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長夜行 > 第九百四十二章:潘金蓮與西門慶
  落入掌心的兩條尾巴又蓬又軟。

  但也卻如蜀辭所言,仿佛剛從冰塊里打撈出來的一般,每一根毛發都是涼沁沁的,如冰絲冷雨。

  百里安看著蜀辭眼睛底下一派烏青的黑眼圈。

  雖說第一次見面時那黑眼圈就有了,但估摸著這幾日都未睡好,眼圈那一塊的青黑之色又深了些。

  他將她的尾巴往懷里撈了撈,問道:“你幾日未睡了?”

  蜀辭不知他問這個做什么,但還是算了算日子。

  老老實實道:“莫約有二十多日沒睡了?”

  百里安本以為她只是這幾日苦守在自己身邊一直沒睡,誰料竟是足足有二十幾日沒闔眼了。

  這樣算起來……

  她竟是在那片山谷中撿到他后,直至今日都沒睡一個好覺?

  百里安:“你們妖精都不用睡覺的嗎?”

  蜀辭的睡眠一向很少,卻也不會一次性苦熬二十多日不睡。

  想到這里,她的神情愈發委屈了:

  “自打遇上你這個害人心的冤家后,我便晚晚睡不好。

  沒見著你的時候,日日惦念牽掛著。

  見著了更是合不了眼,生怕一眨眼,你在我眼前就消失不見了。”

  便是寧非煙那樣的禍害魔女,也說不出這樣令人渾身上下泛起雞皮疙瘩的土味情話來。

  索性百里安已經漸漸習慣了她的這份矯揉造作。

  瞧著她烏青青的黑眼圈,也未多同她說什么。

  將早已捂暖的胸口敞開了些,兩條狐貍尾巴收攏進去抱好。

  蜀辭滿眼稀奇地看著他,倒也不是因為他忽然改變的溫和態度。

  她這一身寒疾,可有好些個年頭了,真正算起來,還是給魔君阿嬈給坑害了。

  蜀辭不得不承認阿嬈有幾分能折騰人的本事,不死不滅的她,硬生生為她落下了個畏寒的毛病。

  只是這些年來,她不僅習慣了死亡相隨,還習慣了獨自強大。

  雖然本體生得幼態,可魔族上上下下,無人膽敢對她不敬,更莫說隨意近身了。

  若是寒疾犯了,也從來不會在人前顯弱,都是自個兒化成狐貍形態,窩成一團,尋個爐壁自己取暖。

  雖說自她誕生以來,經歷過無數疼痛與傷痕。

  但她不會死亡,所以從來沒有在哪個懷抱里尋求庇護過。

  所以眼下這種境遇,對蜀辭而言,可是個稀奇事兒。

  涼絲絲的尾巴在他懷里一點點焐熱,身下老炕的柴火尚熱,被窩里暖烘烘的,毛茸茸地尾巴在他掌下也被摸得十分舒服。

  蜀辭一身砭骨的寒涼在這股溫暖之下,漸漸化為疲倦的懶癢。

  眼皮子也漸漸沉重起來,她舒服地瞇起眼睛,尾巴尖尖從百里安的領口探出來一截。

  柔柔軟軟地撩了撩他的下巴,聲音帶著濃濃的困意:“你若是一直這么聽話,我吃你的時候一定溫柔些個。”

  見她都快要睡著了還不忘想著那檔子事,真是又好笑又好氣。

  百里安蘇醒過來,任憑在床上躺多久,都不會再有半分睡意。

  就這樣陪著蜀辭又躺了一夜,她體內的寒意壓制下去后,屋外的大雨已停,紙做的窗簾后隱隱的透進清光來。

  濃厚的陰云散去,清脆綠葉上的殘滴,映著晨曦初起的光,好似瑩光千點,極為清美。

  院外,隱隱傳來小雞啾啾聲,也不知是誰家在灑食喂養。

  “薯大妹子,起床了嗎?這落了幾日的愁人雨可算是停了,今日是大太陽,可以將返潮的被子拿出來都曬曬,我給你尋了兩個曬被子的架子,你瞧……”

  小矮門未上鎖,吳大娘笑呵呵地推門而入,正正瞧見床榻上衣衫不整的兩人,表情瞬然僵住。

  手里的木架子散了一地。

  蜀辭晚上睡覺極不老實,莫約是那股子寒勁兒退了。

  兩只尾巴兩具身子擠在一張小床上,下頭又燒著炕,到了下半夜身子開始發熱起來。

  被子已經踢了一半掉在床沿上,滑落至腰間。

  露出了傲人的身姿與水蛇腰來,雪白柔軟的肌膚包裹著精致的骨骼。

  此刻她正側躺著,雙手緊緊摟抱著床榻上的少年。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吳大娘正好可以看見她柔軟的腰脊深深凹下去,彎成一個致命誘惑的弧度。

  榻上的少年早早的醒了,正半支著身子,懶懶斜靠著軟枕。

  一只手輕柔自然地壓著懷中女子的腦袋上,好似撫摸。

  他襟口輕敞,隱約之間能夠看見衣衫下蒼白清瘦的肌肉,看手里的動作似是準備去扯身上被蹬掉的被子。

  對于吳大娘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百里安的表現相當淡定,一點也不像是做過虧心事的模樣。

  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從容地拉起被子,蓋在蜀辭那具玲瓏有致的身軀上。

  他朝吳大娘淡淡點首致謝:“多些大娘的一番好意了。”

  這姿勢,竟有幾分護妻子的味道在里頭。

  吳大娘就像是被點住穴道一般,瞪圓了眼珠子,看著百里安右邊臉頰上的一道齒痕發呆……

  不錯,正是一道紅紅的齒痕,就像是被人生生親吻啃出來的痕跡。

  那是昨日絕然沒有的!

  吳大娘被狠狠地沖擊到了,嘴巴張了合,合了張:“這這這……這薯大妹子,不是你阿娘啊?”

  “唔……好吵啊……”蜀辭耳朵素來尖兒,一聽動靜,被吵得揉眼醒來,就要從百里安的懷里掙脫起身。

  百里安視線平靜低垂下去,看著快要從指頭縫里露出來的白軟耳朵。

  他手掌發力,又將她的腦袋生生給摁進胸口里。

  蜀辭頓時絕對自己的呼吸被一個冷硬的胸膛給堵住了,憋狐得緊,她喉嚨深處發出咕嚕嚕的威脅聲。

  百里安小手指不動聲色地探進她的狐貍耳朵里,輕輕一撓。

  動作熟練得就像是逗弄小貓小狗那般,透著一股子嫻熟的溫柔。

  他嗓音低沉,含著幾分清淺不自知的撩人:“你乖。”

  清透的嗓音輕輕緩緩地跌入耳根子里,清晨初醒時原本平緩的心跳莫名跳快了些。

  蜀辭身子一抖,如弄一只毛發被摸得舒服的幼犬,本能地乖巧了下來。

  畢竟……在蜀辭的記憶之中,真是從未聽過誰敢用這種調調來同她說話。

  莫說是近在咫尺的蜀辭了,便是立在門口的一大把年紀的吳大娘也生生不自覺咽了個口水。

  他娘列。

  還以為這是孤兒寡母流落山村的戲碼。

  感情原來是失足妙齡少婦與貴族少爺逃婚私奔的愛情故事。

  是說薯大妹子那張狐媚子面皮怎能生出一個這般良家少年的兒子來,原來壓根就沒有半點血親關系。

  瞧這模樣,莫約是一位飽讀詩書的孱弱貴公子,一著不慎遇著個千嬌百媚的少婦大娘子。

  從此一眼沉淪,棄了仕途與安樂鄉,不惜與她奔波萬里,才累得病痛纏身。

  果然,那頭的少年郎已經抬起了清潤的眸子:“我昨日便說了,她不是我娘,是大娘您誤會了,其實她……”

  “懂,我懂,大娘我都懂,原來不是娘親是娘子啊,呵呵呵,是大娘看走眼,是大娘看走眼了啊,呵呵呵……”

  吳大娘笑得如一朵燦爛的老菊花。

  心中卻道,這種小牛犢子怎地就專挑老草啃呢,這嗜好真是清奇得緊。

  百里安:“……”

  ……

  正如昨日蜀辭所言,這小山村里來了以為捉妖師,整日村子里敲鑼打鼓,遠遠就能聽來做法事的聲音。

  百里安耳力極好,遠遠地聽出了一些門道來。

  聽那做法事的道士,聲音的確年紀不輕了。

  可聽著那混不著調的口訣秘法,百里安便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哪里是什么捉妖師,無法就是一個會些不入流旁門左道的野路子。

  看這意思,來這村莊也不過是跳大神騙人錢財的。

  越是偏院貧苦之地,這樣的道士便越多,不過既然沒有修為在身,倒也不必擔心他看出蜀辭的身份。

  雖然百里安急于拜托蜀辭的覬覦。

  但救命之恩在前,卻也不希望她就這樣被路邊的道士法師給收去,落得個以血祭兵的下場。

  至于蜀辭對百里安,自然不會以真實姓名相告。

  百里安也自是從吳大娘口中聽她喚她薯大妹子,便也跟著喚聲阿薯。

  屋里頭的被子是陳年的,蜀辭是狐妖,嗅覺敏銳,受不了被子的那股子霉味與潮味,便出門曬被子去了。

  百里安朝著吳大娘借了炭筆與草紙,將自己的近況寫下。

  隱瞞了狐妖覬覦他身子的事,就簡單報了一下平安,讓阿娘尹白霜她們無需擔心,來日直接在十方城內碰頭即刻。

  正好也可以借著這些日子,好好驅驅體內的雷意。

  在將傷勢養好的同時,順便好生教教那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大胸狐貍一些人間男女道理。

  畢竟都化形成人了,還滿腦子裝的都是交配獸欲,終歸是不好的。

  若是能引上正軌,也可引導入‘一滴血’中,也不失為一個好的落處。

  省的整日想著到處采補男人,男人沒采補著,還幾次三番差點吧自己的狐貍命給搭進去。

  他必須好生告誡他‘色字頭上一把刀’的這個道理。

  寫好書信后,百里安朝著窗口吹了一個口哨,招來一只雀妖。

  他將信筏交到那雀妖的爪子上,雀妖親昵地用腦袋蹭蹭他的手指后,展翼離開飛去遠方。

  這時,別院外的野草叢傳來一陣沙沙聲,百里安放眼望去。

  卻是見道一名年輕的小道士怔怔地看著他,見他目光觸來,又立馬跑開了。

  “你身子是好些了嗎?都能召來小妖了?”身后傳來蜀辭的聲音。

  百里安回頭一看,蜀辭一身布衣,懷里有模有樣地抱著一個木盆。

  木盆里是百里安前些日子被換下來的衣服,上頭還有血。

  也不知吳大娘同她說了什么,今日竟是主動要幫他洗衣服。

  伸手不打笑臉人,百里安勾起唇角,朝她溫溫一笑,正欲說話。

  蜀辭卻先急不可耐地也擠出一個笑容回他道:“你若是身子好了,什么時候能給我吃一口啊,我都餓了好些時日了。”

  蜀辭見他發笑,內心就忍不住蠢蠢欲動。

  全然忘了要循循善誘的安撫道理,她只記得人類都是以微笑向人示好。

  既然都示好了,那她還有什么可客氣的。

  身為要吃掉這塊肉的主人來說,也回了一個笑容。

  只是配著那張蛇蝎婦人的面皮子,再加之目的性太過明顯,怎么看都像是不懷好意,滿肚子壞水。

  百里安的臉瞬間繃得像是被漿糊糊緊了一般,唰的一下冷了下來。

  他嘴皮子冷冷一掀:“本來是要養好了,昨夜臉頰又給你生生咬了一口,吃痛之下,傷勢又牽扯發作了,你若當真想成事,得給我老實忍著。”

  聽著這敷衍人的理由,蜀辭眼淚瞬間飆了出來:“不給吃就不給吃嘛,做什么扯這種騙傻子的借口,哼!”

  說完,就氣甩甩地一個跑到小河邊去洗衣服去了。

  到底脾氣是比往日好了些,沒吃到肉,還不忘去給百里安將衣服給洗干凈了。

  蜀辭手里拿著個榔頭,便無表情地對著百里安的衣服敲敲打打。

  “負心漢,騙子!大騙子!就咬了你一口,哪來那么多虛事!就是不愿讓我好了這一口!”

  這時,水面上忽然現出一個倒影,身后隨即傳來呵呵笑聲:

  “大娘子這是何必作繭自縛呢?我瞧著你家相公天中塌陷,印堂眉心相連,眼神游離,氣散不聚,天中低陷一看便知是一生不濟。

  是早克父母妻兒易得惡疾的短命夭折之相,大娘子若想繼續與自家相公交好,下半生怕是屬實難熬。”

  蜀辭慢慢轉過身子,看著眼前這個留著三撇小胡子的老道人。

  乍一看她還以為是哪家的耗子成了精,披上了人類道士的黃袍衣裳呢。

  獐頭鼠目四個字來形容他太過恰當,手臂卻偏要學那些個世外高人披一個仙氣飄飄的拂塵,看著不倫不類,自認為仙風道骨好氣質。

  若是換做以往,蜀辭見了這副形容,多半也同百里安一般想法,不過是個跳大神的騙子道士。

  可方才他那一番話說得極為精準。

  魔君阿嬈看上的那小子可不就是夭折短壽嗎?

  而且他的父母也因他關系不好,徹底決裂。

  能夠看出人身上的因果之線,多半都是一些世外高人。

  更莫說此刻百里安雖一身重傷,卻已經有了渡劫之境,尋常人都無法看到他的過往與未來。

  這其貌不揚的老道士,莫還難道不是位真神仙?

  蜀辭心里有些發虛,仙魔自古不兩立,若是被看出真身,免不了一番苦頭吃。

  她皺了皺眉,因著此刻修為受限,對其態度還算是溫和:

  “我老早就曉得他是個夭折的命,說起來,這里頭還有我的幾分功勞呢。

  好在他沒死涼透,誰曉得他越長越吃香,我還盼著能同他欲仙欲死個好幾回再送他上路呢。”

  那老道士還以為自己聽差了,手一抖,胡子都給揪下來一咎,傻眼道:“啥……啥?”

  這是哪家潘金蓮出來禍害西門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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