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長門好細腰 > 第42章 一聲夫主

  不知在水中沉浮了多久……

  馮蘊迷迷糊糊間,只覺得身子落入一個濕漉漉的懷抱,男子強勁有力地環住她,熱氣噴在后頸,讓她在烈焰和冰山中反復煎熬……

  她腦子有些空白。

  “松開我……”

  男人很沒分寸,說不出是有意還是無意,動作粗暴激烈,薅住她的頭發往岸上拉。

  痛!馮蘊本能地反抗,雙手雙腳垂死般掙扎……

  撲通!兩個人重重砸入河水。

  馮蘊低頭,在他手背上狠狠一咬,發瘋般拉扯,不愿離開這河水帶來的舒適……

  她狠,男人更狠!

  一條胳膊橫在她的身前將人拖過來,動作狠戾無情,馮蘊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

  “再動淹死你!”低沉的聲音帶幾分喘息,男人將她拖過來,面對面裹入懷里,堅硬的胸膛撞得馮蘊頭昏眼花。

  馮蘊一怔,扭頭望去……

  月光肆無忌憚地落在那人的臉上,束發綰髻,掛著水滴的小麥色臉龐輪廓分明,原本的銳氣五官在此刻更顯鋒利,好像要將她一眼看穿……

  是裴獗……

  馮蘊腦子里有根弦,繃斷了。

  “抓緊!”裴獗圈住她的手緊了緊,眼眸暗沉,下頜繃住,“要掉下去了。”

  “嗯…”

  呼吸溫熱綿長,落在耳側。

  馮蘊貼住他,牙齒不自覺的打顫。

  炎熱時節,兩人的衣裳都十分薄透,衣料阻擋不了接觸,她貼著那緊實的小腹,可以清晰地感知對方的輪廓,甚至可以看清他胳膊上因為用力而隆起的青筋……

  裴獗托著她往岸邊劃……

  她虛軟無力,緊緊盤在他身上。

  一眼望去,是河水的輕波,晃啊晃。

  兩個人都有些氣喘,

  馮蘊的身子更是顫得厲害。

  有一種瘋狂的叫囂,在啃噬她,黏黏膩膩緊貼在一起,濕漉漉的身子,曖昧的姿態,就要壓垮她最后的防線……

  “將軍……”她輕喚。

  裴獗低頭,目光定在她臉上。

  帶著一個人劃水并不輕松,他喘著粗氣,沉郁的雙眼里是強勢且兇狠的力量,猶如一頭捕獵的野獸,洶涌的是獸性。

  “別動!”

  他可能想撕了她。

  馮蘊熟悉這樣的光。

  要不是泡在冷水里,整個人都會燃燒起來。

  不!她已經燃燒了。

  在裴獗身上燃燒。

  水波拍在身上的聲音于寂野長河里,格外靡靡。馮蘊幾乎是掛在他身上,隨著游動摩擦的熱量,撩著一河的水,再閉著眼睛,聽周遭水花四濺,圈在他后腰的腳趾,在廝磨中難耐的蜷縮……

  難受。

  她恨不得即刻沉入水底。

  可裴獗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

  藥物侵蝕的身體也不容她清醒。

  這樣的姿勢抱在一起,衣料薄得如若無物,難耐的酥麻,讓她無法抑制那比意志力更強十倍百倍的藥性。

  骨頭好似變輕了。

  緊貼著他的,一陣酸軟。

  裴獗保持著劃水前進的姿態,表情平淡。

  月色正濃,岸上的侍從無法看出水下的急流涌動。

  “將軍……”馮蘊又喚一聲。

  “閉上嘴,可好?”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呼吸就在耳側,透著一股難以描述的煩躁,卻十分誘人。

  “閉不上……難受。”馮蘊長長嘆一口氣,扶住裴獗的肩膀,望住那雙泛紅的黑眸,好像怕滑下去似的,纏他更緊,絲毫不知那細微的動作,帶給裴獗的是怎樣毀滅的刺激。

  “將軍幫幫我,嗯?”

  低低一聲嗯,妖媚得要人命,那水漬漬的臉,帶著撩人的緋紅,浮汗溫香,衣衫不整,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就像那一幅纏在裴獗身上的長裙……

  迷惑、倔強,又無比柔軟。

  “如何幫?”

  月夜里,好久才傳來他悶啞的聲音。

  馮蘊懷疑他是故意的。

  她如此狼狽。

  裴獗分明也看出來她的狼狽,偏要讓她來求。

  如果這個人不是裴獗,她興許還能再忍耐。

  可一旦知道是他……

  前世三年什么都做過,再多一次兩次又有何妨?

  馮蘊雙手揪住他頸后的衣裳,軟綿綿貼上去,整個人仿佛盤坐在他的腰間,小貓般在他耳邊低吟一句什么,然后啃向他的喉結。

  “唔…”裴獗瞳孔一縮,猛地按住她的后背,胳膊將人圈緊,呼吸吃緊地咬牙,托住她往上抬了抬。

  “瘋子!”

  —

  界丘山,北雍軍營地。

  士兵們正在緊張地操練,揮汗如雨。

  他們光著膀子,說著葷話,在你來我往中,吼聲震天。

  “大將軍!”

  看到裴獗用披風裹住一個濕漉漉的女子,寶貝似的抱在懷里徑直往中軍帳去,士兵們眼皮直跳,齊刷刷看過來,好像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裴獗:“看什么?繼續操練。”

  “喏!”眾人齊聲。

  裴獗又吩咐左仲,“讓濮陽九到我帳中!”

  “喏。”左仲應聲下去。

  一群將士緊跟過來,呼啦啦地圍著他,滿臉興奮。

  “左侍衛,那女郎是何人?”

  “對對,哪里來的妖精,竟敢打動大將軍的春心?”

  一陣哄笑,眾人愈發亢奮。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雙眼嵌了光似的,好奇得雞皮疙瘩都往外冒。

  “你小子是在找死?”

  左仲一臉復雜。

  看到十二娘跳河輕生,大家都嚇壞了。即便是將軍那樣冷靜的人,也臉色大變,二話不說就跳下河去救人。

  反而是那個淳于世子,口口聲聲要帶十二娘回去做世子妃的,看見將軍下水救人,他居然落井下石,沖上去給了將軍后肩一記老拳……

  所以,將軍是帶著傷下去救十二娘的。

  左仲跟將軍那么久,從不見他這般對另一個人。

  二人在河里折騰的那一段,因夜下光線昏暗,在岸上的他們都看得不清,但左仲跟隨將軍的時間很久了,久到憑借一絲微小的細節,就可以判斷出將軍的情緒。

  那女郎定是把將軍撩得狠極了。

  在將軍撿披風裹住女郎的瞬間,左仲親眼看到以冷靜克制見長的將軍居然支上了帳篷……

  但回來前,將軍就封了口。

  那關系到十二娘的名聲呢,怎能傳出去?

  左仲只好為難地,不停拱手求饒。

  “無可奉告,兄弟們,無可奉告了。”

  “將軍的私事,不想挨軍棍就別打聽。”

  —

  濮陽九拎著藥箱來的時候,馮蘊的藥效已發作得十分厲害,一張臉仿佛在火爐上烤過,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熱汗,嫣紅的唇嬌艷欲滴,一聲聲氣若游絲的嚶嚀,全是男人的催命咒。

  “這是中的烈藥呀!”濮陽九大驚小怪地瞪大眼睛,“不疏解會死人那種……”

  說完,他意有所指地望著裴獗。

  “此乃天意啊妄之,與你那陽燥之癥,無不契合,你何不……”

  裴獗冷著臉,“閉嘴!”

  “是是是,我開藥,開藥。”

  濮陽九知道他什么德性,替他難受,嘆口氣坐下來,又不滿地念叨,“我們裴大將軍正人君子,不屑小人行徑,更不會乘人之危……”

  裴獗不發一言,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便是濮陽九也很難想象,他是如何克制住那燃起的火焰,在近乎失控的邊緣,生生抑住了欲望。

  “如何?”裴獗眼眸沉靜,看著馮蘊軟白的臉頰上,羊脂玉般泛著汗津津的潤光,兩排眼睫在無措而可憐地顫動。

  這是要勾死人。

  他多看了濮陽九一眼。

  濮陽九正襟危坐,很懂得惜命。

  他就像看不到眼前那一方美景,老神在在地嘆息,“虎狼之藥啊虎狼之藥,下手的人著實歹毒。要不是因為多年為妄之瞧病,本神醫累積了治療的經驗,且小有所成,只怕這小女郎就報廢了。”

  換言之……

  馮蘊只是被人下藥才這樣。

  而裴獗,卻要常常忍耐類似的煎熬。

  濮陽九細問:“何人這么心狠手辣,舍得對嬌滴滴的小娘子下手?淳于焰?”

  裴獗冷眼,“說重點。”

  濮陽九點點頭,眼風斜著他又夸張地感慨。

  “藥下得重,即便有我及時診治,恐怕也會傷及根本,對身子有損……”

  裴獗喉結重重的滾了一下,“會如何?”

  濮陽九沉著臉,說得比方才慎重。

  “這小女郎以后,恐怕是不好受孕,當不成娘了。”

  —

  馮蘊幽幽醒轉。

  營帳里有擺放整齊的兵器和盔甲,長短不一,看著便沉重。

  她的衣裙不知去向,身上僅著一件寬大的男子中衣,蜷縮在矮榻上,像一朵飽受摧殘的花骨朵……

  “這是何處?”

  裴獗已經換過衣服,一襲深衣寬袍,背對著她,看不到那一身精實強悍的肌肉,寬肩窄腰挺拔又頎長,明明很好看,可馮蘊總會想到那種肆虐吃人的野獸……

  裴獗沒有回頭,“醒了就吃點東西。”

  馮蘊看著左手邊柜子上的湯碗,又看看身上的男式中衣,心里微微發熱,“我的衣裳……”

  “丟了。”裴獗言簡意賅。

  馮蘊想問的是,誰給她換的衣裳。

  “我。”又是一個字,裴獗的聲音聽不出什么,好像為她換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馮蘊驀地繃緊,心臟跳得擂鼓似的。

  名義上來說,她是裴獗的姬妾,上輩子也同他有過無數肌膚之親。大營里沒有女子,他為她換衣,她應該感激。

  可想到今天的事情,想到她昏迷時讓一個男子看光,她仍是有些無法正視……

  裴獗親眼看到淳于焰那樣對她。

  在那條長河里,她又幾乎失去理智般強迫裴獗和她糾纏……

  這不是一個正經人干的事。

  算了!她就不是正經人,那裴獗自然也不會認為幫她換身衣服,她會覺得難堪或者羞澀吧?

  馮蘊搓了搓額角,想說什么,又忍下去,只啞聲問:“幾時了?”

  裴獗說,“夜深了。”

  回答了,又相當于沒回答。

  馮蘊抿了抿唇,“多謝將軍搭救。”

  “嗯。”裴獗低低應一聲。

  “放走敵軍,是我的不對……”馮蘊聲音虛弱,“橫豎我今日的丑態,都讓將軍見著了,是打、是罵,還是要罰,全憑將軍做主,我絕無二話……”

  她的聲音聽不出羞惱。

  很快就已經平靜下來,接受了自己。

  裴獗回頭看她,“你該叫我什么?”

  馮蘊一怔,“將軍?”

  “這么叫,我便保不住你。”裴獗目光很深,像有深淵暗冥,拉拽著馮蘊,就如那個好像永遠也走不出來的前塵舊夢,看得她心如亂麻……

  “我明白。”馮蘊老實點頭。

  放走溫行溯,那是大罪。

  即使裴獗不追究,大晉朝廷呢?還有李桑若呢?

  他們會輕易饒過她嗎?當然不會。

  “所以,將軍希望我如何做?”

  裴獗靜靜打量她,“喚一聲夫主。”

  馮蘊愕然。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接。

  天地間沒有聲音。

  馮蘊盯住他,將洶涌的情緒壓在心頭。

  裴獗也在看她,冷漠的,不帶一點人情味,就好像方才的話,不是在說男女情事,而是沙場對陣的你來我往。

  馮蘊抿唇,“將軍存心要保我,何人敢為難?”

  又笑問:“是太后殿下會問罪于我嗎?”

  這聲,她克制著情緒,自認為平靜從容。

  可過往傷口翻開來全是疼痛,不經意就流露出夾雜著埋怨的自嘲,當即惹來裴獗的探究。

  “何人告訴你的?”

  馮蘊不與他對視,一張粉臉微微垂下,表情松快地笑,“晉國朝廷里比將軍權重的人,有幾個?何需別人來告訴?”

  裴獗沒有說話,朝她走過來。

  他姿態高高的,神態冷冷的,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在馮蘊的頭頂覆蓋出一片暗色。

  “將軍?”馮蘊抬眉。

  他不應,突然伸出一只胳膊,堅定有力地繞過馮蘊的后背,在她的錯愕里,扣住她的腰往懷里一拉,逼得她抬起頭來,直面他。

  “記住,我不讓你死,無人敢動你。”

  似乎怕她不長記憶,手頭又緊了緊。

  “下次跳河前,問問我,允是不允!”

  跳河?他以為自己是羞愧尋死?

  馮蘊有點納悶,但很難因此而感動。

  為這樣一句話,不值一提的話。

  她不會那樣不爭氣,但她識時務地說了聲謝謝。

  “但你該受些懲罰。”裴獗的聲音有點啞,扶在她腰間的手沒有動,傳出的熱量卻十分驚人。

  瞧,這樣冷漠的一個人,呼吸是熱的,身子也是火燙的,在這樣的夏日,烙鐵般透過來,仿佛要將她溶化……

  馮蘊嘴唇干澀,有點渴。

  她輕拂下微濕的頭發,順從地點頭。

  “將軍要如何懲罰?我都依你。”

  裴獗瞳仁微縮,在她貼上來時身子便僵硬了,腰眼麻酥酥的,一時無法作答。

  柔軟的,小意的,這樣的馮蘊有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哪怕明知道她在偽裝,但是,當她的臉靠在懷里,眼睛溫柔地看他,就會帶走他所有的戾氣和狂躁。僅剩撥動人心的溫柔,帶給他滔天的快意。

  兩個人眼對眼。

  心知肚明——

  裴獗想要她。

  “馮氏阿蘊。”裴獗喉頭也干啞得不像話,聲音里是說不出的壓抑,“你想好了?”

  馮蘊低低地嗯一聲。

  她想好了,反正溫行溯已經離開裴獗的魔爪。大兄活下來了,這比什么都強。男女間的事情,無非如此。那么多人肖想的裴大將軍,她吃了不虧。

  反正在她心里,裴獗也就是個工具。

  這樣一副好皮囊,不趁著干凈的時候享用,難道要便宜李桑若?

  既然無論她做什么,李桑若都不會放過她,那何不舒舒服服地惡心她一下?

  再相愛又如何,李太后也要吃自己剩下的……

  馮蘊很坦然地點頭。

  “想好了,將軍想好了嗎?”

  裴獗慢慢地抽回手,那動作輕緩得近乎纏綿,平靜的聲音里沒有起伏,說的話卻如同驚雷。

  “那等天亮我送你回去。過兩日,讓你兄妹相見。”

  馮蘊保持的冷靜,頃刻崩裂。

  這句話包含的信息太多了。

  裴獗不僅知道她救的是齊國將領,還知道那是溫行溯。

  而且,溫行溯此刻也落入了他的手心。

  馮蘊呼吸都繃緊了,仍心存僥幸。

  “將軍玩笑了。我大兄,人在信州?如何與我相見?”

  裴獗面無表情,“在石觀縣的碼頭抓到的。”

  馮蘊身子微微軟下去。

  那種落入再次命運輪回的無助,讓她有片刻的恐懼,但很快便清醒過來。

  塵埃未定,勝負未分,不到放棄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