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長門好細腰 > 第146章 嘴硬心軟

  罵人都不會嗎?

  周遭全是對神筒大喇叭的好奇和議論,馮蘊的目光卻撞入那雙幽深的眼眸里,微微一笑。

  她道:“怎么狠怎么罵,哪里痛就罵哪里。將軍就說,蕭呈鱉龜王八蛋,本將睡你妻室,又何足道哉?讓蕭三滾出恒曲關,來槍下受死!”

  裴獗:“……”

  四周轟一聲笑開。

  營里的兒郎大多沒有讀過書,糙話葷話張口就來,但這樣的話由一個女郎嬌嬌軟軟的嗓音學出來,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便無端令人興奮。

  城墻上吼聲一片。

  裴獗目光沉暗,沒有出聲,但馮蘊方才的聲音卻通過“大喇叭”傳出老遠,氣得城外齊軍直跳腳。

  厚顏無恥便罷了。

  出來罵陣的,竟是一個女郎?

  齊軍被馮蘊的話激得大怒,在城外吶喊吼叫,言詞全是對裴獗和北雍軍的侮辱。

  城頭上的將士急得夠嗆,爭著搶著要試用神筒罵人。

  爭執間,一句比一句大嗓門,一個比一個罵得開心,經由大喇叭傳出去,全是氣死人不償命的話,恨不得把這兩天受的氣全部都討回來。

  這大喇叭內部也不知有何玄妙,擴音效果極強,音色還好聽,罵仗有壓倒性的優勢。

  齊軍在城外暴跳如雷。

  有幾個士兵受不了這樣的侮辱,突然走出隊列來,齊齊整整地站成一排,撩起下擺拉開褲頭對著城墻的方向,一面便溺,一面“示威”吶喊。

  話很臟,運作很丑。

  他們不知城樓上的女郎是馮十二娘,用的是男子對女子的羞辱方式……

  馮蘊沒什么反應,反正離得遠。

  她也不太在意齊軍怎么做,更不介意他們用粗俗的行為還擊。

  兩軍對陣,敵我雙方,本就沒有善良……

  裴獗卻攤開手,“拿弓來。”

  城樓擺著一把長臂弓,弓身是尋常弓箭的數倍,張力大,射程遠,常人根本就拉不開。

  只見裴獗從左仲手中接過來,利索地搭箭,微微瞇眼,下巴輕抬,輕一發力弓弦便拉成滿月,動作矯健而優美,眨眼間,一支利箭便急射而出……

  嗖!

  箭頭劃空而過。

  幾個逞強的士兵嚇得來不及收拾胯下的家伙,掉頭就跑,齊軍隊伍也下意識往后退,亂成一團。

  箭頭落下,恰好插在那人的腿。

  “啊——”

  一聲慘叫劃破長空。

  城樓上響起勝利的歡呼。

  “將軍神力,百丈穿楊!”

  “威武!”

  “大將軍威武!”

  吼叫聲震耳欲聾,劃破蒼穹。

  馮蘊也看得很吃驚。

  她沒有像士兵那樣歡呼、尖叫,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贊嘆,但那箭卻實實在在射中了她。

  馮蘊喜歡裴獗騎馬射箭的模樣,腰胯擺動,獵獵風聲,繃出的矯健線條,力量分明。

  她在反省反思,上輩子是不是被裴大將軍馬上風姿吸引才倒了大霉……

  裴獗沉默地放下弓箭,走過來拽住她的手腕。

  “走了。”

  人群自動從中分開。

  馮蘊微怔。

  她捕捉到溫行溯的目光,關切的,帶點不滿地蹙著眉。

  馮蘊怕他多生心思,惹來麻煩,勾唇淺笑。

  “大兄,快去看喇叭。”

  溫行溯頷首,不發一言。

  目光尾隨二人的背影遠去,這才收回來,投向城墻上的“裴”字大旗。

  默然而立。

  

  裴獗一路沉默。

  回到住處,也沒有松開馮蘊的手,拉著她便往內室走,身姿凌厲,目泛寒光。

  大滿和小滿對視一眼,端著茶水小心翼翼地進去,剛撩簾子,裴獗猛然側目。

  “出去。”

  小滿下意識退后了兩步。

  大滿手指一抖,茶湯灑出來了。

  天下人都知道裴獗暴戾,殺人成性,可她們入營那么久,從來沒有真正見過裴獗發火是什么樣子。他只是少言寡語,沒有表情,不像此刻,宛若煞神降臨,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畏懼的寒氣。

  小滿看著被大將軍的身高和體魄襯得嬌小無依的馮蘊,差點哭出聲來。

  “女郎,這是,這是怎么了?”

  “下去吧。”馮蘊微微一笑。

  大滿和小滿遲疑一下,“喏。”

  簾子放下去有些急,有細微的風蕩過來,掃過馮蘊臉上的絨毛,癢癢的,雞皮疙瘩便冒了出來。

  她不像大滿和小滿那么害怕裴獗,但手腕上傳來的力量,還是有點心悸。

  “將軍?”她靜靜盯著裴獗,呼吸放松。

  裴獗沒有說話,拉著馮蘊的手來替自己解身上的盔甲,雙眼盯著她,像盯著即將入腹的獵物。

  馮蘊不擅長這個,垂著眼弄了片刻才幫他卸下來放在一側,又轉身去拿桌案的水壺,剛彎下腰……

  裴獗從后面抱了過來。

  “將軍?”馮蘊落入懷里沒有掙扎,回頭看他:“不渴嗎?”

  粗碩的喉結微微一動。

  他說:“渴。”

  木榻在屏風后面,置有低足的矮桌,馮蘊猝不及防被他一帶,身子下落時碰到他的佩劍,痛得無聲地罵他一句,見他冷眼看來,又唇角上揚,溫聲笑開。

  “將軍生氣,是因我沒有束胸去城墻,心生不滿?還是因我陣前言語,說得不對?”

  裴獗低頭,骨線清晰的下頜繃得極緊,很像方才城頭的那把弓,優美精致,蘊藏著無窮的力量,卻隨時會取人性命。

  “你是蕭呈的妻,還是我裴獗的?”

  四目相對,馮蘊輕輕抿唇。

  “敢問將軍,此刻你眼前的女郎,是將軍的僚屬,還是姬妾?”

  裴獗看著她眉間的笑。

  “這不是中軍帳。”

  “這樣說我就明白了。私事。”

  她想了想,面不改色地道:

  “我不是蕭呈的妻子。當然,也不是將軍的。”

  不輕不重的語氣,是陳述,沒有刻意討好,也沒有畏懼。這是馮蘊在他面前的尺度,不進一步,也不退一步,微妙的距離。

  “很好。”裴獗的視線落在她雪白的臉頰上,“那為何要在城樓上,當眾自認,是蕭呈之妻?”

  掌握著生殺予奪的大將軍,不怒而威。

  換上輩子的馮蘊,大概會匍匐認錯,求他寬恕。

  但她知道那樣沒用。

  世間男女如陰陽兩極,求一個平衡才能和美。懼怕和喜歡一樣,一旦多了,就要吃一輩子的虧。

  馮蘊突然一嘆,“妾這么做,不是為了激怒蕭三,幫將軍出氣嗎?”

  裴獗問:“那姬所說,可是事實?”

  馮蘊揚眉,差點笑出聲來。

  “將軍可知,王朗和諸葛亮陣前罵戰時,指其抱大器自比管仲樂毅,逆天理,背人情,一番說辭慷慨激昂,可謂有理有據,為何會被諸葛亮生生罵死?”

  裴獗不語。

  馮蘊道:“將軍,罵戰在于誅心,而不在于講理,更不用在意是否屬實。只要能亂敵于陣前,那就是搶得先機,何樂而不為?”

  裴獗:“蕭三若因此被激怒,那他不配與我為敵。”

  馮蘊沉默。

  到認錯的時候。

  她認錯,“妾沒有考慮將軍的感受,讓將軍難堪,是妾不對。”

  雙手揖禮,深深拜下。

  裴獗瞇眼看著她。

  嘴上認著錯,可渾身上下連頭發絲都長著反骨。

  他拉過馮蘊的手。

  在城頭吹了冷風,手上一片冰冷。那玉雪般的肌膚上泛著淡淡的紅,握入掌心柔若無骨。

  兩只手糾纏,如兩個人的耳鬢廝磨,

  他下腹莫名一緊,聲音低了。

  “姬不怕名聲有礙?”

  馮蘊察覺到十指交扣時他臉上微妙的變化,沒什么心機地笑。

  “妾哪里還有什么好名聲?天下人恥笑,又與我何干?”

  裴獗皺眉,又聽她接著道:“原本我以為將軍早不懼罵名,對此不甚在意了……何況,我許配過蕭三是事實,婚期都定了,六禮過了一半,我從未避諱過什么,也不知將軍會嫌棄……”

  “是嗎?”裴獗冷聲,不待她驚呼,將她騰空抱了起來,側坐在懷里。

  馮蘊話只說了一半,低呼一聲。

  裴獗看著她:“難道不是舊情難忘?”

  他用力扯開她的輕甲,要將它剝下來。

  這行為在馮蘊看來,極是惡劣。

  她擰不過他,輕甲一褪便無力地滑坐在他下腹,不巧撞個正著,嚴絲合縫微微一磨,兩個人都悶哼出聲。

  “拿開。”馮蘊道。

  裴獗松開的速度慢得像細微的摩擦,她呼吸吃緊,耳根發紅,趁勢便要起身,那只手卻扶住她的后腰,狠狠將她按回去。

  裴狗!

  馮蘊心里痛罵,情緒卻壓得很好,聲音帶了點笑。

  “將軍今日怎這樣孟浪?”

  裴獗捏了捏她紅透的耳垂,漠然的俊臉比平常看著更冷冽幾分,渾身上下除了那不聽話的東西像雞啄米一般饞得直抖,幾乎找不到半點情緒。

  他盯住馮蘊,拍拍她的腿,“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