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長門好細腰 > 第360章 含情脈脈

  裴獗還是去見了小皇帝,在花溪的堤灣處。

  那里有一塊平整的大青石,長期被彎道流淌的溪水沖刷,石面格外光滑。元尚乙平常就喜歡坐在那里,靜靜地,聽馮蘊說話。

  馮蘊選這個地方,是想著他能放松一些。

  可是,當對面的人,變成了傳說中茹毛飲血的大將軍裴獗,元尚乙還是很難放松下來。

  他還小,不知道為什么。

  好似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從那個高大的男人身上散發出來,裴獗沒有逼他回京,甚至在聽他說不想回去時,松了一口氣。

  他還說,“臣明白了。”

  元尚乙還是怕他。

  天然的畏懼。

  母后說,他小時候見到父皇也是這樣,父皇很溫和的跟他說話,他卻嚇得哇哇大哭,導致父皇不喜歡他。

  可元尚乙根本不記得自己的父皇。

  襁褓中的嬰孩,不都愛哭嗎?

  因了母后說的話,從小他就是一個特別膽小的孩子。

  幸虧雍懷王沒有留太久。

  他朝元尚乙行了一禮,離開大青石,進了莊子。

  馮蘊牽元尚乙下來。

  握住娘子的手,元尚乙才放松了些。

  “娘子,你怕雍懷王嗎?”

  馮蘊笑了起來,臉上是和煦的光。

  “不怕。他會對陛下很好的。”

  元尚乙抿著嘴唇。

  只有娘子才說,雍懷王會對他很好。

  別人,都不是這么說的。

  元尚乙突然有些難過,娘子是他的妻子,他們用不了多久就會有自己的孩子,娘子會像疼愛他一樣,疼愛那個孩子,以后,他便不會再得到這種疼愛了。

  馮蘊看小孩子憂心忡忡,不知他腦袋瓜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陛下,當真不想回京嗎?”

  元尚乙沉默了一下:“我想在這里。”

  馮蘊聲音平淡,“在這里讀書可以,但總有一日,要回去的。”

  元尚乙:“為什么?”

  馮蘊:“做皇帝呀,天下子民都要靠你。”

  元尚乙;“那為什么我不能在這里做皇帝呢?”

  馮蘊低頭看他。

  元尚乙歪著腦袋,“不行嗎?”

  行當然行,做皇帝在哪里都是做。

  正如她可以把皇帝弄到花溪村一樣,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任何的規矩都可以被打破。

  可沒有人會那樣做。

  皇帝太小了,異想天開的話,也沒有人會聽從。

  馮蘊勾了勾唇,為這份赤子之心,沒有去反駁和否定他,而是彎眉笑著回應,“等阿元長大。到時候,你想在哪里做皇帝都行。”

  元尚乙慘白的小臉,添了一絲血色。

  他開始期待長大。

  

  下午天氣炎熱,二人沒有出門,馮蘊親自去灶上調了酸梅飲子,又用荷葉做料,煮了不少解暑湯,讓小滿盛在水囊里,給馮蘊和左仲二人帶著路上飲用。

  馮蘊端著酸梅湯進去,裴獗在看書。

  是她看過的,就擺在桌案上,全是與制作煤球有關的,她還畫了一些圖,鋪在那里。

  裴獗抬頭看她一眼,放下圖稿,在女郎笑盈盈的目光里,喝一口。

  酸甜壓在舌尖,極是解暑。

  “好喝了嗎?”馮蘊期待地問。

  “嗯。”裴獗拉她過來,坐在自己腿上,低頭便去吻她,“嘗嘗。”

  馮蘊低低嗚咽一聲,整個人跌進裴獗堅硬如鐵的胸膛中,在汗涔涔的盛夏季節,仿佛撞倒了一個火爐。

  “蘊娘……”品著她檀口清香,裴獗腦海里不斷出現纏綿時的畫面,情難自禁,勾住那小舌便是深吻,渴求至極。

  “別……”馮蘊聲音怯怯,實在有些怕他了。

  回來才這么點工夫,這么多次,誰受得住這種折騰?

  裴獗不說話,淺淺喘息幾下,吻得更深。

  馮蘊眼睛都潮濕了,小獸似的捶他。

  裴獗盡興,這才松開。

  馮蘊氣喘吁吁地瞪著他,“裴狗,你不講道理……”

  裴獗嘴角微彎,“喚句好聽的,便饒你。”

  “夫主……”馮蘊投降很快,含情脈脈地咬他耳朵,“容我歇片刻,好不的?”

  裴獗不說話。

  輕握她的小手……

  馮蘊低頭,剎那紅了臉。

  她不是少不更事,無須男人教便明白。

  兩人目光交匯,她默默靠過去,裴獗喟嘆一聲,傾身便銜住她。

  細細輕撫,溫柔繾綣,在這個夏日的午后,聽著蟬鳴,一片靜寂中,如尋常夫妻那般交頸纏綿,恩愛異常。

  “蘊娘。”

  “嗯……”

  “……”

  “想說什么?”

  “沒有。”

  “此去西京,大王定要保重身子。”

  “嗯。”

  裴獗撫著馮蘊的小腹,動作越發輕柔,每一下,就能激起她身上一陣陣戰栗,可他卻始終不曾說話。

  

  裴獗是黃昏時出發的。

  匆匆吃了個夜飯,就準備啟程了。

  這個時辰出發,沒有白日那么曬,等明兒熱起來,可以找個涼快的腳店或是驛站,小睡一會,再繼續趕路。

  馮蘊還是覺得他們太辛苦了。

  他給裴獗的行囊里裝了衣裳、水囊,還有干糧,其中那一袋風干的牛肉是裴獗最喜歡的。

  他說牛肉耐餓,又好拿,馮蘊便多放了一些,

  小滿又偷偷在左仲的馬囊里塞了一包吃食。

  說是給大王的,可裴獗一個人哪里吃得下那么多?

  馮蘊看著,心下有些唏噓。

  這丫頭的心思都擺在臉上了,左仲不知怎么想的,始終不曾回應。

  眼下他們又要走了,再見不知幾時,情感拉長了距離,就會生變,難有死心塌地。

  在感情上,她自然是灰心的那種人,盡管嘴上全是吉利話,內心那一片荒蕪,是上輩子烙下的印痕。

  改不了。

  元尚乙也來送裴獗了。

  這是林女吏教的,讓他務必要對雍懷王多一些恭順,因為這是他的顧命大臣。

  就差直接說,他的江山和他的小命全在這個人掌心里攥著了。

  元尚乙本就要來的。

  來了可以多跟娘子相處一會。

  他很乖順,頻頻對裴獗釋放善意,祝他路途平安。

  裴獗從頭到尾保持著臣子之禮,以及淡淡的疏離和界限……

  不料臨行前,他卻想到什么似的,從隨行的包囊里取出一個風鈴。

  “陛下喜歡這個嗎?”

  元尚乙沒有見過這樣的風鈴,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察覺到馮蘊沒有說話,他仰頭看馮蘊一眼。

  “娘子?”

  馮蘊微笑,摸摸他的頭,滿臉溫柔。

  裴獗的視線久久落在馮蘊那母性的笑容上,然后蹲下身來,將風鈴塞到元尚乙的手上。

  “臣回來得倉促,沒有為陛下備禮,這個小風鈴是臣妻所贈,私藏已久,以表臣心。”

  馮蘊心里有點泛酸。

  她沒有想到,當初帶去并州的風鈴,裴獗會珍藏到現在……

  這大概便是冥冥中的血脈相連吧?

  渠兒極愛之物,他的父親也喜歡。

  渠兒要是在天有靈,知道父親也跟他有同樣的喜好,想來會很開心吧?

  “娘子,我可以拿嗎?”元尚乙抬頭問馮蘊。

  馮蘊笑著彎起眼睛,“雍懷王的心意,自然要拿。”

  元尚乙受寵若驚。

  這么一個冷心冷面的大將軍,居然會送這么可愛的風鈴給他?

  緊繃一天的小皇帝,整個人就這樣放松下來,臉上恢復了孩子的天真,朝裴獗長長揖下。

  “多謝雍懷王,朕很喜歡。”

  裴獗牽過馬繩,朝小皇帝行了拜別禮。

  “臣告辭。”

  他跨上馬背,回眸看一眼馮蘊,掉轉馬頭,絕塵而去。

  左仲垂著眼簾,沖眾人抱拳一禮,臉上沒什么表情,緊隨其后,離開了山莊。

  馬蹄聲很快消失在花溪的村道上。

  小滿倏地紅了眼睛,目光久久收不回來。

  馮蘊牽著元尚乙沉默片刻,微微一笑。

  “回吧,我們晚上給阿元做涼糕吃,可好?”

  元尚乙興奮不已。

  裴獗的離開,讓他徹底放松。

  “好,阿元要吃涼糕。”

  小滿嘆息著冒出一句,“大將軍都沒吃上涼糕,早些做來涼著就好了。”

  馮蘊看她一眼,“是啊,左侍衛也沒有吃上。”

  小滿意識到馮蘊在說什么,臉頰爆紅起來,“娘子在胡說什么?”

  馮蘊噫聲,“難道左侍衛吃上了嗎?你偷偷給他吃的?”

  小滿尬得恨不能鉆地縫,“沒有沒有,左大哥也沒有吃上。娘子也不知留一留大王,來去匆匆,得多辛苦啊。”

  這小妮子,又扯到她頭上來。

  馮蘊笑道:“大王行事自有他的章程,你以為我留就留得下嗎?”

  大軍班師還朝,那么大的事情,不是想不理會就可以的。責任全在肩膀上,千斤之重,裴獗又不是那種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渾然不顧的昏聵之人?

  她留不了。

  也不能留他。

  小滿卻覺得,如果娘子要留,大王便會多留兩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