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抵達新牛棚跟前的時候,就看到夕陽余暉下,清河大隊的社員們用牛車、板車給農場里頭的人拉來了干草和柴火。
有手巧的社員隨意的找了一處草垛坐在那里編干草墊子,天涼了總不能讓那群傷員睡水泥地上吧。
不過才編了一點,棚屋里面便走出了一些來自農場的女人和老人。
這群人很聰明,只是在棚屋里整理東西照顧傷員的時候看了那么幾眼,就學會了怎么編織干草墊子。
他們坐在社員旁邊,手里握著干草,心頭滾燙。這一刻他們心里頭清晰的認識到這群‘陌生人’給他們送來干柴和干草,又幫他們編干草墊子的意義是什么。
“謝謝......”
“謝啥?俺們既然把你們留下了能幫的忙肯定幫。”社員們笑容樸實純粹:“一塊好好過日子就成,都不容易。”
簡單的一句話卻填滿了他們心底最深處的縫隙。
棚屋外,紅霞下隨地坐了成片的人,他們低聲誠懇的道完謝之后便跟坐在社員們的身旁做起了一樣的事。
遠遠的看起來,竟也分不出什么區別。
原本只是一時心軟,其實心底還把他們當做外人的社員們在聽到他們因為這點小事主動道謝、還老老實實的也跟著自己動手之后,心的距離莫名的靠近了一點。
雖然只是個開始,但農場的人不會理直氣壯的坐在那看社員干活,并且還會主動有眼色的干活這件事非常得人心。
鄉下人心里沒那么彎彎繞繞,只要是勤快眼里有活還懂事的人,他們都會覺得‘這人還怪好的’。
因此農場的人在得了社員們的笑臉后,心里的壓力都漸漸煙消云散了。
“哎喲,老爺子,你這手可真巧,比俺編的還好看呢。”老實巴交的男社員湊過去看:“咋俺編的就沒花樣呢。”
被搭話的是個骨瘦如柴的老爺子,老爺子被搭話之后受寵若驚,他動了動嘴皮子,無聲的張合著,好一會才找回了聲音。
“就從這里繞過去,再穿過來......”老爺子教學的時候眼底還有幾分殘留的困窘。
他以前大約算是個做細活的匠人,剛才發呆走神的功夫,手下無意識的就用干草編制出了花樣子。
可后來像是他這種用金絲銀線鑲嵌點翠做首飾的老師傅竟也會被人舉報是封\建\殘\余,奢\靡\浪\費,更可悲的是店里的學徒居然偷了他的東西送給鬼子,后面就有人批他說他不僅僅投\機\倒\把,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賣\國\賊。
天地良心,他一個半截入了黃土的老家伙有什么理由去叛國?
但,他沒辦法。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也是那一刻他才深深的明白,什么叫做墻倒眾人推,什么叫有口難言。
流言可畏,能讓人顛倒是非、是非不分,能輕易置人于死地。
曾經被他精心保養的、如心血一般的作品被面色猙獰的狂歡者隨意的砸倒在地,混亂中他的心血被踩到扭曲變形,發出咯吱咯吱的碎裂聲。
恍惚間他不知道是什么被踩碎了。
也許是他的那張要面子的老臉與身體的關節,也許是他大半輩子的理想,也許是他的尊嚴與血淚。
總之什么都沒了。
剩下的也就是一條命和那要人命的手藝。
“真的欸,好看好看,明年夏天編涼席俺就這么搞,俺媳婦肯定喜歡。”
興許是社員們發自內心的贊賞讓老爺子堵在心口的郁氣緩緩散開了些。
他勉強的勾起嘴唇,扯動了面皮,太久沒有笑過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老爺子的眼里泛起了些許水光搖晃,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眼神,大約沒人能看出他是想要真心的笑一下表示感謝。
正在男社員埋頭問能不能直接用編昆蟲或者其他小玩意的時候,身后忽然響起了其他社員們的驚呼。
“小姑奶奶!”
“是小姑奶奶來了!”
“小姑奶奶來這干啥?咋手里還抓著四只野雞和兩只肥兔子呢?”
“啥?那多重啊,還不快去幫小姑奶奶拎!”
原本安靜祥和的棚屋跟前立馬就熱鬧了。
眾人口中喊著的小姑奶奶一聲比一聲更響亮,像是比賽似的,惹得農場的那批人都好奇的張望著‘小姑奶奶’。
順著社員們的視線看過去,他們又看到了那個看起來靈動活潑的小姑娘。
小姑娘精致的眉眼被落日余暉的耀眼襯的越發好看了,像個小神祇似的,接受信徒的簇擁。
劉潤知捧著一盆因給傷員擦拭過身體而弄臟的污水,僵著身體,有那么一瞬,看著那個小姑娘時他心口竟然會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那種情緒是從何而來。
“叔叔嬸嬸們好呀。”阮似錦甜甜的笑著招手:“錦寶剛才去抓到野雞和兔子啦。”
說著小姑娘炫耀似的將手里的東西晃了晃。
“哎喲喲!不愧是咱清河大隊的小姑奶奶!厲害!就是厲害!”
“那野雞野兔烤熟了可好吃了,小姑奶奶你帶回家去吃吧。”
社員們七嘴八舌的說著,農場的人都感到很奇怪。
那可是肉啊。
在生產大隊里所有的東西不是都歸集體嗎?
尤其是肉,不應該是人人都搶著吃的嗎?怎么還一直勸小姑娘帶回家去吃?
難道真的單純是因為她輩分長嗎?
阮似錦搖了搖頭,語氣乖巧道:“錦寶不吃,這個是錦寶想留給外公外婆補身體達。晚一點等錦寶晚點去山上打肉肉給叔叔嬸嬸們吃哦!”
眾人聞聲先是一臉‘原來是這樣啊’的神情,可緊接著就有人發出疑問了:“小姑奶奶,你外公外婆不是......”
上了年紀的男社員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身后的一只大手堵住了嘴,用力之大差點快把他臉皮子給扯爛。
所有人都干笑著打著哈哈,只有被捂住嘴的在手舞足蹈的掙扎:“還是咱小姑奶奶孝順,都曉得給外公外婆送吃的了。”
說完幾個社員把想說話的那個社員圍起來壓低聲音道:“你說啥呢,你難道忘了建國媳婦她當初的事了?”
都是一個生產大隊的,當初建國帶了個‘瓷’姑娘回來,大家咋可能不清楚?
這城里姑娘跟鄉下姑娘是不一樣的,哪兒哪兒都不一樣。
一開始大家伙還以為建國那小子是去城里念書被城里工人家庭的有錢女孩看上了。
可后來他們也隱約瞧出了點不對勁。
這建國媳婦不怎么出門,也不走親戚,甚至連婚事都沒大辦。
那個年代城里子女都是有傲氣的,走哪都會停直了腰板溜達炫耀的。沒傲氣的可能就是倒了霉的了。畢竟附近的\大\地\主\有幾個還是善人呢,也被\批\斗\/給斗死了,一家老小連個全尸都沒能留下。
大家伙都記得大隊長的恩,所以對建國媳婦的事從來不亂嚼舌根,將這事都埋在心里呢。因為他們心里頭清楚有些去參與\批\斗\都是拿人家泄氣呢。其實人家哪有那么壞?可有些受過恩的為了自證清白都會去踩一腳恩人吐兩口口水。
所以他們哪怕知道建國媳婦的事也從來沒說出去,那群人太嚇人了,他們可不敢招惹。
后來又有了小神仙哭出了靈雨救命的大事,那就更不可能再說了。
萬一建國媳婦的娘家也倒霉遭難了呢?
原先清河大隊的社員們還不知道那有錢人遭難了會有多慘,可現在農場的人都出來了,他們的心里已經知道了會遭遇啥。
像是他們跟農場的這批人都不熟都被整的心里酸不溜秋的只想幫點,那要是小姑奶奶的家里人也在受苦,小姑奶奶這么小可咋受得了啊。
身后的蘇家人見此有些拘謹。
蘇家父母原本想教小姑娘說不認識蘇家人,可又覺得這個謊言隨著時間必定會被戳破,為了隱瞞一段時間讓小姑娘學會撒謊,這樣的付出大家對蘇家人來說明顯是不可取的。
也因此他們就想著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現在,小姑奶奶不知道為啥忽然想到孝順外公外婆了,這可咋哄啊?
————
人是清白的也沒有用,造謠全憑一張嘴。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如標題一般。如那個年代一般。
桃子不怕且剛是因為收入少就賺著全勤的幾百塊交電費而已,每天寫六千到八千字全憑愛好。沒什么財富要守著所以無所畏懼。
理解生活不如意的人想要發泄,但自己腦子里想出來的東西收到這種\惡\評真的讓人有些反胃。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