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來聊了幾句，陳晉才知道老頭名叫古時旺，今年才五十出頭，但是背已經有些佝僂，看起來六十多歲了，老太太姓李，名字叫什么早就忘記了，就叫古李氏，比古時旺還大兩歲。
鹽水鴨是李家的傳家手藝，古時旺是學藝的，后來娶了李氏，繼續經營這個鹽水鴨攤子。
夫妻倆原來生有三個孩子，但是都夭折了，這兩個孩子是收養的，大的女孩叫大丫，小的男孩叫二蛋，盡管是收養的，老倆口都當做親孫子孫女來對待，盡量給最好的條件。
所謂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他們家雖然賣鹽水鴨，但自己吃的卻很少，都是盡量拿來賣掉，最多吃一些鴨血、內臟之類的，所以兩個孩子長得也很瘦小。
古時旺在廚房里煮鴨血粉絲湯，沈珍珠拿出一把糖果給兩個孩子，兩個孩子眼神很渴望，但卻看著古李氏，看來家教挺不錯的。
古李氏趕緊搖頭道：“可不敢要小姐的東西，這些都是金貴的東西。”
古李氏經歷過民國時期，從小就小心翼翼地活著，能拿出一把大白兔奶糖的姑娘，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她趕緊推辭。
兩個孩子雖然很想吃，但還是忍住了，艱難地搖了搖頭。
沈珍珠笑著道：“老人家，早就是新社會了，哪里有什么小姐，幾個糖果，沒什么金貴的，來，一個人三個，好不好？”
古李氏看沈珍珠確實是真誠地想給孩子糖果，沒有什么其他心思，就笑著說道：“大丫，二蛋，趕快謝謝姐姐。”
“謝謝姐姐。”兩個孩子異口同聲道。
沈珍珠笑著道：“不用謝，真是好孩子。”
兩個孩子都把奶糖給了古李氏，嘴里喊道：“奶奶吃，奶奶吃。”
古李氏笑著摸摸兩個孩子的頭道：“乖，你們吃吧。”
古時旺很熟練，很快就煮好了一鍋鴨血粉絲湯，之前陳晉答應把九只鹽水鴨都買了，他很高興，也舍得下料，煮的鴨血粉絲湯味道很好，料也很足，鴨血、鴨脛、鴨肝、鴨腸都有，端上來后，就連吃相文雅的沈珍珠都吃得有些狂野了。
陳晉提議先斬半只鹽水鴨來吃，古時旺照辦了，端上來后，陳晉讓大家一起吃，古時旺一開始還不同意，在陳晉的再三邀請下，古家四人才小心翼翼地吃了一點鴨肉。
吃飽喝足后，陳晉付了錢，還給了一些全國糧票，肉票是各地自己印刷的，京城的肉票在金陵不能用，所以也就沒有給，反而全國糧票全國通用，給了古時旺他們就算自己吃不完，也可以換錢，他可是給了200斤的全國糧票。
離開了古家，陳晉三人慢慢走在巷子里，陳晉和沈珍珠走在前面，陳崢提著兩包鹽水鴨走在后面。
沈珍珠問道：“局長，為什么古老爺子他們做點小生意都不行？”
陳晉嘆了一口氣道：“當前，我們國家采取的是計劃經濟體制，根本原因就是生產力不足，隨著全國人民不斷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和落后的生產之間的矛盾不斷加深，國內市場商品供應嚴重不足，出現了人民群眾基本生活短缺，沒有辦法滿足全國七億群眾的生產生活需要，造成社會不穩定，為此，必須由國家來統籌管理，你們都知道物以稀為貴，產品太少導致價格上漲，很多人會囤積居奇，謀取非法暴利，如果這種現象很普遍，就會導致全國的生產供需失衡，影響國計民生，所以國家采取有計劃的生產，理論上來說可以實現效益最大化。”
“但這只是理論上啊！”
陳晉嘆了一口氣后問陳崢道：“陳崢，對于這種計劃經濟和票證，你有什么感受？”
陳崢道：“局長，我算是市井出身，懂事那會兒剛建國，那時候的京城又破又窮，東西又少，當然這是我們窮人的日子，那些有錢人呢，就拿我們胡同里那幾家人來說，每天一早就把胡同口包子鋪的肉包子買完了，油條豆汁都沒剩下，自己吃不完還買回去喂狗喂貓，我們想買饅頭都買不到，后來物價還漲了，我們就開始餓肚子了。”
“開始實行票證的時候，我們還很不習慣，買個糧食既要錢還要票，買個肉也是，沒有票你在供銷社還買不到肉，還有很多這個票那個票，太麻煩了。”
“但是慢慢習慣了之后，感覺一樣的錢能買到的東西多了，我們想吃肉包子也能買到了，一個月也能吃那么兩回了，現在想明白了，因為票證的發放比錢來的公平，和有錢人相比，我們還是沒什么錢，但是日子過得比原來好了。”
沈珍珠聽得有些震撼，因為她家是高干家庭，從小她就沒缺過錢，也沒有缺過票證，所以對前后生活的對比沒有直觀的感受。
陳晉點頭道：“陳崢說得沒錯，總體上來看，票證的實施促進了群眾之間消費的公平，但是全國這么大，什么人都有，涉及億萬群眾，要想把這個制度好好執行下去，還需要加強監督才行。”
陳崢猶豫了一下說道：“局長說的有道理，票證總體上有助于公平，但是掌握這個權力的人，卻不一定能公平。”
沈珍珠問道：“票證不是有數的嗎？發放怎么會不公平？”
陳崢問道：“沈助理，你知道票證也可以賣錢吧？”
沈珍珠搖頭道：“可以花錢買票證嗎？”
“當然了，糧票、肉票什么的都值錢，最值錢的就是手表票、電視機票和自行車票，還有工業券，這些票在鴿子市都有人賣，很多人搶著買。”陳崢說道。
“那我家還有挺多糧票、肉票的，還有幾張手表票和自行車票呢。”沈珍珠驚道。
陳崢笑道：“沒想到你還挺有錢的。”
沈珍珠臉一紅道：“其實都是我爸和我媽的，我自己是沒有錢的。”
陳崢道：“放心啦，我又不找你借錢。”
沈珍珠哼了一聲道：“你就是找我借也沒有。”
陳晉想了想，其實這個年代的人，雖然工資收入低，但是物價也低，除了吃飯沒有其他壓力，相比前世的人，其實幸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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