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長門好細腰 > 第86章 借刀殺人

  四目相對。

  馮蘊平靜地看著濮陽漪,大大方方見禮,“讓縣君見笑了。”

  濮陽漪臉上倒是不見笑,輕唔一聲,回頭敲了敲馬車。

  “還不快下來見過你們阿舅的……”

  停頓一下,她看著馮蘊,“阿舅的姬妾。”

  馬車簾子打開。

  兩個六七歲的孩子從里面跳下來。

  看面容是一對龍鳳胎,臉上不情不愿,語氣更是氣嘟嘟的。

  “又不是舅母,我喊什么……”

  馮蘊沒有注意孩子說什么,余光仍打量著那輛馬車。

  上面仍然有人。

  可以一聲不吭坐在平原縣君的馬車上,當然不會是仆從。

  她來不及多想,兩個孩童突然瞪大眼睛。

  “阿兄……”

  兩個孩童異口同聲,很是興奮。

  馮蘊回頭一看。

  少年郎眉峰蹙起,挺拔頎長一身銳氣。

  這銳氣原是對馮蘊的,在看到兩個小娃時停下腳步,見鬼一般。

  “阿左,阿右?你們為何在安渡?”

  兩個孩童并不畏懼敖七,沖他吐了吐舌頭,一前一后奔跑過來,將敖七抱住。

  “我們想學阿兄,來跟阿舅打仗……”

  “打個鬼!”敖七用力捏他們兩個的臉,“阿父阿母怎會同意你們來安渡?”

  兩小孩童很得意,朝濮陽漪瞥一眼。

  濮陽漪揚了揚眉,“快到安渡郡才發現,總不好半道丟下吧?要送回去你來送,本縣君沒這個耐性。”

  敖七信了她才有鬼,這個濮陽漪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他扯著兩個孩童,“回去,我這便派人送你們。”

  “不回,我們不回去。”

  “阿兄,我和哥哥不回去,好不好……”

  “聽話的,阿左阿右聽話的。”

  兩個小孩纏著敖七就叫嚷起來。

  敖七不肯理會,沉著臉就叫葉闖過來拎人。

  阿左突然委屈地撇了撇嘴,朝馬車看了一眼。

  “阿嫂都沒有說什么,阿兄這么兇……”

  阿嫂?敖七眼皮跳了一下。

  那輛靜默許久的馬車,再次撩開一條細縫。

  里面坐的是個女子,車里光線暗,她又有意避諱,看不太分明。

  只是那說話的聲音細細的,很是柔和,“郎君有事自去忙,阿左和阿右我先看著他們。”

  兩個孩童頓時有了倚仗一般,翹起唇珠朝敖七哼聲。

  “我們同縣君表姐和阿嫂來的,她們自會管我們。”

  敖七總算回過神來了。

  “不得胡說!”

  他下意識看了馮蘊一眼,不知是給兩個孩童解釋,還是給馮蘊解釋。

  “阿兄尚未成婚,何來阿嫂?”

  孩童笑嘻嘻。

  阿左道:“阿母說了,等阿兄回中京,就娶阿嫂過門了,早晚都得叫,阿兄害什么臊。”

  阿右道:“阿左說得對,早晚都是阿嫂……”

  敖七差點被他們氣死。

  馬車上的女郎輕咳一聲,又說話了。

  “童言無忌,郎君何必與他們置氣。”

  敖七不再說話,朝馬車揖個禮,又瞪一下兩個孩子,然后走向馮蘊。

  “我陪女郎去會會袁家。”

  他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趕過來了。

  不料,會是這般……

  這時的敖七一個頭兩個大,心里就像有一簇燃燒的小火苗,炙得他整個人熱騰騰的,怎么都熄滅不了。

  很怕十二娘多想,相信了弟妹的話,可給她解釋又十分不必要。

  因為馮蘊就站在那里,平靜地看著,眼里沒有半分波浪。

  她是不在意的。

  這個發現,讓敖七很是沮喪。

  “女郎……”

  馮蘊看著他眼里霧蒙蒙的,笑了一下。

  “不用擔心袁家,我自有辦法對付。”

  敖七搖了搖頭,目光里滿是掙扎,眼眶都急紅了。

  “我不是想說這個……”

  “敖侍衛。”馮蘊看一眼駛入府門的馬車,兩個孩童歡天喜地坐在上頭,不停地招手叫著“阿兄”,很是著急,而敖七還傻傻地跟著自己。

  她有點好笑。

  “有賀功曹在,這里出不事,你快去看看你的弟妹。”

  “女郎……”

  敖七很想說些什么,此時此刻甚至生出一種拽住馮蘊的手,遠遠的離開安渡,離開這些惱人世俗的荒唐想法……

  可他的雙腳釘在地上,嘴巴張不開,更是做不到那樣的任性。

  敖七低頭,“好。”

  馮蘊側過身子,抬步就上了臺階,正往政事堂去,里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哪來的丑八怪,大白天是想嚇死人嗎?”

  是濮陽漪的喊聲。

  袁家人為了制造被馮蘊欺凌的慘狀,將袁大郎抬到了政事堂的門口,身上血衣都沒有換,幾個仆役也衣裳凌亂,像是來討飯的。

  平原縣君脾氣大,進去撞見這個,當即怒罵起來。

  賀洽看著這群祖宗,一個頭兩個大。

  沖撞了大長公主的女兒,那可得了?

  賀洽正想急著上前安撫和解釋,就被馮蘊喊住。

  “賀功曹。”

  馮蘊朝他走近,低低笑言。

  “大將軍說,刀不夠利時,借刀殺人,不失一件良策。”

  借刀殺人?

  賀洽并不愚蠢,一聽就明白了。

  眼下確實有一把現成的好刀。

  “可刀不在自己手上,無法掌控,又當如何?”

  馮蘊道:“刀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賀君運用得當,何愁刀鋒不利?”

  她瞥一眼濮陽漪,對賀洽低語幾句。

  賀洽當即樂了,“高,甚妙。”

  得到馮蘊面授的機宜,賀洽抖了抖大袖,兩三步搶步上前,拱了拱手,苦著臉告歉。

  “縣君息怒,縣君息怒啊,這是前來告狀的苦主……”

  說罷,他不等袁家人吭聲,就把發生在玉堂春的事情說了一遍,著重將袁大郎的負心,無德、無理取鬧,用明褒暗貶的方式說了出來,并暗示濮陽漪,世家豪戶步步緊逼,他十分為難,要是沒有人伸張正義,文慧就要吃虧了。

  “豈有此理!”濮陽漪眼下最恨的是什么?

  負心男人!無德男人!無理取鬧的男人!

  這袁大郎在她眼里,就跟她那個死在花街柳巷的賤男人一個死德性。

  “堂堂男子,簽下契書都不認,要我說,活該打死!玉堂春留他一命,已是仁德。”

  賀洽訕笑,“這……本官今日叫雙方到場,也是想調解矛盾……”

  濮陽漪惱了,“我看你就是個昏官,還調解什么?直接打死抬走,省得污了本縣君的眼睛。”

  賀洽知道“借刀”的效果已經達到,微微一笑,繼續火上添油。

  “安渡初定,將軍替陛下廣施仁政,凡事要以和為貴……”

  又朝袁家人使個眼色,示意他們趕緊求情,不然就要被打死了。

  袁家老爺子顫顫歪歪地讓兩個家丁扶著,走過來,深深揖禮。

  “縣君在上,請容老朽一言……玉堂春當街施暴,將老朽的孫子打成這般就算了,竟唆使民眾出手,此舉看似是出氣,實則是不將我等世家放在眼里,賀君若不處置兇手,只怕是要招來天下世家恥笑的。”

  他的話軟中帶著硬釘子。

  晉國朝廷想要好好治理安渡,治理其他的郡縣,絕無可能把世家豪戶都得罪一個遍。

  這不符合晉國皇族的利益。

  賀洽趕緊將“萬言書”奉上去。

  濮陽漪看都不看,冷笑一聲。

  “依你所言,如何才算處置得宜?”

  袁公道:“玉堂春將地契歸還,此事便兩清了……”

  濮陽漪突然扭頭,看著一言不發的馮蘊,“你玉堂春又如何說?”

  “好說。”馮蘊微笑上前,淡淡開口。

  “我們玉堂春也不想讓縣君和賀功曹為難,地契可以還,但有一個條件……”

  說罷,她回頭問文慧,“袁大郎哪只手在契書上畫的押?”

  文慧:“右手。”

  馮蘊微微一笑,十分寬容地笑道:

  “那就好辦了。只要袁大公子將畫押的右手當場砍掉,我們玉堂春便可以當契書不存在。歸還地契,就此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