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長門好細腰 > 第173章 二人取暖

  寒潭三面懸崖峭壁,不好著力,只有一處狹長的陡坡通往未知的外間。

  往上的路,荊棘林立很不好走,裴獗走一段就會停下來用刀砍掉枝條,劈出一條路再回來帶馮蘊,這個過程他不說話,很是認真。

  手起刀落間,是帶著野性的力量,眉目沉寂,額頭滴下來的水漬不知是汗還是水,布滿那張臉。

  馮蘊很聽話地等著,跟著往前走。

  周遭寂靜,偶爾可見崖壁的滴水刻出來的鴻溝,看著觸目驚心。

  有裴獗在身邊,馮蘊倒不覺得害怕,就是不活動,有點冷。

  雨下得密了。

  兩個人都淋成了落湯雞。

  終于,裴獗在離寒潭約莫一里左右的地方,找到一個山洞。

  這是個旱洞,洞口狹窄,只容得一個人通行,再往里走上數十步,可見一條曲折的巖石小路往里綿延……

  小路是往上行的,有幽暗的風和稀薄的光從頭頂傳來,兩側的石壁摸上去光滑干凈。

  馮蘊:“我自己走吧。”

  她也不是個殘廢,讓人一直抱著很辛苦,裴獗卻不說話,把她的腰身摟得更緊了些,沉著臉往前走,將武將的吃苦耐勞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力氣真是大得驚人,就像一頭耕牛似的,登上石階把她放下地面,也是臉不紅氣不喘。

  馮蘊感慨一聲,扭頭便睜大了眼睛。

  “此處甚美。”

  這里也是一個石洞,但與下方的山洞不同,洞里平整干凈,有一個巨大的天然石窗,從石窗往外望,下方是河流,石洞離河面大約有十丈,對面是河對面的石壁青山,蔥蔥一片綠意。

  有光有景,可以說是一個絕佳的休息地了。

  她查看洞穴,裴獗沉默著,洞里洞外地搜羅,很快就變戲法似的,抱回來兩捆干柴,還有一堆引火的松針。

  架上柴火,點燃……

  熊熊火光帶來的熱量籠罩冰冷的身體,馮蘊舒服地喟嘆一聲。

  “真好……”

  她長長吐口氣。

  又想到什么似的,看向裴獗。

  “可是會不會太隱蔽了?如果他們下山尋找我們,會不會找不到?”

  她的擔憂,好像在裴獗那里都不是事。

  他沉默地脫下外衫,用細枝條做成一個木架子,把衣裳搭上去挪在火堆邊上,見馮蘊不動,眼沉沉地看過來。

  “脫了。”

  馮蘊回視著他,突然打個噴嚏。

  “冷。”

  裴獗道:“不把衣服烤干,更冷。”

  長期在外行軍打仗的人,自有一番野外生存之道。

  馮蘊明白他說的道理,于是連掙扎都沒有,干干脆脆地將寬衣脫下,學著他的樣子,整理好再搭上木架。

  裴獗默不作聲,堅毅的下頜線緊繃著,看上去十分銳利。

  他不看馮蘊,自顧自將中衣也脫下,赤丨裸的胸膛微微起伏著,寬闊結實,胸肌隆起的輪廓好似活過來會呼吸一般,矯健莫名,肩膀直,脖子長,還有明顯的鎖骨,一身流暢的線條沒入腹下人魚線,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囂張。

  周遭安靜。

  柴火燃得很旺。

  馮蘊呼吸有點變形,臉頰熱透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中衣。

  “我還要脫嗎?”

  裴獗看他一眼,似乎知道她在猶豫什么,目光沉了沉,背轉過身去。

  那一身漂亮的背闊肌就那樣落在馮蘊的眼簾里,包括背上的傷。

  橫的,豎的,有陳舊性的,還有新的。

  馮蘊微微一愣。

  這才知道這個從懸崖抱住她躍入寒潭,又拖馬車又抱著她尋找山洞好像無所不能的男人,身上有傷。

  “將軍受傷了?”

  “小傷。”裴獗不甚在意。

  語氣低低沉沉的,帶點不耐煩。

  在他看來,這樣的傷就如家常便飯,馮蘊卻看得觸目驚心。

  她沒有說話,挪過去撫在他的肩膀上,順著看向傷口。

  “有兩處擦傷還好說,這條傷口有點深,需要上藥……”

  裴獗開口便說不用,可馮蘊根本就不是要跟他商量,發現他的抵觸,柳眉倒豎。

  “擦藥而已,又不是要命!”

  溫柔端莊的女郎變了臉也是一只惹不起的母老虎。

  裴獗側目看她一眼,喉結微微滑動,略帶不滿,但還是挺直脊背坐好。

  馮蘊從他帶過來的包袱里,找到傷藥瓶。

  又意外地在那堆東西里,看到一個青瓷瓶和一個白瓷瓶,瓶身很是精巧,與她帶來的很不一樣。

  她拿起來看了看,“這是什么?”

  裴獗回頭,只看一眼,臉色突然一變。

  “別碰。”

  馮蘊以為是什么毒藥,飛快地放手,然后拿起金創藥,示意他背轉過去,“將軍吼那么大聲干什么?我又不傻,你以為我什么藥都敢往你身上糊擼啊!”

  裴獗沒有聲音。

  他背對著,馮蘊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藥粉灑在傷口上,男人動也不動,她動作輕柔了些,心生佩服。

  她記得在傷兵營里,幫受傷的士兵灑上藥粉時,他們一個個痛得齜牙咧嘴的模樣……

  姚大夫也說過,這種藥灑在傷口上,十分刺痛。

  裴大將軍的痛感大概比別人低一點?

  “好了,轉過來吧。”

  馮蘊放下藥瓶,松了一口氣。

  然而裴獗聽見后,卻沒有什么情緒地站了起來。

  “你先烤衣服。我去洞口守著。”

  馮蘊一愣,忍不住笑了。

  “將軍是在避嫌嗎?”

  裴獗沒有回頭,也不說話,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面前,半晌才傳來一個聲音。

  “我就在外面。”

  意思是讓她不要害怕,安心。

  可這么冷的天,光著膀子站在風口,馮蘊也怕他著涼……

  眼下兩人相依為命。

  裴獗要是病了,誰來帶她逃命?

  “將軍進來吧。”她道。

  裴獗沒有回答她。

  就好像那個人不存在似的。

  洞里涼幽幽的。

  馮蘊又打了個噴嚏,突然覺得兩人這樣十分矯情。

  還有裴狗對她避如蛇蝎的樣子,到底是害羞,還是在猶豫,不想碰她?

  馮蘊思忖著,大步走出去,果然看到那人立在甬道上,一動不動地背對著她,不知在想什么。

  馮蘊從后面抱住他的腰。

  “將軍一起。”

  洞外風大,她冷得瑟瑟直顫。

  裴獗整個身子僵住,女郎柔軟的身子貼上來,他避無可避,便是個圣人都難以忍耐了,那條巨蟒幾乎被迅速喚醒,又很快被那只繞過腰的柔荑握了上來。

  她大膽,又可惡。

  裴獗喉頭發出渾濁的氣喘。

  “回去。”

  這聲音帶點咬牙的狠。

  馮蘊看出他的矛盾。

  有時候她覺得裴獗真的恨她。

  恨不得弄死她的那種……

  可有時候……

  譬如方才逃生,他又可以悍然不顧生死地護住她。

  “裴郎。”馮蘊將額頭貼在他寬厚的后背,小心避開他的傷口,“這么久了,我是什么性子你知道,我不在意這些。”

  她突然又低聲一笑。

  “你看這亂世,有了今朝都不知有沒有明朝,你我何不恣意一些,為何要為世俗的規矩所累?”

  她以為這么說,可以讓裴獗放下負擔。

  可裴獗的臉色分明更難看了,低頭解開纏在腰間的手臂,轉過身便將人攔腰抱了回去,放在火堆邊上。

  “坐好。”

  馮蘊仰頭看他,直言道:“我不想將軍離開,我不想將軍受凍。”

  她小手勾了上來,纏在他胳膊上,滑膩柔軟的觸感讓他的冷漠化為烏有,胳膊無力地垂下,啞聲道:

  “等我去洞外設個障礙。”

  沒有人看守,兩個人赤著身子躲在山洞,有多危險,她懂,裴獗自然也知道。

  他大步出去了,搗鼓了好一會兒,在馮蘊忍不住又想出去尋他的時候,那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眼前。

  對著暖烘烘的火光,胸膛上不知是汗還是水,在暖光里分外有力,一塊塊結實分明,但又不會猙獰到嚇人。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處,馮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