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輛糧食進庫后，我們察覺到一絲不對，頭天他們放糧，出了事被人搶糧，我前去調解，但百姓個個怨聲滿天，當時底下官吏告訴我,這些個百姓太貪心，我沒有相信，想要接近百姓，誰知衙役前來鎮壓，那些百姓沒有在鬧事，搶糧的人跑了,我總覺得這件事很不對勁，回來跟太子說了。”
蘇寧灝想到當時情形，說到底,他們讀了那么多史書，明知賑災時的貓膩太多，卻都還是被定安郡上下官員給騙，實屬是他們兩個太蠢。
這話，他沒說出來，心底知曉便是，繼續告訴徐如君當時郡守如何做。
“我們到的那幾天，所有人都在尋找活人，定安郡的糧庫也塌了，搶出來的糧食也都發放賑災，可地龍翻身后的幾日暴雨，糧食發霉了。”
說到底，當時的定安郡就是人間地獄，那時是晚飯過后的一個時辰，有的已經睡下，有的準備睡下，地動山搖時，察覺的人往外跑,可平民的家都是磚木砌起，最是容易坍塌。
穿衣跑出來的人還沒到門口，就被砸死了。
那些逃出來的人，惶恐不安的往外跑，等徹底停下發現家中的人沒有多少人逃出去，在折返回去挖人，誰知第二次震動開始，又有不少人喪命于此。
定安郡的官員們能活下來，實屬是幸，只因為那天他們在商量秋稅的事情。
因此，第一個察覺不對的人，喊出地龍翻身，所有人都往外面跑。
他們這一跑，外面的人看著也跟著跑，一邊跑一邊敲鑼打鼓，城內的人本身就在往外跑，聽到提醒更是往空曠的地方跑。
因此，整個定安郡也就定安府受損不算太嚴重。
那些人倒是第一時間處理，但都是縣令回到縣里,郡守帶著人在后方發號施令,等他們來，開糧賑災，集藥救治，一副井井有條的模樣。
他們是急行，第三日賑災糧到，定安郡的糧也沒了，那些糧也就發放下去。
而后，他和太子聽聞下面的縣受損更嚴重，因此決定下去看看，起初還在附近，但糧食總有不夠，就回去取，他先是發現糧食消耗過快，之后察到壽光縣的事情。
“在之后，你的藥材到了，長公主的糧也到了，我和太子決定以此試探，誰知道，最后狼狽的成了我們。”
蘇寧灝苦笑，說到底，他們見那些官員上下一心賑災，就沒有多想。
若是多留個心眼，也不至于好幾天才查到。
后面的，徐如君沒怎么聽進去，反而是留在地震發生時的情況，她喃喃道：“那些人，就是死于沒有常識嗎？”
發生地震的地帶是不能再次返回去，因為會有余震。
當年唐山地震，汶川地震，造成的傷痛，是花了十幾年才走出來，甚至那些經歷過的人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也正是因為這樣，國家展開一次又一次的地震演練，就是為了防止那樣的意外發生。
蘇寧灝覺得此時的她情緒很不對，不由的問：“什么常識？”
“防震的常識。”徐如君看著他，“其實，有些死亡是可以避免，如果世人知曉地龍翻身后的兩個時辰，不折返回去，留在空曠的地帶，不管是逃出來的人，或者是埋在里面的人，都可以活下來。”
“只有等到地龍停止，再折返回去救援，才是安全的，雖然這般說很是冷漠，但我想死者更愿意生者能活下去。”
徐如君垂眸，掩去眼中的濕潤，“哪怕生者痛，但起碼他們還活著。”
氣氛霎時變得沉重起來。
蘇寧灝想到那些惶惶不安的人，看著她們不知疲倦的挖著石頭，搬著樹木，反問：“生者或許更愿意一家都在一起呢？”
“那是他們的選擇，但我想，如果真能跟著死者走，那也不會這般茍延殘喘的活下去。”
徐如君覺得這話過于冷酷，毫無人性，自嘲笑了笑：“你我都是過后談資，沒有任何立場去替他人做任何選擇，更沒有任何的權利去評價，在這里想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早些算完。”
說著，她低下頭去計算，雖然知曉大致數量，但是也要注意算上耗損，以及那十車總共有多少。
她繼續計算，很快投入到其中。
蘇寧灝目光炯炯的看著她，眼底帶著他沒有察覺的深究，良久回過神，發現自己做了什么，臉頰微微發燙，連忙拿出另一本賬本算起來。
他這幾日早已把曾經看過的賬本都默下來，其中幾個數需要算一算。
兩個人各自占據桌子的一半，時不時寫寫停，徐如君有時候會問一些數據的事情。
有時候算的累了，就停下筆，在房間里走動幾圈，或者是坐著看著某處發呆，等休息好了，在繼續回到桌前寫。
互不打擾，卻又異常的和諧。
天光乍亮，二人不約而同的放下筆，相視一眼，見雙方眼下一片黑，神色更是憔悴不少。
蘇寧灝此時想起妻子身上還有病，在看她臉頰紅的有些不自然，忙抬手摸額頭。
微微的燙，他眉頭緊促：“你發熱了！我去叫大夫！”
還沒走出去，就被徐如君抓住手臂，對他道：“不用，我回去躺一下就行，太久沒有熬夜，人有些受不住。我吃了東西就睡。”
“我去取早膳。”蘇寧灝抬腳往外走，一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太子，愣道：“殿下怎么來了？”
太子看著他，衣裳還是昨日的，臉色蒼白，在聽道他書房亮了一晚，“我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要去壽光縣，你昨晚怕是累了一晚，今日就別去了，好生休息。”
壽光縣三字入蘇寧灝和徐如君耳中，二人皆是共同反應。
“我要去。”
聽到女聲，太子亦是驚訝，他蹙眉看向里面，見一女子出來，尤其是看清長相。
他完全是怔住，但很快回神，詫異道：“徐姑娘怎么會在此處？”
他知曉蘇寧灝房中有女子，還以為是救下的姑娘，可誰告訴他，這姑娘是徐如君。
她怎么會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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