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長夜行 > 第七百七十八章:第二顆尸珠
  百里安直接無視了她話語中的調侃之意,道:“上昆侖學道或許是世人夢寐以求的機緣,可對于一個身負六河之力的尸魔而言,怕是自尋死路了。”

  滄南衣忽然道:“你可知,這血羽河的來歷?”

  百里安怔楞了一下,見滄南衣高深莫測的表情,心道這血羽河莫不是與昆侖山還有著什么淵源不成?

  “我雖不知血羽河的來歷,但此魔河千年以來一直封印在空滄山境之中,也是禍亂的根源之所在。”

  “禍亂的根源……”

  滄南衣失笑:“可是在三十萬年前,這所謂的魔界第六河還是我昆侖雪巔上的一座寒羽池。寒羽池乃是我昆侖凈墟的一處圣地,千羽歸魂御靈海,萬妖來潮化生仙。

  想必你也聽說過,本尊乃是妖仙出身,掌六界不守之地,居天外之天,海外之海。

  而寒羽池有著化骨飛升的力量,修至一定境界的渡劫妖修,入寒羽池可凈煉妖骨,斬因果,宿輪回,從而成就妖仙之體。

  在那個年代,但凡在六界之中闖出些名頭來的大妖們,基本都要在寒羽池內滾上一遭。”

  百里安張了張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只道血羽河能御妖,怕是與昆侖山又一定牽連,卻不料在魔界之中位列最低,能力最雞肋的血羽河竟還有如此震撼人心的來歷背景。

  若血羽河便是昆侖山上的寒羽池,能夠助妖成仙,那么自然也就無需妖靈們以祭命的方式來入器隨主飛升了。

  這樣算起來,寒羽池對于妖族而言確實是至關重要的圣物。

  那又怎會落到魔界之中,淪為魔河?

  那可是昆侖境墟的圣物,有昆侖神與君皇陛下兩名尊仙鎮守,即便魔界三代魔君同世,怕也是沒有辦法將這寒羽池生奪掠走吧?

  寒羽池這一遺失,竟還是整整三十萬年?!

  百里安這般想著,不由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吊墜珠子,目光古怪道:“娘娘您可別同我說,這寒羽池是君皇陛下給弄丟的?”

  能將司水神源如此重要之物都玩丟在魅魔的身上,百里安實在難以想象還有什么是君皇陛下玩脫不得的。

  “聰明。”果然,滄南衣扔了一個贊許的目光給他。

  “三十萬年前,乘荒游歷在外,于煙云閣中看中一名樂師女子,與之琴瑟和鳴,數夜不絕,后來才知那名貌美樂師竟是魔族大君妾室。

  得知此事的乘荒當夜辭絕書信一封,示明樂師,他于她不過露水澤雨之恩,音律知己之情,汝夫既歸,吾自當斷琴而退,不擾,相忘。”

  聽到這里,百里安嘴角抽搐,對這位君皇大人的厚顏無恥當真是敬佩得五體投地。

  什么叫予人露水澤雨之恩,音律知己之情。

  這分明就是將有夫之婦勾搭上手后,見勢不妙,提上褲子要與人一刀兩斷裝君子了。

  還有娘娘您又是怎么回事,談論自己丈夫的風流史,怎還能笑得如此細碎溫柔,宛若毫不關己事呢?

  還有那什么煙云閣,聽起來是個清仙的雅致之地。

  可百里安是知曉的,那煙云閣乃是上古蛇皇氏族的起始之地,蛇族性情本淫,那蛇皇亦是個風流無度的妖仙,設立煙云閣,每年收集六界各族的美人。

  這美人有男有女,種族各不一,六藝業精,才備九能,音律棋道畫藝,閣中美人皆各存一技之長。

  這煙云閣雅是雅極,但往俗了說,卻也不過是六界之中,最大的一處繡衣青樓處。

  說到底,這一次,君皇陛下還是又再度栽在了女人的手里頭。

  百里安很是無語:“留下那般不負責任的書信,那樂師女子如何能忍,她的夫君受此大辱,又豈能善罷甘休?”

  滄南衣笑贊道:“那魔族樂師的夫君可真是奇男子也,在得知此事后,竟也不怒,揚言那名樂女雖是妾室,卻為他生平摯愛,不忍見她傷心難過,求而不得,若她與乘荒真心相知,他愿放下仙魔芥蒂,與之共享。”

  聽了這話,百里安差點沒一頭從龍角上栽下去。

  什么玩意兒?!!!

  這魔族大君莫不是腦子進水了,生平摯愛還能與人共享?

  這算哪門子狗屁摯愛?

  “所以……君皇陛下能答應此事?”

  滄南衣道:“乘荒是生性風流好美色不假,但這不代表著他是一個蠢貨。”

  對于自己的夫君,直呼其名也就罷了,出言還如此不客氣,怎么仙人做起道侶夫妻來,都是這般冷嘲熱諷的嗎。

  不過仔細想想,不論是哪位女子攤上君皇這么個愛嘗野味的丈夫,怕是也都高興不起來吧。

  百里安心道寒羽河淪落至魔界,又與君皇風流好色有何干系。

  細細思索了一番后,他又說道:“若換做是我,我便受了這份美意。”

  滄南衣涼涼地目光滑了他一眼:“你這小鬼,倒是聰明得緊。”

  百里安失笑搖首,道:“那煙云閣的樂師女子隱瞞身份與君皇陛下歡好,事后君皇陛下如何能夠猜測不出其中貓膩,再者其夫君知曉自家妾室與外男有染,正常人都應暴跳如雷,上門找場子才是。

  可那名魔族大君非但不怒,反而還大有成人之美的意思,是料定君皇陛下自恃身份,他貴為尊仙之身,如何愿意與魔有染,必然會避之不及,想盡辦法與那名樂師女子斷絕關系。”

  滄南衣道:“猜得倒是一點也不差,乘荒尤愛在外尋花問柳,卻無膽氣將外頭鶯鶯燕燕往他那神宮中領,更莫說帶上昆侖山了。”

  所以啊,這不做了虧心事卻又無意承擔,若他一口認了到也罷,至多不過是在他風流韻事中多添一筆罷了。

  可若他睡了魔族大君的女人,又毫無擔當只想明哲保身的話,那可是就要應‘世間反目多由戲起’這句話了。

  百里安道:“要想將私怨發展成兩界仇怨且還占據義理很簡單,鬧出人命就可以了,若我沒猜錯的話,君皇陛下當年極力想要甩脫干系。

  慘遭‘背棄’的大君妾室不堪受辱,自戕而亡,痛失摯愛的魔族大君勃然大怒,從而有了起兵討伐的理由。”

  “何止是起兵討伐。”滄南衣搖了搖首,目光滑了一眼他頸間的神源珠子,道:“魔族時機掐得剛剛好,那時乘荒剛丟神源不久,而本尊則居不守之地閉關破境,對外界之事一無所知。

  乘荒虛弱之際,落入魔族大君之手,他先占人妻妾失義再現,后又有逼死人命之嫌,魔族義理占盡,便是將他斬殺祭命也無可厚非,待本尊閉關出來,才知曉帝尊為了救下乘荒,將寒羽池交了出去。”

  聽完這么一番話,百里安心中十分無語。

  他思索片刻后道:“若娘娘有需要,我愿意將六河交還于昆侖。”

  反正他繼承六河之力,也非本意,如果可以,他亦是不愿與魔界還有那魔君阿嬈有太大的牽連。

  滄南衣卻搖首道:“若是如此簡單,本尊早已自取,只是因乘荒之故,他將寒羽池償于魔族,魔族將寒羽煉為血羽,即便回歸昆侖,其羽之力也只能渡妖成魔而非成仙,若想重化寒羽,唯有宿主修行昆侖凈字訣方可如此。”

  百里安低下頭去,心似有一瞬被她的話所觸及到了。

  不為別的,便是為了小鹿兒,血羽化寒羽都有著極大的意義。

  君皇娘娘說他魂相中的業障極深,他知曉是何緣故,那是來自在青銅門下他所融的那具尊仙之骨。

  當他繼承那尊仙黑骨之軀的時候,同時也繼承了那名尊仙畢生的業障因果,在鏡中,他的魂相著實慘烈,他不能保證自己的未來。

  若小鹿兒失了他的庇佑,身而為妖的她,或許在某一日,被某名修士捕住,銘煉入器,終生不得自由,一生命運皆系他人之手。

  那是百里安絕對不想看到的。

  若是血羽河當真能夠改變天下群妖的命運,這對鹿兒而言,也是一個偌大的未來與希望。

  百里安可以不心系蒼生,但他想要守護好身邊的每一個人。

  沉默良久,終于,他自龍角上起身,朝著眼前這個女人深深一禮。

  讀懂了他此舉含義的滄南衣,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愿認我為母,那么來日拜我為師如何?”

  百里安問:“為何是來日?”

  他這般說道,也算是變相同意了她的話。

  滄南衣飄然起身,身姿如玉,舉止賞心悅目,她垂眸說道:“你難道看不出來,本尊真身并不在此嗎?”

  作為方外之境里的神主,如何能夠輕易下凡沾染紅塵事。

  滄南衣抬手一指,指尖神光點破萬丈黑暗,在極淵極廣的一處空間里,一道景象破暗而出。

  那是一座被七道黑霧纏繞所覆的巨大石像,石像倒懸于鏡,下方熬著宛若巖漿般的濃稠血水。

  血水滾滾,無數邪惡的氣息涌動上來,將那石像侵染斑駁。

  看清那石像輪廓的百里安詫然地睜大雙眸:“那是娘娘的神像。”

  神靈之石像,象征著信仰、供奉、尊敬、膜拜。

  凡神像所立之地,極為神主目光所觸之境。

  葬心竟是不知從何處盜來這么一尊巨大的昆侖神像,倒懸逆解,鎮于此方。

  滄南衣并未在意自己神像被人如此玷污不敬,她神情淡然,道:“有人將本尊神像為媒介,連結天璽十三劍劍魂之力,將真龍鎮壓于此兩百年栽,每日取龍血一盞,雖不知是為何意,本尊神像雖以被污,但本尊目光所觸,仍能抵達此方。”

  百里安道:“若娘娘真身親至,必能破境救真龍。”

  滄南衣目光涼涼,輕輕呵笑:“既為尊仙神靈,豈能隨心而至。人間于本尊而言,就像是一塊豆腐,實在太過脆弱,若本尊隨意干涉紅塵事,人間秩序大亂,那是會引來更可怕的禍端因果的。”

  天道有秩序,神靈亦不可違。

  百里安也是無奈,只好問道:“您知道離開淵境的方法嗎?”

  滄南衣道:“淵境乃強大的空間陣法所化,想要離開,需得掌控空間道法,不過你當真要這么快離開此境嗎?”

  見她似有點撥之意,百里安虛心受教:“還請娘娘指教。”

  “也罷,總歸你遲早是要上昆侖拜我九炷香火的,今日本尊便提前與你授一授道。

  你身死化尸魔,本修不得正統仙法道術,可你體內身懷陰陽道種,一陰一陽,一生一死,倒也能仙魔兩道兼修。

  在無師自通的情況下,你出世不到兩年,便以求道境修至破解融道境。

  按照常理而言,你的這具肉身怕是早已承受不住如此高深的境界修為,可偏偏你仍舊相安無事,如此看來,怕是于你體內那第二枚尸珠脫不了干系。”

  第二枚尸珠?

  百里安茫然道:“我怎會有第二枚尸珠?”

  他修煉至今,尚未覺醒尸珠,便是丹田氣海里的那一顆尸珠,還是司離姐姐從奢比尸身上奪來給他的。

  滄南衣手指輕抬,凝光點出。

  霎時,百里安心口劇痛,宛若心臟一股可怕的力量強行剖車出來一般。

  他低頭看去,只見心口間玄光閃爍,一顆米粒大小的暗金色珠子浮現而出,珠子與心口間千絲萬縷,宛若連著無數血色的經脈細線。

  百里安大感詫異。

  他的身體里……竟然真的還有第二顆尸珠。

  “原來如此……”滄南衣僅僅打量了一眼,便不再多看,屈指輕彈,將那顆珠子重新推入百里安的身體之中。

  “原來你是一道死魂。”

  “死魂?”

  “成就尸魔者,需臨死之際,口含極大怨氣不化,則靈魂不滅,寄體而生,久而久之,因煞怨執念成尸成魔,化為噬血的怪物,可是你……”

  滄南衣斟酌了一下,道:“可是你似乎沒有這種執念與怨氣,死的那一刻,魂魄就已經不在體內了,這樣的條件,是絕對無法化生成為尸魔的。”

  “可是我……”

  滄南衣抬眸打斷道:“可是你不僅成了尸魔,還是將臣后裔。”

  百里安心緒亂到了極點,不知從那頭開始整理,失神喃喃道:“怎么會這樣……”

  滄南衣抬指點了點他的心口,道:“因為將臣行了逆天之術,有人犧牲了自己的尸珠,融煉至你的身體之中,以珠為源,招魂養體兩百年,故此成就了今日的你。”

  百里安更加混亂不解了:“有誰……愿意犧牲自己的尸珠,來復活我呢?”

  滄南衣道:“本尊觀此尸珠為暗金之色,能有著逆天改命之能的,縱觀六界蒼生,也唯有將臣一脈的純血王裔了。

  嗯……十萬年前,將臣的十五王血后裔皆死于炎陽光輝灌頂之下,如此算下來,這顆尸珠的主人,應該就是王族司離的了。那小家伙,倒真是大氣。”

  百里安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顫,慢慢抿緊了唇。

  難怪當初在鬼山之境時,阿嬈會嘲弄司離姐姐丟失了本命尸珠。

  難怪在司離姐姐被諸天劍氣所傷后,血氣久久無法恢復,甚至連魔相都難以維持,化生成為了人體。

  原來……原來她的尸珠在這兩百年間,一直都在他的體內!

  可是為什么……

  司離姐姐那樣一個強大的尸魔王族,為何要救他這樣一個不過求道境的無名小輩?

  越來越復雜的思考,讓百里安頭疼欲裂,他忍不住扶住脹痛的額頭,心中卻是愈發不安迷茫。

  他發現,自己要解的謎團,似乎越來越多了。

  自鬼山一別,他便再未見過司離姐姐,彼時她修為尚未恢復,形同凡人一般,無自保之力,百里安本以為,以著她的本事,要不了多久,必會重拾力量。

  今日竟聽她體內并無尸珠,尸魔以珠為源,她若沒有尸珠,便是連最基本的自我治愈都難以辦到。

  想到這里,百里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強烈的擔憂,他急聲問道:“若尸魔失了尸珠,會不會死?”

  滄南衣睨眸道:“此言可真是廢話了,對于尸魔而言,尸珠相當于人類的心臟,挖了心臟的人,你說還能不能活?”

  百里安身體狠狠晃了一下,臉色煞白:“我……我要離開這里,現在就離開。”

  該死!

  他只覺得司離姐姐無所不能,自空滄山初遇時,她想他展現出的強大一面,便讓他心中一直有種她絕不可能遇險的錯覺。

  可誰能想到……誰又能想到她竟面臨的是如此絕境!

  滄南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離開了這里,你又能怎樣?尸魔王族的尸珠可不似米粒之光,想來為了復活你,司離的這枚尸珠已經耗盡了本源。

  當初在仙陵城時,這枚尸珠微弱得就連本尊都不曾察覺,如今你以破境渡劫,此珠仍舊還是這般微小。

  即便你還了回去,于她而言,也堪堪無用,更莫說此刻你的生命全需此珠來持續了。”

  百里安雷劈一般地僵在了那里,滄南衣也是頭一次在這個少年身上瞧見了這般茫然無措的模樣。

  說他精明,可謂是精明似鬼。

  可偏偏有時候,卻又單純得真像是個孩子。

  聊了這么久,滄南衣也有些累了,無意繼續刁難他,說道:“若你有心,倒不如先以自身修為蘊養此珠,待此珠圓融之后,在于歸還,便可解那王女司離的燃眉之急了。”

  在滄南衣說話間,百里安便已經逐漸冷靜了下來,他神情悵然地抬起手掌,輕撫心口,點了點頭。

  “好了,回歸正題,本尊對于尸魔一族的修行之法并不了解,這需要你自己琢磨參悟,如今能夠教教你的,便是如何掌控青銅門的力量。”

  滄南衣身姿慵懶,倚光而立,鳳眸輕睨間,含著幾分不容違逆的嚴厲與霸道:“距離劍山開啟,還有一日時間,倒也不短了,希望你不要讓本尊失望。”

  這一刻,百里安總算是理解了為何君皇娘娘曾經的弟子徒兒是那般下場了。

  一日時間,學會掌控青銅門之力。

  這是何等的海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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