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運河段，一艘南下的蒸汽船的甲板上，一個六七歲的小孩拉著一個年輕少婦的手，指著河面上行駛的蒸汽船，圓圓稚嫩的臉上滿是興奮。
“娘，大宋的蒸汽船，真的好快啊！”
其實他自己坐的船本身就是蒸汽船，小孩好奇好動，四處打量。
“南兒，你喜歡就好！”
一身錦衣的少婦，身材修長，裙擺飄飄，微風拂動她的發絲，眼神里的惆悵濃厚。
“娘，我們現在去哪里？是去哪里玩嗎？”
兒子歡呼雀躍，少婦面色蒼白，一時無言。
去哪里，當然是去金陵城，因為大宋天子在那里。她當然不想去，但她能拒絕嗎？
大金國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需要她一個隱居的女人來救場何其悲哀。但身為大金皇室，她能拒絕嗎？
“南兒，你覺得宋國怎么樣？你喜歡這里嗎？”
少婦看了一眼甲板上虎視眈眈的軍士，手持利刃，全神戒備。
他們是在保護自己嗎？
少婦就是大金國溫國公主完顏春，大金皇帝完顏守緒的親妹妹。而她此次入宋，是不得已為之，為了垂垂危矣的大金國運。
“娘，宋國很好，比金國好多了！大宋好好玩啊，我再也不想悶在屋子里呢！”
南兒興沖沖脫口而出。
童言無忌，完顏春苦笑一聲。
她和兒子獨居，她也從來不在兒子面前提什么金國宋國、國恨家仇，只是教兒子讀書寫字而已。
那些爭權奪利的事情，那么沉重的狗屁宏圖偉業，為什么要這么小的孩子去經歷和承擔？
“南兒，你喜歡的話，就待在大宋吧。”
她又有什么權力去阻止兒子見自己的父親？
“娘，你說的是真的？”
南兒拉著母親的手，歡快地笑道。
“當然是真的。到時候見了你爹，可要聽話。不然你爹會生氣的。”
“我爹？娘，我爹是誰？我怎么沒有見過他？”
“你爹是……到時候見了面，你就知道了。”
完顏春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兒子。
“娘，張相公說，我爹是世上最英明神武的英雄，是嗎？”
南兒懵懵懂懂地一句。
張相公？
完顏春不由得一愣。
張天綱這家伙，這是提前給兒子灌了迷魂湯，她想說不都不行。
金陵碼頭上，看到接待自己的竟然是李唐，趙竑做皇子時的侍衛，完顏春一時有些感慨。
往事如煙，已經是不堪回首了。
“溫國公主，張相公，好久不見。”
李唐奇怪地看了看完顏春的兒子，目光中有一絲疑惑。
完顏春等人來宋的目的，他能猜個大概，無非是“美人計”，想讓皇帝放金朝一馬。
但這帶個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唐，你可是老練了許多。這些年跟著趙竑南征北討，殺的人不少吧？萬騎縱橫，耀武揚威于汴京城外，一定很威風吧？”
注意到李唐眼神復雜，完顏春臉色一寒，冷哼了一聲。
就是這個李唐，說自己粗鄙少文，不是趙竑的良配。一個小小的侍衛，也敢對她這個大金公主評頭論足，著實讓她惱火。
“耀武揚威？汴京城外？”
李唐不由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微微一笑，讓出路來。
“溫國公主，數年不見，你還是風采依舊。你此刻前來，還帶個孩子，是想陛下念舊，放你金國一馬嗎？”
“李唐，你一個小小的侍衛，還是閉嘴吧。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
完顏春眉毛一揚，和李唐硬懟。
“李將軍，公主所言極是。這個孩子和大宋天子有關，你得罪不起。還是恭敬些，免得自取其辱。”
張天綱看李唐臉色陰沉，趕緊加上一句。
“和陛下有關！”
李唐吃了一驚。他仔細打量趙思南，又看了看完顏春，心里似乎明白了幾分。
“公主、張相公，陛下正在金陵講武堂接見外邦使者。不過，你們要以為陛下會心慈手軟，你就想錯了！請上車吧。”
李唐輕聲一句，態度似乎恭謹了許多，他站到馬車一邊，不再打量完顏春。
“李唐，你個無禮的……”
完顏春心頭怒極，真想掉頭就走，兒子卻興高采烈拉著她直奔四輪馬車。
“娘，有大馬車坐了！”
完顏春心頭一酸，不由自主上了馬車，摟緊了兒子。
這個時候，她心里生出幾絲期待，又想又害怕見到那個男人。
李唐和張天綱上了另外一輛四輪馬車，他看著前面馬車上的完顏春母子，眉頭緊鎖。
“李將軍，你就不要黑著臉了。從今以后，宋金也許就是一家了。”
張天綱笑瞇瞇一句，讓李唐的黑臉，立刻沉了下去。
“張相公，你可知道，我大宋天子正在金陵講武堂接見哪國使節嗎？”
李唐忽然抬起頭來，莫名其妙一句。
“李將軍，老夫不知。煩請李將軍告之。”
“張相公，我大宋天子正在接見大越國和大理國使者。從今以后，他們就是我大宋治下了。”
李唐輕描淡寫一句，張天綱不由得一愣，臉上的笑容變得勉強。
“大宋兵鋒正盛，天下無人能敵。老夫在這恭祝大宋開疆拓土，兵臨天下。”
大宋收復大理國和大越國，將其重新納于大宋治下，李唐的意思不言自明，凡是大宋故土，大宋天子都會收復，何況是不共戴天之仇的金國。
“張相公，你還不知道另外一件事。想聽嗎？”
注意到張天綱臉上的表情變化，李唐繼續發炮，很有幾分酸爽。
“李將軍，還有什么事？李將軍直言，老夫洗耳恭聽。”
張天綱看著李唐，不明白他是幾個意思。
“張相公，你知道我大宋天子后宮的賢妃娘娘嗎？就是原西夏公主李惟名。”
“賢妃娘娘，西夏的安國公主，老夫當然知道。”
張天綱不解地看著李唐，懵懵懂懂。
“李賢妃怎么了？李將軍這是何意？”
這個李唐粗鄙無禮，敢直呼妃嬪的名字，膽子不要太大。
他這個時候提李惟名，又是何意？
“張相公，你有所不知，李賢妃一心想要我大宋天子為西夏復國，和我大宋天子形同陌路，激怒了我大宋天子，已經被我大宋天子休了，聽說她移民去了非洲。”
張天綱還在錯愕，李唐又加了一句。
“張相公，我還忘了告訴你。李賢妃給陛下生了一兒一女，皇子趙鋒，公主趙敏。如今他二人都在宮中，由皇后娘娘親自撫養，健健康康的，陛下也很是疼愛。”
李唐慢悠悠靠回身子，張天綱的臉色，猛然變得陰沉。
大宋天子，什么時候變得如此絕情？
這，可不是個好的征兆！
張天綱眉頭緊皺，不由自主看向了前面馬車上的完顏春母子。
金陵講武堂，御書房中，大宋天子趙竑正在接見大越國使節，氣氛祥和。
北伐在即，漢家故地重回大宋版圖，的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大宋天子，我等奉安南國王旨意前來，奉安南二十四路圖籍于大宋天子，大越國愿世世代代臣服于大宋。請宋皇開恩，接納我大越國降表國書！”
大越國使者陳守度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以頭伏地，不敢正視。
原來還有些不服，進入宋境，這才知道自己坐井觀天，何其短視可笑。
大宋如此強大，無論是水師還是步騎，早已經非同凡響。若是大舉對安南用兵，后果不堪設想。
“大越使者，元旦來我大宋朝拜的陳柳，此人現在何處？”
趙竑正在思慮措辭，兵部尚書魏了翁徑直問了出來。
看來，上次陳柳不辭而別，讓魏了翁耿耿于懷。
“回大宋天子，回魏公，元旦朝拜的使者陳柳，乃是小臣的親侄。他觸怒了天朝，已經被我安南國主正法。只是擔心驚了大宋天子，所以沒有帶首級前來。”
大越國使者陳守度恭恭敬敬回道。
趙竑微微一驚，隨即輕輕搖了搖頭。
這位大越國使者陳守度，是陳朝皇帝陳煚的叔父，官拜大越殿前司指揮使，掌握陳朝軍政大權，他親自來朝拜，陳朝的誠意滿滿。
“大宋天子，我安南國是自愿歸順大宋，絕無二心。世間從此再無安南國，只有大宋的安南。請大宋天子接納安南，善待我等臣民！”
陳守度再度磕頭，手捧降表，伏地不起。
董宋臣過去接過降表國書，上呈給了趙竑。
趙竑打開降表國書，看了一眼，輕輕合上。
“安南本就是我中華治下，同文同種，如今回歸，正是倦鳥歸巢，游子歸鄉。朕會善待安南百姓，猶如我大宋子民。臣子擇賢任用。至于你陳氏一族，朕必不會虧待，保你滿門一世富貴。”
“謝陛下天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守度領旨謝恩，站起身來，隨官員退了出去。
陳守度出去沒有多久，大理國使者進來，正是元旦朝拜的高祥，同來的還有一個身著法衣的和尚。
“陛下，貧僧段智祥，拜見大宋天子！”
“段智祥？你是大理國主？”
宰相真德秀吃了一驚，趙竑也是把目光，放在了這位僧人身上。
大理國歷任國主都信佛，許多都是禪位后出家為僧，這個段智祥也是如此。
“國主只是個稱呼而已。從今以后，整個大理，就是大宋的治下。大宋天子愛民如子，大理百姓翹首以望。善哉善哉！”
段智祥說完，閃過一旁，大理國使者高祥上前幾步，手捧降表國書，跪于御桌前。
“大宋天子，小臣奉大理國主旨意，奉大理國圖籍于大宋天子，世間從此再無大理國。請宋皇開恩，接納大理于大宋治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理國使者平身！朕允了！”
趙竑微微點了點頭，輕聲一句。
安南和大理，這些漢家故地，終于完璧歸趙了。
這樣一來，他也可以安安心心準備北伐之事了。
“陛下，金國公主完顏春和金使張天綱，已經到了講武堂。”
大理國使者退去，董宋臣輕聲上奏，趙竑不由得一陣恍惚。
完顏春，他的大長腿，終于來了。
不過，時過境遷，對于完顏春，他似乎已經失去了往日的許多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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