,牙蘇德的麾下大敗。

  一騎出城,吩咐道:「大長公主令除惡務盡!」「追!」賀延光難得意氣風發的時候,率軍追擊。...··.

  耶律新維帶若百余拼湊來的手下,浩浩蕩蕩的往王家來。西門方向能聽到各種聲浪,他判斷這是在廝殺。

  走到王家門口,耶律新維喝道:「殺進去!」

  他的人已經去軍營示警了,他這里再控制住長陵和一干重臣,大事定矣。門開。

  一群人簇擁著長陵走了出來。接著,甲士從街道兩側涌來。

  耶律新維看著神色淡漠的大長公主,雙膝一軟,跪下。「大長公主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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