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長門好細腰 > 第110章 馮蘊設陷

  回花溪村的路上,孔云娥說了許多臺城的事情。

  一些久遠的,好似發生過,又好似沒有發生過的事,就那樣在馮蘊的腦子里過了一遍。

  上輩子孔云娥是丑事敗露,羞辱自盡的,馮蘊沒有機會跟她這般深談。

  因此,她不知道馮瑩背著她,其實使過那么多的小手段,這輩子也僅僅是憑著后來對馮瑩的認知,猜測而已。

  “她一直在跟你搶蕭三公子……”孔云娥說。

  原本該氣憤的,但馮蘊此刻毫無感知。

  情感麻木了。

  她只是笑:“我的妹妹和我的未婚夫大婚,竟然沒有人邀請我參加婚禮,有些遺憾。”

  孔云娥看她面容平靜,一聲嘆息。

  “依我看,陛下對馮瑩也未必有真情。娶馮瑩,也是耽于馮家和陳家的緣故吧……”

  許州馮氏,潁川陳氏。兩個世家對蕭呈的助益極大,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馮蘊看著她笑,“那他必然是有真情的了。誰能帶給他好處,他的真情便在哪里。”

  孔云娥不知怎樣接話,苦笑一下。

  馮蘊道:“馮瑩是不是對你們說,蕭三心悅的人,是她,只是苦于和我有婚約在前,不得不收斂情愫……”

  孔云娥愣了愣,點頭。

  馮蘊低笑:“那你們可知,蕭三去守帝陵前,來見過我?”

  孔云娥搖了搖頭,“未曾聽你說過。”

  馮蘊道:“那時你投靠馮瑩,我已防著你。”

  孔云娥羞愧地問:“蕭三公子找你說了什么?”

  馮蘊一笑。

  “他說,至多三年便歸。讓我等他。”

  整個月牙巷里沒人覺得蕭三是愛慕馮蘊的。

  他在人前,永遠溫雅清貴,看似對誰都有禮有節,其實跟誰都不親近,冷漠疏離……

  因此,孔云娥聽到這話,很是詫異。

  那個時候的馮蘊啊……

  不討馮家人喜歡,在京里人人唾棄。

  沒想到卻早就入了蕭三的眼?

  孔云娥感慨一聲。

  “若真如此,是蕭三公子有負于你。可他眼下……貴為帝王,終歸不會只屬于一人。無論是你,還是馮瑩,入了宮都得接受他六宮粉黛,三千佳麗……”

  馮蘊勾了勾嘴唇,看不出有什么喜怒,對她道:“說了這么久的話,你也累了,歇一會兒吧。”

  孔云娥點頭稱是。

  來安渡前,她內心忐忑不安。

  眼下,惶恐卻都放下了。

  無論馮蘊的目的為何,至少可以看出來,不是為了報復她。

  

  孔云娥在花溪村安頓了下來。

  長門莊突然多了一個帶孩子的婦人,并沒有引來太多人注意。

  因為這陣子,馮蘊“撿”了不少人回莊子。

  有無家可歸的難民,也有從遠方找來的匠人。

  再多出一個兩個,無人在意。

  人多了,馮蘊又讓人起一些土坯,準備在莊子的東側再擴建兩排房舍,供人居住。

  這個時候修房造屋,全靠人力,莊子里自家出人,管一口飯就行,花不了多少錢,就是耗費點時間。

  有人說,里正娘子是在做菩薩才會做的善事,救濟百姓。

  但跟在馮蘊左右的邢丙等人,早就發現了——女郎的心思,不僅限于此。

  女郎有更大的野心,就藏在那無害的笑容里。

  他們也捉摸不透,但常常無端的興奮……

  就像坐上了一艘不知通往何方的船,在浪里翻騰、搏命,卻因使舵的那個人是馮蘊,他們有害怕,但更多的是信任。

  他們相信,女郎會載著他們通往繁華盛美的彼岸……

  

  回到花溪村的第二天,馮蘊便帶著孔云娥去找任汝德。

  拎了一籃子雞蛋,說不盡的感謝。

  任汝德欣然領受了,打量一眼她身側的小婦人。

  “這位便是里君的閨中密友?”

  孔云娥低垂雙眸,看上去很是緊張。

  馮蘊看她一眼,笑道:“以后云娘便要在花溪村常住了,還望任先生多多照拂才是。”

  任汝德道:“那是應當的。我們都從臺城而來,同在異鄉,當守望相助。”

  馮蘊點點頭,又嘆息一聲,“云娘命不好,死了丈夫,娘家不肯收留,一個人帶著小兒,很是艱難……虧得任先生相助,讓她從此脫離苦海,不用再回去聽那些閑言碎語了……”

  任汝德淺笑捋須,“也虧得里君心地純善,離京多年仍念舊情。”

  馮蘊苦笑著搖了搖頭,再與他寒暄幾句,便帶著孔云娥告辭離去。

  兩人邊走邊說,背后,好似有一束寒芒追隨過來,恨不得刺穿她的脊骨。

  馮蘊平靜地笑了笑,看著孔云娥說:

  “云娘,我那個農具坊里有幾間小屋,剛建起來,就白日里有工人干活,夜里無人打擾。暖和,也清凈,你要是住在莊子里拘束,去那邊小住幾日也好。”

  孔云娥應聲:“全憑阿蘊吩咐。”

  

  入夜的花溪村萬籟俱靜。

  農具坊里,孔云娥的房里剛滅了燈火。

  窗戶就被人敲響,發出當的一聲。

  她似乎有所預料一般,靜靜坐了片刻,這才起身打開。

  二人四目相對。

  孔云娥立在那處,沒有讓他進來。

  “郎君找我有事?”

  來人的臉掩在陰影里,只有雙眼格外明亮。

  “云娘……”他輕輕喚了一聲,“你為何會來安渡?”

  孔云娥沉默半晌。

  “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背轉過身去,“你快走吧,別叫人看見,害得我在安渡也無法安身……”

  窗外的人,顯然是聽懂了。

  可那雙眸子映著天邊的銀月,卻亮得驚人,根本沒有走的意思。

  “讓我見一見那個孩子可好?他叫……我聽到你叫他衡陽?這名字是你取的嗎?”

  孔云娥轉臉看著他,滿是哀怨。

  “那是我和我那個死鬼丈夫的兒子,你管他叫什么?還不快走?”

  來人安靜地看著她。

  “那你喚我前來,是為何故……”

  孔云娥臉色微變,“我沒有喚你前來。”

  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她紅著眼,伸手抵著半開的窗戶。

  “你快走,快些走……”

  來人將胳膊抵著窗,猛地拉開,從外面躍入,再用力拉住孔云娥的胳膊,將人摟在懷里,緊緊地抱著,忍不住的思念,在呼吸間帶出粗重的喘息。

  “云娘,我從未有一日忘你。你呢?這些年可好……”

  孔云娥憤憤咬他一口,在他懷里掙扎得氣喘吁吁,“不忘又如何?金戈,你不要癡纏了,你不能為我做些什么,就不要來擾我?”

  金戈:“我能,我什么都能為你做。”

  孔云娥氣緊:“你能做什么?娶我?還是帶著我遠走高飛……”

  金戈怔愣一下,低頭看她。

  “你當真愿意跟我走嗎?”

  孔云娥不說話,淚水卻滾落出來。

  “當年我讓你帶我走時,你不肯。再后來……我已是那樣的人了,還如何能跟你走?”

  金戈望著那串珠子似的眼淚,整個人好似被釘在了原地。

  相視片刻,他忽然咬牙:“當年那個毀你清白害你出丑的人,待我找到,一定會殺了他,替你報仇……”

  孔云娥道:“你報不了仇。”

  金戈:“我可以……”

  孔云娥已淚流滿面,她并不想再提舊事,那個眾目睽睽下,被人剝光衣裳展示在佛堂前,讓無數人看到她衣不遮體受盡凌辱的樣子,就如一場刻在骨頭里的噩夢……

  即使面對愛過的男子,她也覺得自己身上好似沒有穿衣服一樣羞恥。

  她甚至還記得,那天金戈就站在人群里,站在風雅逼人的蕭三公子身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那一雙冷沉沉的眼睛,她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快走吧!我們再無可能了,衡陽不是你的兒子,我們母子與你半分關系都沒有,我來安渡,同阿蘊一起生活,下半輩子便安穩了,你不要再來找我,讓人看見,再生出什么誤會……”

  “可惜,我都看見了。”

  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馮蘊掩在光影里的面容,冷漠而堅毅。

  她就那般看著眼前的畫面,沒有驚訝,也沒有鄙視。

  孔云娥低低地道:“阿蘊……”

  金戈將她護在身后,看著馮蘊道:“你偷偷把云娘弄到安渡,到底是為哪般?”

  馮蘊輕笑一聲,“當然是為了幫你完成夙愿……”

  金戈和孔云娥臉上的表情,齊齊一變。

  便又聽得馮蘊道:“不是想替云娘報仇嗎?不是想替她找出當年在云水寺里,污她清白,害得她當眾出丑,從此墜入深淵的罪魁禍首嗎?”

  金戈:“是。我想知道是誰。”

  馮蘊問:“你若知曉了,又當如何?”

  金戈咬牙切齒:“將他大卸八塊,亦難解心頭之恨。”

  馮蘊微笑,“好,那我便告訴你……”

  “阿蘊!”孔云娥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整個人仿佛要暈過去,捂著胸口,幾乎要窒息一般。

  “求你。”她搖頭,淚如雨下,“我不想再聽,求求你阿蘊,不要再說了……”

  馮蘊微笑:“云娘,為何要用男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當年的事情,不是你的錯,你已為男人的罪行背了這么多年的黑鍋,兇手逍遙法外,而你和你的情郎,為此痛不欲生,這是何必……”

  “阿蘊……”孔云娥肩膀都顫抖起來,整個人如同篩糠一般,哭得肝腸寸斷。

  “不要怕,今日便為你復仇。”馮蘊從邢丙手上接過火把,那臉上的寒意如同剛從冰窖里取出的雕塑,不帶一絲感情。

  “我已經將人帶過來了。”

  不待她招手,兩個部曲便押著一個身形與金戈相似,看上去高大精壯的男子走了過來。

  他嘴巴被堵住,說不出話,眼睛里充滿了驚恐和懼意。

  “鐵馬?”金戈吃驚地看著他,滿臉不可思議。

  “你綁住他做什么?”他瞪著馮蘊,又轉頭看孔云娥。

  馮蘊只是笑,“這就是你要找的人。”

  孔云娥猛然大哭,撕心裂肺。

  金戈呆怔著。

  回憶突然如潮水一般涌入腦海,他意識到什么,臉上刷白一片,雙眼在燈火里寒意森森。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