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小心燙。”賀貴妃親自將一碗石蜜湯端給江鈴,“我還叫人熬著些補藥,待會兒再給圣女。”

  江鈴用唇碰了碰湯水,繼而佯裝被燙到,將石蜜湯放到桌子上。

  她可不敢喝。

  她環顧了一下。這屋子的陳設很怪,榻下放圓桌,榻上卻還有一張方案,案上擺著一些散落的畫卷畫軸。

  見江鈴在看那幾個畫卷,賀貴妃急步走過去,將那幾個畫卷籠在懷里,扯了扯唇,心虛掩飾之意極為明顯。

  “不過是些陳年爛畫。”賀貴妃招呼一旁的嬤嬤來抱這些畫卷,“孫嬤嬤,你快來把這些東西拿走。”

  孫嬤嬤應聲上前,抱住那堆畫卷轉身向外走,在經過江鈴時,她突然踉蹌了一下,一個不穩,一副畫卷從臂間跌出,落在地上,自顧自地徐徐展開了。

  畫卷上的內容,驟然跌入江鈴的眼。

  男子紅衫半褪,修腿裸露,只虛虛掩住私密處。他倚靠在長椅上,手捧美酒,有一絲不掛的美姬跪在他的身邊,給他喂葡萄。長桌上有各種肉食,面前一排歌姬舞姬在表演,看起來一派奢靡。

  這紅衫,是江鈴極眼熟的。

  是她某日為圖新婚喜慶,要求夜景然穿一次紅衣時,夜景然著身的。

  當時形態,竟能與畫中相合。

  江鈴愣住了。

  賀貴妃急忙撲到地上把畫收起來,塞到孫嬤嬤懷中,還低聲指責道:“你怎么連副畫都拿不好。”

  “這畫……”江鈴方才開口,就被賀貴妃打斷了。

  賀貴妃神色尷尬,目光躲閃:“圣女不要誤會,這畫是……是……”

  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

  江鈴忍著情緒,強笑道:“娘娘,這幅畫,可能借與我?”

  “圣女還是不要借了。”賀貴妃絞著手指,低著頭,“來人,送圣女出宮吧。”

  離開時,江鈴明明身子微微抖著,卻鬼使神差地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廚房敞著門,里面半分煙氣火星也無。

  江鈴出宮時,內心極為不平靜。

  她……是不是搞錯了。

  她是不是被騙了?

  夜景然說自己心許國家,她便信了,他說自己不喜奢靡,她也信了。

  即使靖帝真的對夜景然心存忌憚,想要害他,可難保夜景然本來就存在問題。

  難不成,他在她面前那樣好的一切,是因為他是裝的,是因為她對他帶了濾鏡?

  江鈴思緒混亂,腳步也凌亂。她不知不覺地走到宮門口,抬起眼來,卻發現夜景然還在宮外未走。

  他背對著宮門,身形筆直。

  聽見腳步聲,他轉過頭來。江鈴看見他的臉與畫中部分相撞,驟然后退一步。

  “阿鈴,你怎么了?”夜景然想上來扶她,卻被江鈴躲開了。

  “夜景然,我問你,你有沒有瞞我什么?”江鈴望著夜景然的眼睛,語氣失望,“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像我看見的那樣?”

  “你在說什么?”夜景然訝然,“是誰跟你說了些什么嗎?”

  “你是嗎?”江鈴執著地問。

  “我沒有刻意瞞你什么啊。”夜景然去扯江鈴的手,“你身子不舒服,我們回府說好不好?”

  江鈴沒有應話,木然被他拉上馬車。

  一路上,江鈴沒再開過口。她越想越覺得委屈難過,便扭開頭,落淚不止。

  她有意避著夜景然,便捂住耳朵,縮在角落,獨自垂淚。大抵是今日太累,她竟搖搖晃晃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天已經黑透了。她摸了摸身旁,冷的,夜景然不在。

  江鈴下床,打開屋門:“來人啊,來人!”

  “夫人有什么吩咐?”一個小廝出現。

  “夜景然呢,丞相呢?!”江鈴抓住小廝的衣領,急切道。

  小廝被嚇了一跳,急忙擺手:“奴才不知,只知道大人日落前就匆匆離府了。”

  江鈴松開他的衣領,呆滯片刻,關上屋門回去了。

  丞相府臥房亮了一夜的燈。

  次日一整天,夜景然還是沒有歸來。江鈴木然地嚼著飯菜,心里生出一股退縮感。

  搖落說:“夜景然是個極好極好的人。”

  也許這一切不過是搖落和夜景然編織的局,目的不過是要把她留在明齊,替夜景然與靖帝相斗。

  她不該管的。

  認真完成自己的事業,讓自己寫的歌被更多人聽到,讓自己成為知名的音樂人。這才是她的任務,不是嗎?

  怎么就來這了呢?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夜景然都沒有歸來,半分音信也無。

  直到那日日落,一個穿著薄紗的女子登門而來。

  她妝容夸張,身姿嬌媚。

  “這是丞相大人落下的,奴家看它貴重,便求了媽媽讓我出樓,急著給送來了。”女子把一個玉佩塞到江鈴手里,

  玉佩確實是夜景然常佩的。

  難道夜景然因為這幾日無法與她圓房,轉而去了青樓求歡?

  江鈴攥緊玉佩,笑了笑,拉住女子的手:“姑娘,我且問你,你既與丞相同床過,可還記得他身上有什么特征?”

  “這……奴家也不太記得了。”那姑娘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

  江鈴又笑著問道:“丞相大人大腿內側有個指尖大的黑痣,這么明顯的特征,你都記不得?”

  “奴家記得。”女子抹抹汗,“是有,奴家太緊張,一時忘說了。”

  “忘就忘了吧。”江鈴松開女子的手,轉身,“反正這也是我編的。”

  “啊?”女子怔愣的神色被隔在門外。

  江鈴把玉佩遞給一個小廝:“放到丞相書房去。”

  她忽然舒爽了很多,月事走了,身子舒爽,心里也愉悅了不少。

  哪怕夜景然今夜還是沒回來,她也愉悅地享用了一個人的晚飯,然后躺在床上蹬腿。

  大抵是三更左右,江鈴哼唧著翻了個身,驟然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那人緊緊地將她揉進懷里,溫熱的唇落在她的額頭、鼻梁、面頰上,最后停留在她的唇瓣。

  “唔……”江鈴哼了一聲,想要別開頭,卻被那人按著頭,不讓她離開。

  江鈴終于被弄醒了。她睜開朦朧的睡眼,望向眼前那人朦朧的輪廓。

  “夜景然?”她軟聲問道,“你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好想你。”夜景然把臉埋在江鈴發間,繼而又抬起臉,“你是不是好幾天都沒有洗頭發了?”

  “你嫌棄我?”江鈴氣呼呼道,“我來月事不能洗,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生我氣了?”夜景然把下巴抵在江鈴頭上,語氣居然有些委屈,“我都不知道你為啥生氣,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問問你就被叫進宮中了,陛下說他身體不舒服,硬是留了我好幾天,還問我把玉佩要走了,我想你想的睡不著,這才半夜偷偷翻墻溜回來。”

  江鈴沒忍住,笑出聲來。

  片刻后,她又嚴肅起來,清了清嗓子:“我們倆真心換真心。”

  “怎么說?”

  “我之前談過兩個男朋友,你呢,在我之前,和別的什么女人有牽扯嗎?”

  “什么意思,你跟兩個男人相好過?”夜景然會錯重點,摟住她的手驟然收緊。

  “對。”

  “那你們……你們有牽手過嗎?”

  “牽手,擁抱,接吻,一樣不落,全都干過。”

  夜景然不說話了,很明顯,是生氣了。

  “你呢,還和別的女人有什么牽扯嗎?”江鈴問。

  “我可不同你一樣。”夜景然咬牙,“與你相遇前,我都沒同女子說過幾句話。”

  “我可聽說,你喜歡去歌舞樓聽曲。”

  “那是同你相識之前,你唱過之后,我就不喜歡聽別人唱了。”

  “好吧,我姑且信你。”江鈴撫著夜景然的臉,聲音低下來,“我在賀貴妃那里,見過一幅畫。”

  江鈴講述之后,夜景然的震驚程度比親眼看到畫的江鈴還大。

  “我同賀貴妃都沒有什么交集,她為何要污蔑我。”夜景然不解。

  “你換種思路想想,有沒有可能,她是被人致使的。”江鈴緩緩道。

  “你是說陛下?”夜景然想到這種可能,卻立馬否定,“不可能,絕對不會是陛下。”

  “為什么不會?”江鈴坐起身來,“你就那么相信他?”

  “我當然相信陛下!”夜景然也有些激動,“我與陛下既有君臣之誼,又似手足之情。”

  后半夜,兩個人再也沒了睡覺的機會。

  在夜景然的講述下,兩個人之間的糾葛,蓋上史書上粗略的敘述,立體清晰起來。

  四皇子找到夜景然時,夜景然正在獨酌,沒有搭理他。四皇子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問夜景然,他有什么理想。

  夜景然笑了笑:“我希望國家昌盛,人民和樂。”

  “本宮可以做到。”四皇子明靖眼也不眨地盯著夜景然,眸中也露出幾分期許,“若是讓本宮治理這天下,本宮定能讓百姓安居樂業,社會昌富。”

  燭光晃動,兩個人在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一番大志。

  “一言為定。”夜景然握上明靖的手,“殿下,坐上皇位后,你定要傾心治國。”

  “本宮一定會的。”

  與夜景然結盟后,明靖冒著惹怒先帝的風險,夜夜辛苦,幫夜景然查出了他父親去世的真相,還了他父親的清白。

  除夕夜,家家團圓,夜景然卻獨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府邸里喝冷酒。這時,府門輕開,明靖拎著夜景然愛吃的菜溜了進來。他主動去為夜景然暖酒,陪夜景然喝了一夜。外面寒風呼嘯,里面卻暖融融的。

  “你怎么不去陪陛下和娘娘?”夜景然喝了一口酒,問道。

  “我年年同父王母后一起過年,今年,我多了一個兄弟,自然也不該忽略他。”明靖搖晃著酒壺,眸子亮亮的。

  于是夜景然就悶頭笑,明靖錘了夜景然的肩膀一下,笑得敞亮:“景然,我從來都不只是把你當做我奪權的工具。”

  “那就多謝殿下了。”夜景然作樣拱手,又被明靖擂了一拳。

  “那時二皇子想殺我,陛下替我擋了箭,險些喪命。”夜景然說,“阿鈴,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相信,陛下想害我。”

  “……”江鈴沒再說話。

  黑暗里只有兩個人輕輕的呼吸聲。

  “明天再說吧。”江鈴輕聲說道,“夜景然,我來到這里,絕非只是我告訴你的那般簡單。”

  夜景然沒有說話,江鈴又繼續道:“我會慢慢告訴你所有事,無論你信與不信,你都得做好準備。”

  許久,夜景然啞聲道:“好。”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