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漢自知家里兒子多,要是不管教好,這家遲早得散,所以管教一事上,很舍得下功夫,心也狠。

  可這老三,你打他他就跑,你罵他他還要指著你的鼻子反過來對你破口大罵,心狠又有什么用?

  硬是將劉老漢氣得一夜白了頭。

  四十多歲的人,頂著一頭花白的頭發,看起來像是六十歲的。

  眼看劉老三過了十五,管教也無用,張氏便跟人打聽來一個偏方,說潑辣婦專克混不吝。

  于是劉老漢就想著給劉季娶個能干的媳婦鎮鎮他,婚后兩人自己單分出去過日子,還家里一個清靜,眼不見心不煩,也算他這個當爹的對得起他了。

  老兩口拿出十二分心思替劉季選媳婦,最后選了莫氏這個潑辣能干的。

  沒想到劉季這混不吝還真安生了不少。

  可誰也想不到,這么好個人,居然難產死了。

  劉老漢比劉季還崩潰,送三兒媳出殯那日,一路走一路哭:

  “命啊,這就是我劉老漢的命!上輩子我也不知道對劉季這小子作了什么孽,這輩子叫他來我家討血債!”

  此刻,回想起當年的情況,劉老漢只怕秦瑤撇下老三一家跑了。

  “老三家的,要是有啥難處,就來老宅,全家人一塊兒商量拿主意,可千萬別一個人硬扛著。”劉老漢叮囑道。

  秦瑤以為劉老漢會問責她,沒想到劉老漢還會說這話,有點吃驚。

  “嗯,知道。”她點點頭應了。

  劉老漢以為她明白自己的意思,會來找自己借錢贖劉季,稍稍放心了點。

  劉柏兄弟三個對劉季怨念頗深,看秦瑤應了,想著就算要操心自己也是第二輪,人家正經娘子在呢,便催劉老漢先家去吃飯。

  劉老漢看著眼前這娘五個,長嘆一聲,罵劉季是個混賬東西,招呼兒子們離開了。

  走時,父子四人使勁給大郎二郎使眼色,可看好你們后娘。

  雖然此時的秦瑤看起來瘦巴巴不像是能跑遠的樣子,但想想現在老三家里的情況,是個人都想跑,誰說得準呢。

  秦瑤目送他們走遠,回頭看向門前站著的兄妹四個,“餓不餓?”

  兄妹四人誠實的點頭。

  鬧騰了一上午,秦瑤早上吃的那八個芋頭早消化干凈,她也餓了。

  秦瑤把那四顆還溫熱的芋頭從衣兜里拿出來,遞給兄妹四人,“一人一個,先吃點墊墊肚子。”

  剛剛秦瑤已經把這破房子看了一遍,兩間屋子里只有用木板搭的床,床上一床看不出顏色的被褥,別說藏錢,耗子來了都沒處躲。

  索性還有個灶和一口鐵鍋,水缸空的,正經飯吃不上,只能繼續烤芋頭吃。

  秦瑤看見灶邊有一小堆柴火,都是斷枝,應該是大郎或二郎去山腳下撿回來的。

  秦瑤找到打火石,把灶膛清理干凈,利索的升了火。

  兄妹四人站在她身后,看著手里香噴噴的芋頭,使勁咽口水,在食物面前,早已經記不起他們混賬爹被討債人扛走的事。

  有感情,但不多。

  三郎和四娘年紀小,還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本能,把芋頭放到鼻尖下嗅,舔著唇望向兩個哥哥。

  大郎眼看著秦瑤把藤兜里的黑疙瘩埋進火里,等一會兒熟了,又扒拉出來撕開皮,將東西放進嘴里,這才沖按耐不住的弟弟妹妹們點點頭。

  “好香~”三郎剛咬一口,眼睛刷一下就亮了起來。

  “這是芋頭,本來就很香的。”

  秦瑤的聲音突然響起,正大口咀嚼芋頭的兄妹四個齊齊一僵。

  二郎臉色微變,他聽村里人說,芋頭有毒,吃了會得怪病,渾身奇癢無比,人會因為抓撓而皮膚潰爛致死!

  秦瑤剛剛看他們謹慎觀察自己的舉動,還以為他們知道這就是芋頭,才這么謹慎。

  原來根本就不知道啊。

  秦瑤輕笑一聲,把手上芋頭全部送進嘴里,拍拍屁股起身來到兄妹四人面前,抓了兩顆芋頭,解釋道:

  “生芋頭的粘液沾到皮膚會發癢,用水沖洗就好了,熟芋頭就沒有這個問題,放心吃吧。”

  說罷,將手里芋頭埋到灰里繼續烤,將先前已經烤好的扒拉出來,堆在火邊,沖大郎抬了抬下巴,“桶在哪兒?我去打點水回來,咱們把家里衛生搞一搞。”

  生活以痛吻她,但她仍對生活報之以歌。

  現在這臟屋子秦瑤是一夜也湊合不了!

  好久沒吃到像樣的食物,大郎頓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兩口吃完手里的芋頭,走到屋里,從昏暗的角落里拿出一只沉沉的木桶。

  別看鄉下孩子瘦,但從小就開始幫家里干活,力氣也不小。

  大郎拎著木桶,跟二郎說:“我和后娘去打水。”

  二郎點點頭,家里雖破,可村民中并不全是心善的,有些人,越是見你破落,越是欺負你。

  家里原本還有兩只木桶和一根扁擔,只因為他們兄妹上山采野果時忘了收進屋里藏起來,等他們回到家,扁擔就少了,木桶也丟了一只。

  大哥去村里找了個遍,誰家都說沒看見,最后不了了之。

  秦瑤跟著大郎往村井走去,二郎看她走遠,馬上沖到火堆邊,把秦瑤留下那堆烤好的芋頭分給弟弟妹妹,自己也拿一個,邊吃邊叮囑他們兩:“吃慢點,別噎著。”

  三郎和四娘腮幫鼓起,倉鼠一樣,嘴巴蠕動著,含糊點頭,“嗯嗯!”

  很快,一小堆芋頭就被兄妹三人吃光了。

  二郎讓三郎看著火堆里埋著的芋頭別烤焦,自己坐倒在門檻上,頭靠著門框,一手揉自己的肚子,另外一手揉著四娘鼓鼓的肚子。

  兄妹兩你看我,我看你,笑了起來,吃飽的感覺真好呀。

  秦瑤這邊,提著木桶跟在繼長子身后,兩人沉默的往村里走。

  秦瑤本來就不是話多的,大郎也和繼母不熟,不知跟她說什么,只能沉默。

  村中有井,井水清冽甘甜,村民們都在這取水。

  若是漿洗衣物之類,則去村口,那邊截了河水,匯聚成一個小池塘,牛馬豬羊,還有洗菜洗衣,都用一處。

  因是活水,倒也不臟,但不是距離村井太遠的人家,都不會到池塘取水食用。

  劉季在村里受人排擠,從劉家老宅分出去后,在村莊北面矮坡上修的房子,家住河上游,去河里取水反而近。

  但大郎將她帶到村井來,她初來乍到對村子不了解,還是先跟著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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