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里正心里頭咯噔了一聲。
什么叫活著，卻生不如死？
這不是說三丫活著還不如死了好嗎？
難道……
她缺胳膊少腿，被夫家嫌棄了？
等等，老夫人強調了她長得很漂亮，那……
牛里正有了不好的預感。
“老夫人，您說，我受得住。”
“蘇老頭恨你，他讓人把三丫賣到了最臟的地方。”葉瑜然盯著牛里正的眼睛，重重咬了“最臟”二字。
宛如晴天驚雷，“碰”的一聲，直接炸在了牛里正心頭。
他的預感成真了。
“蘇老頭說的？！”他咬了牙齒。
“嗯！”
“為什么？！我做了什么，讓他這么恨我？！讓人拐我家三丫就算了，居然還把三丫賣到那種地方……”恨啊，恨不能咬爛了姓蘇的骨頭。
“不知道，對于有的人來說，恨不需要理由。或許只是你比他好一點，過得比他幸福一點，他就能恨你，僅此而已。”
“我的三丫……”牛里正紅了眼眶，又傷又痛，“她怎么樣了？她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真相，恨我？”
“只是查到了線索，還沒見到人。牛大、牛二已經成親有了孩子，按三丫的年齡……就算她還活著，但在那種地方呆了那么多年，身體可能不會太好，壽命也會受到影響。”從十幾歲開始接客，一直活到了差不多三十歲，足以說明三丫的手段。
可即使再有手段，年輕時該吃的苦，該受的罪都受過了。
身體上損傷只怕難免。
葉瑜然把情況往重里說，只希望牛里正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要是沒辦法接受，那就當她死了。
葉瑜然也不會怪牛里正，世俗如此，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他不只有牛三丫這個女兒，還有牛大、牛二兩個兒子，以及牛家那一眾親朋好友。
他想要接納牛三丫，得付出不少的代價。
只是，選了就不能后悔。
“她病了？！很重嗎？是不是沒錢看病？還能活多久……”
“只是說會影響壽命，能活多久不知道，還要看后期的調養。你要是不想認，我就讓人出面替她贖身，給她安排一個去處。雖然不能保證大富大貴，卻也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安度余生。”只是那時，她就不打算告訴牛三丫“真相”了。
知道了也是傷心一場，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是從樓子里出來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樣的才藝也不能浪費了。
換一個身份，換一個生活環境，重新開始。
牛里正微微松了口氣，還活著就好，還活著就好……
只是，進了那樣的地方，可不就是“生不如死”了？
他有些遲疑。
在這樣情況下，他找回三丫真的好嗎？
他們這種鄉下地方，能夠接納那樣的三丫嗎？就算家里人勉強同意了，時間長了，鄉間閑言碎語飄起來，化成戳心的刀子，一刀一刀戳在心坎上，還能接受嗎？
當家里人一個個受到影響，他還能像現在這么堅持嗎？
連他自己都沒辦法保證，他又如何要求家里人？
“如果我不想認，老夫人真的能給她一個落腳的地方，安度余生嗎？”
葉瑜然點頭。
憑她的當然，自然可以。
“老夫人，草民能考慮一下嗎？三天，草民考慮三天。”
“好。只是一旦做了決定，就不能反悔，你要考慮清楚了。”
葉瑜然深深看了牛里正一言，并不感覺失望。
原因很簡單——他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有普通人的難處。
這個時代丟失兒女的情況并不少見，再疼女兒的人家，丟了便是丟了，再心疼生活也還要過下去。
那么多年過去，想念是必然的，想要找回來也是有的。
但找回來以后會是一個什么樣子，能不能承擔那樣的后果，就沒有人知道了。
有的人憑著一腔熱血，不管不顧地找了回來，卻發現所有的一切跟自己想的不一樣，無法承擔，反而讓情況變得更糟。
若是那樣，還不如不找回來。
牛里正再是一村之長，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也會面臨這樣或那樣的問題。
在葉瑜然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她想多給牛里正一種選擇，或許那樣，就能給這個故事一個更好的結局吧。
“有的時候，不是所有故事都必須圓滿。”
聽到葉瑜然這樣說，甘逸仙輕輕笑了起來：“可我覺得，已經很圓滿了，我相信牛里正也是這樣想的。”
葉瑜然抬起頭來，望向他。
淡淡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落到甘逸仙身上，就好像給他籠上了一層光暈，極美。
“如果不是遇到師傅，或許他連想要找回三丫都難，更不要說查清楚真相，給他自己，給三丫一個交代。他是占了巧了。”
“不說我多管閑事？”
“師傅一向心善，不是嗎？”甘逸仙一副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除非葉瑜然力有不逮，否則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出手？
從他認識她以來，她一直都是這樣，不是嗎？
葉瑜然輕輕笑了起來。
溫暖的陽光充溢著整個屋子，茶香裊裊，幾枝山花在瓶中盛，清新雅致。
屋外，大丫鬟翠煙正和幾個小丫鬟說著話。
領了命的小丫鬟分成幾支，朝的朝院外走去，朝的朝院子里走去，各自忙活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青衣打扮的年輕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我要見老夫人。”
“你等一下，我去通報一聲。”
“好。”
大丫鬟翠煙進了屋。
“老夫人，簡管家回來了，要見您。”
“這么快就回來了？讓他進來。”
“是，老夫人。”
沒一會兒，外管家簡賢便進了屋。
他先行了禮，才開始匯報工作。
對于簡賢的能力，葉瑜然還是相信的。這幾年她在外面跑動，身邊換了好幾個外管家，其中簡賢便是朱五撥給她的。
別看簡賢比其他幾個年輕些，但十分心細，手段頗多。因為年輕，膽子也很大，心思靈活。
葉瑜然用起來的感覺就是——太順手了，完全不想還給朱五了。
朱五曾一臉無奈地說道：“娘，我手底下但凡有幾個能用的，都被你給搶了。”
“你是我兒子，我缺人不找你的誰？八妹的培訓班都快被你給全包了，人才不都在你那兒？”
說是全包有些夸張了，但葉瑜然說的也是實話。
朱五喜歡培養人才，各種各樣的，從高到底，也不知道他打哪兒挖了那么多人出來。
隨便撿個乞丐，過了幾個月就能領了差事，被派出去。一兩年后，就成了小管事之類的。
要是能力大一點的，甚至還能到外面當一個獨立的掌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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