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九點。
清河大隊，大隊部。
阮老頭子掛了電話，上手攏了攏自個灰撲撲的外套，藏起里面小孫女給準備的耀眼大花襖。
阮老頭子的老臉上閃過一瞬的無奈，可仔細看，眼底卻沒有一絲的不情愿。
他現在就等著老三那小子回來跟他一塊穿大花襖了。
老三倒是會選時機，每回輪到小孫女穿大花襖他就外出學習去了。
小孫女記性好的很，她穿大花襖還帶著他這么個糟老頭一塊穿，剛穿上的時候惹得自家老婆子笑了好半晌。
這件事匯報上去，也是因為春播到了。
大隊里的藥粉效果已經有數據表明了，泡過的種子不僅在溫室里能快速生長，在寒冬臘月的時候也能做到快速生根，重點是產量還提高了，根據實驗結果，原本畝產五六百斤的小麥和水稻，現在畝產一千到兩千斤不是問題。
當然還沒有大批量的確切數據，所以清河大隊那一千畝地都要開發出來，爭取作為第一批試驗田出來。
目前的研究成果的論文已經被那位農業大學畢業的元教授整理出來了，按照他們文化人的了解，說是把研究成果，發表在科學院主編的《科學通報》上，就能受到關注，這樣藥粉就可以幫助更多生產大隊的同志生產勞作，讓更多的人不挨餓。
只不過，他說完又自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他害怕了。
從前他就是研究了關于雜交增產的問題，小有成果，以至于被盯上了。
但阮大隊長給的論點讓他打開了新思路，既然都是要改變種子，不妨可以嘗試。
這一嘗試，果然成功了。
不過，這其中功勞最大的并不是他們這個研究小組，而是發現了這道方子的阮大隊長，和陪同研究的小姑奶奶，不僅聰明，還是個學醫有成的小神童，而且小姑奶奶對山上的東西很了解，這些都是藥粉能夠快速研究成功的原因之一。
-
上午，九點半左右。
顧縣長帶著小周秘書騎著自行車匆匆忙忙的從縣城趕了過來，一來就找到阮大隊長去了解電話里所說的事情。
到達了研究室，研究的樣本數據顧縣長捧著反復的看了又看，最后才戀戀不舍的放下。
清河大隊，果然不凡。
“……”
此時。
顧縣長站在田間，看著那四輛不知名的機械在土地里耕作的時，顧縣長的表情無法再繼續淡定下去。
圖紙上的設計和親眼看到終究是不同的。
當顧縣長看到自家那個兒子也在開著那輛機械的時候，他的表情就更吃驚了。
“這就是顧知青說的驚喜。”阮大隊長適時的笑著道：“他說等做出了名堂自己去跟你們說。顧知青看著年輕、毛躁，但性子跟外表很不同，是個聰明又能吃苦的好同志。”
顧文國靜靜地駐足在田間，耳邊聽著大隊長的夸獎，眼神沉沉的望著孩子筆直的背影，他從沒想過孩子下鄉之后會成為能被生產大隊長夸贊能吃苦的孩子。
顧平安是聰明，但性子卻被嬌慣的有些散漫。
此時顧文國忽然覺得自家那個成天懶洋洋、沒有正形的軟骨頭小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不見了。
“多虧了顧知青弄來的參考資料。”阮老頭子毫不吝嗇的夸贊著：“這深耕機能造出來，顧知青功不可沒。”
參考資料？
顧文國回神。
原來那小子回回讓京都外祖家寄的包裹已經不是零食和時髦的新鮮玩意了。
孩子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成長了，從小孩子成長為了能獨當一面的好同志。
顧文國微微抿唇，嘴角是上揚的，他側目：“清河大隊是個好地方。”
小小的生產大隊，卻給人帶來了大大的驚喜。
“關于那個藥粉的事……”顧文國頓了頓，還是提點道：“現在確實不是發布研究成果的好時機。”
不過顧文國也很糾結。
如果不出示研究成果，那么藥粉在全國推廣就成了問題。
顧文國并不是盲目的就偏信阮大隊長，而是上一回的漚肥方子確實是好用，種下去的短期農作物都提高了產量。
上一回的漚肥方子就是因為沒有什么研究數據所以耽誤了幾個月才推廣下去，可這一回有研究記錄能證明，他心中就更迫切的想要嘗試了。
就在顧文國深思的時候，遠方順著春寒的涼風傳來了他兒子喜氣洋洋的歌聲。
“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
“我們的深耕機，真呀真無敵！”
“喲吼喲吼~”
唱著唱著就不對勁了，跟那林間興奮的猴似的嗷了起來。
顧文國臉上的感慨盡數褪去，他在縣里累死累活，兒子在鄉下灑脫自由，看著像是動物園里逃出去的大猩猩。
一旁的阮老頭子注意到了顧縣長臉上的變化，心道：顧知青等會還是自求多福吧。
“阮大隊長，你們這一千畝地夠用嗎。”顧文國偏過頭，眼神認真：“糧種夠嗎？”顧文國當然知道大隊里還有其他的土地，但很明顯，清河大隊的主要試驗地就是縣里發下去的這一千畝。
他雖然沒有信心讓全國人民都能跟他一樣相信清河大隊的藥粉，但他可以給清河大隊申請試驗田和糧種，能幫的地方全幫上。
只要這批莊稼等到六月，如果清河大隊真的能得到像是數據預測那樣的收獲成果，到時候不僅全國上下都要為之震驚，而且有清河大隊作為榜樣在，其他人也會跟著沖上去的。
不過除了不能輕易讓人相信以外，另一個緣由也是因為清河大隊沒有足夠的藥粉，而站在他的立場也無法張口詢問藥粉配方。畢竟那是老教授的研究成果，可那位教授現在的身份正處于尷尬且危險的狀況。
阮老頭子顯然讀懂了顧縣長的意思，他沉吟了好一會，腦海中想起了小孫女偶然說過的話，以及老李的猜測，再加上周圍生產大隊最近鬧出的動靜，最終他才開口道：“如果縣里能夠給予一定支持，我們清河大隊所有人都有決心能做好。”
饑荒，可不是漚肥方子這樣的小打小鬧能解決的。
冬天的那幾場雪壓倒了多少莊稼？外頭還在打仗，還欠著債，指不定哪天就又要捐糧。
阮老頭子根本不敢深想。
如果糧食的畝產還和以前一樣，連續幾年大家會過上什么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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