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聽見自己姑娘回來了，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想起來，快過年了，他姑娘理所應當過來陪陪他這個糟老頭子。
“來了便一道吃飯！”
歐陽月在外廳內，就聽見自己爹那獨樹一幟的大嗓門了。
她沉著臉跨步而出，當看到自己爹身后跟了一串衣著破爛的乞丐，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好好的府邸，偏生要弄得烏煙瘴氣的！若是娘在這兒，便又要揪著你的耳朵罵了！”
老先生也不惱，誰叫這閨女，是自己最小的孩子，打小就寶貝的緊。
“你娘如今遠在高山郡，距離此地千里之遙，我可不怕。”
“哼！你也知道距離此地有千里之遙，如今快過年了，您老人家也不曉得回去看看，家里都快亂套了！”
老先生哈哈大笑，“那幫狗崽子，為了我那點家產，成天算計來算計去，可誰又曉得，我老早就將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了！那幫蠢貨，看著都教人覺著礙眼！月丫頭，你可不許學你那些兄長阿姐，不然啊，你爹我就一個值得信賴的人都沒了！”
歐陽月依舊寒著一張臉，但那張如同冰封萬里的臉，卻也稍稍融化了一個角。
“爹爹，那你好歹也回去看看，家里都快成什么樣了。”
“不管他們，我也老咯，也管不了這么多了。”老先生將站在身后的林清雋拉了出來，“不過，我倒是發現一個好苗子，要是能好好的培養一番，倒是能有你十分之一的風采！”
可惜了，家里最有潛力的卻是個女娃娃。
無法繼承自己的衣缽。
而那些他早年收下的那些徒弟，年輕時還好，可自大年紀上去了之后，全都成了沽名釣譽之輩。
一個個的，借著他的名頭，在外面興風作浪。
他看著都覺得糟心！
想他歐陽珣縱橫書法界幾十載，竟是沒收到一個讓自己順心的徒弟。
好在，到了這風燭殘年，竟然還給他碰上個看對眼的小子。
歐陽月瞥了一眼站在自己爹身側的青年男子，頭雖然低垂著，身姿倒是挺拔，只可惜，看那模樣，就知道家庭條件著實不行。
“未免也太窮酸了一些。”
言語之間充滿了譏誚的意味。
林清雋本就是心高氣傲之人，此時被人這般嘲諷，豈能忍得了？
他剛抬頭一瞧，反駁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眼前的姑娘給震得都忘了該怎么說話。
那是一個多么好看的人兒呀。
一襲紅色的斗篷，在這蕭瑟的冬日，成了一道絕佳的風景。
嬌俏的小臉蛋上，滿滿都是傲氣。
那一雙如水的眸子，光是被她淡掃一眼，就讓他像啞巴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林清雋的臉都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一直紅到耳朵根。
歐陽月沒料到一個男人也能這般害羞，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怎么，是不是覺得本小姐很好看？”
林清雋老實的點點頭，“好看。”
“真是傻愣愣的，真不知道我爹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把你找出來的。”歐陽月瞧見他那副呆樣，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這人，估計是跟郡城里頭那些想攀附權貴之人不太一樣，所以才能入得了爹爹的眼吧！
蘇秀禾瞅見自己兒子那副呆樣，尷尬的都想把眼睛捂上。
她催促幾個孩子先去門外等著，然后對歐陽詢說：“老先生，東西咱們已經送到了，我們還有些事情，便就不在府上多叨擾了。”
說罷，她不給人挽留的機會，轉身就出了院子。
林清雋見大家都出去了，他也匆匆拱了拱手，“前輩，那晚輩也先走了。”
“哎！你走什么！”歐陽月攔住他的去路，“我爹爹，不是說要請你吃飯的嗎，飯都還沒吃，你走什么。”
林清雋雖然嘴上總說著惦記那宋家小姐，可他也只曾經在廟會上瞥過一眼帶著面紗的小姐，何曾和年紀相仿的女子這般靠近的說過話？
歐陽月一湊過來，身上的脂粉味兒都快飄到他身上去了。
聞到這股味道，他的臉又紅了紅，紅的好似都能滴出血來了。
“晚輩恕難從命，就先，就先……”
他往左走了一步，那歐陽月別往左走一步，他往右走一步，那歐陽月便往右走一步。
“就先怎么？”
林清雋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行了，別逗他了，鄉下小少年，經得起你這般逗弄？”
“爹爹，我就是跟他玩玩罷了，瞧你緊張的，難不成還怕我把你的小徒弟給弄沒了？”歐陽月背著手，把路讓了出來，“那你走吧。”
“慢著！”
歐陽珣將今日賣對聯掙的錢一股腦的全都倒給了林清雋，又從簍子中拿了兩副對聯，交給了他，“這些你拿去。”
“不是說一層的利潤嗎？為何要全都給晚輩？”林清雋十分不解。
“老頭我家財萬貫，看得上這點銅板？光是門口那石獅子，你可曉得是什么價？這一堆銅板，連一個石獅子的眼珠子都買不上！讓你拿去便拿去，就當是為師給你的見面禮了。”
林清雋用衣服下擺兜著一兜子的銅板，眼神里透著一絲迷茫。
顯然有點搞不清現在的狀況。
他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成了這位前輩的徒弟了？
歐陽珣板起面孔，“怎么，是覺得老頭我當你的師父不夠資格？”
“不是，晚輩沒有這種想法，只是晚輩覺得，前輩你還不了解晚輩的為人，就這般貿然收下，是不是不太好？”
眼前這位老前輩，必定是那書法界中的佼佼者。
他自知自己不配認這樣高高在上之人當師父。
“你這小子，雖是愚笨了一些，資質也差了一些，但勝在心性還算不錯，老頭我就看上你了，廢話不要多說，讓你當徒弟，就乖乖當徒弟便是！”
“可是……”
歐陽月也聽不下去了，“還可是什么可是，你知道在高山郡有多少青年才俊想要認我爹爹當師父嗎，你這個鄉下土包子，算是走了狗屎運了！過兩日過年，可別忘了到我爹爹門上來拜年！”
“瞧你這傻愣愣的樣子，怕是連拜師禮都準備不好吧！”
林清雋還真是不知道這拜師禮到底該準備什么。
歐陽月見他這般呆愣的樣子，就覺得好笑無比，“算了算了，那拜師禮，便也不用你準備了，你后日到門上來，本小姐給你準備一份就是。”
“哦，好，那我過兩日再來。”林清雋說完轉頭就走。
“嘿！你這個呆子！都已經認我爹爹當師父了，你不要磕頭嗎？”
少女清脆的嗓音在身后響起。
林清雋緊張的往地上一跪，那銅板就順著衣服下擺滾得到處都是，丁零當啷的落了一地。
歐陽月無奈搖頭，“爹爹，就這般蠢的，你也要收下來當自己的關門弟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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