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大明測字天師 > 第四百六十九章 徐公文長
  火燒天牢!這是京城多少年都沒發生過的大事!震撼程度堪比宮墻掏洞!

  張居正摟著娘子睡得正香時被管家叫醒,聽完后嚇得從床上掉下來,差點穿著娘子的上衣就沖出來了。

  等他換回自己的衣服后,才聽到下文:天牢是牢頭和兩個看守合伙點著的。

  而且點火后畏罪潛逃,跑到公主別院躲藏,被蕭大人和陸大人當場拿下。

  張居正發抖的身子神奇地不抖了,甚至還笑了笑,好整以暇地開始換上官服,準備到現場去踏勘。

  管家不解:“老爺你剛才還急得不得了,怎么忽然之間就如此鎮定了呢?”

  張居正笑了笑:“若是外人到刑部大牢縱火,那是本官管理不善,當負有連帶的責任。可這三個看守縱火,卻又不同。

  三個看守皆是柳臺定下的人,本官上任時間還短,這板子無論如何打不到我的身上。”

  張居正所料的不錯,嘉靖大為震驚的同時,第一件事自然是問陸炳前因后果,陸炳也自然是如實對答。

  嘉靖聽完后怒火萬丈,立刻命人把張居正和柳臺叫來一通臭罵,但主要火力輸出是對準的柳臺。

  嚴嵩在旁邊干著急,也沒法替柳臺說什么,只能不停地勸嘉靖消消氣,保重龍體要緊。

  他能說什么呢?張居正剛當老大沒幾天,天牢的牢頭和看守都是柳臺安排的人啊!

  只是嚴嵩和柳臺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為啥這仨家伙會忽然發瘋,一把火燒了天牢跑路。

  陸炳倒是沒有隱瞞,表示牢頭殺死了兩個看守,被擒后張口就說是蕭風指使他們燒的天牢,還說蕭風要安排他們跑路。

  嘉靖氣笑了:“看來朕這兩年不怎么管這些小事兒,他們就真拿朕當可欺的昏君了?

  就是要誣陷蕭風,是不是也該編個好點的理由?蕭風為什么要這么做呢?他們又為什么要這么聽蕭風的話呢?

  難道蕭風是他失散已久的兒子?還是蕭風看起來年輕,其實歲數一大把了,其實是他親爹啊?

  朕的記性還不至于那么差,在之前天牢血戰之后,牢頭可是一直幫著嚴世藩說話的。除了是他親爹外,什么理由能讓他轉得這么快?”

  其實好點的理由是有的,那就是實話實說,前因后果都說清楚。可最要命一點就是,不管嘉靖信不信,牢頭都不能實話實說。

  因為實話實說,就是蕭風找人假扮了嚴世藩的人,指使他們一把火燒了天牢,然后還告訴他們躲進公主府里,天亮送他們出城。

  這么一來,問題的重點就變了:既然他們是被假扮的嚴世藩的人給騙了,那說明他們是相信嚴世藩會讓他們這么干的,所以他們才會這么干。

  他們相信嚴世藩會讓他們這么干,說明嚴世藩確實可能這么干。那么嚴世藩為什么要這么干呢?

  送他們仨人跑路這事兒,還能說得過去,畢竟他們在作證的時候對嚴世藩有利,為了防止蕭風打擊報復,所以幫他們三個脫身,也算是有情有義。

  可干嘛讓他們一把火燒了天牢呢?而且他們還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認真執行了呢?牢里的犯人都是替嚴世藩說話的呀,嚴世藩為啥要燒死他們呢?

  這個問題再往深里想,那就不是小問題了!牢頭死忠嚴世藩,所以才下手殺了兩個看守,避免他們嘴不嚴。

  此時自然就不會再這么說,給嚴世藩引來大禍了。所以他也不管邏輯上通不通,一口咬定就是蕭風讓自己干的。

  他越是這么說,嘉靖就越惱火,非讓陸炳問出個一二三來,陸炳無奈,明知道問不出來,也只能回去向老常施壓。

  老常倒是興奮得很,他第一次碰上黑羅剎這樣的寶貝,不但骨頭硬,關鍵是這人識貨,能理解自己,手藝不比自己差。

  因為牙第一時間就被老常拔掉了,防止他咬舌自盡,所以黑羅剎只能張著沒牙的嘴痛罵老常。

  “你他發的,彈批發似你這么彈的發?啊啊!你他發的,有從給老四喪點別的,啊啊啊!”

  所以老常在黑羅剎身上使出了十八般武藝,天天把黑羅剎折騰得欲仙欲死,但就是保證他死不了。

  黑羅剎也后悔了,他本以為自己足以蔑視天下的刑訊手段,只要堅持幾天,嚴世藩得知后,自己沒準還有生路呢。

  可沒想到老常實在是手藝高超,新花樣層出不窮,黑羅剎現在想死都死不了了,只能每天享受著無窮無盡的,超越人類極限的痛苦。

  到了第四天,黑羅剎實在忍受不住了,被迫說出了修改過的部分的事實。

  “嚴四發答應過我,此藥我幫他作證,他會保我平安,所以我才相信了那個假貨。

  他縮蕭風、張無心、安青月回來殺我,讓我躲到空院子里去。

  火不四他讓點的,四那兩個看守偷偷點的,我懷疑他倆四被蕭風買通的,所以我撒了他倆!”

  這話邏輯上算是說得通的。但蕭風不干了,天天跑到嘉靖面前去喊冤,表示自己憑空被人污了清白,實在是太委屈了。

  “陸大人和下屬都能作證,這段時間我天天請客吃飯,那天也請了陸大人和他幾個下屬喝酒。

  我哪有心思去琢磨這事兒啊!陸大人自然可以作證,整個過程,他說的這三個人都沒離開過蕭府!

  再說了,我身邊就那點人,大家都認識,你讓他說說,是誰騙得他?再說了,他是那么容易被騙的人嗎?”

  嘉靖覺得師弟確實受了委屈,于是再度施壓陸炳,陸炳再度施壓老常,老常只好再次挑戰醫學極限。

  當老常差不多把黑羅剎整個變成一副骷髏的時候,醫學的奇跡終于戛然而止,黑羅剎還是死了,他畢竟也是血肉之軀。

  其實以詔獄里那么糟糕的衛生條件,老常能這么折騰他七天已經是極限了,他到死也沒挖出更新的說法來。

  隨著黑羅剎的死掉,天牢大案的三個主犯就全部以命抵罪了。至于他所說的事兒,毫無證據,自然也就被認為是胡說八道了。

  要不還能怎么辦?嚴世藩遠在江西,黑羅剎也口口聲聲說跟他沒關系。黑羅剎倒是說是蕭風干的,你們又都不信。

  所以這么一樁大案,竟然就這么稀里糊涂的結案了,除了死了三個看守外,就是柳臺又被降了一級,成郎中了。

  然后魯平山又接到了一個大活——營造刑部天牢。嘉靖發了狠,提出了很高的標準和要求。

  要求這次的天牢不但不能隨便被幾個阿貓阿狗就闖進去殺人滅口,還要求要防火!

  張居正告訴魯平山:“萬歲已經開口了,你就別考慮造價了,什么料好用什么,戶部自然會把銀子撥到戶部來的。”

  魯平山點點頭:“大人放心,不就是牢固防火嗎,只要不限制花銀子,還怕做不到嗎?

  青條石壘墻,白湯三合土抹縫,三層青瓦,魚鱗狀一塊搭一塊,誰想揭下一塊來,都得帶掉兩塊!

  到時候別說防火防賊,你就是把大炮推來,也能抗上幾炮!公主府的三層樓就是按這個標準來的!”

  公主搬進公主府的當天,蕭風到入世觀去看新鑄造出來的一批炮彈,胡宗憲的運輸隊已經在觀里等了好幾天了。

  炮彈裝上大車,要一路拉到通州才能上船,蕭風一路送出入世觀的山門,對著運輸隊大車里的一人深施一禮。

  “徐先生,此次之事,多仗先生功勞。胡宗憲能有你這樣朋友,江南之事,我就全放心了。”

  大車里的人哈哈一笑:“蕭大人,徐渭本一落拓文人,得汝貞兄青眼,奉為師友,不勝慚愧。

  此次押送炮彈,我隨隊而來,一是想看看北地風物,二是就是想見大人一面,在下耳聞大人已久,豈能不見識一下?

  此次一見方知,汝貞兄何以對大人推崇備至。徐渭與大人有緣一面,不枉此生。

  至于說到功勞,徐渭不敢居功,大人運籌帷幄,計策絕妙,在下不過是仗著生面孔,幫著說幾句話罷了。”

  蕭風鄭重說道:“徐先生不必過謙。這計策我除夕之夜就已想好了,卻一直不能實行,就是不得其人。

  我身邊的人黑羅剎都認得,自然不行。可武當眾人、天賜商行里有大批生面孔,我卻不敢使用。

  不是我信不過他們,而是這個任務實在太難了。即便有我偽造的扇子和極樂丹為信物,可黑羅剎是江湖出身,自然不是輕信之人。

  孤身直入天牢,面對此等惡人,胸有成竹,侃侃而談,以假亂真,揮灑自如,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實在太難找了。

  直到先生出現,我就知道,此事可成!先生是天下大才,今日牛刀小試,等回到江南,我還需要先生幫我辦大事呢!”

  徐渭一拱手:“但有所命,義不容辭!”

  大車隊逶迤而去,蕭風站在山門處,望著車隊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嚴世藩聽到京城中消息的時候,大吃一驚,等看到黑羅剎及兩個看守都已死掉,案子不了了之,才松了口氣。

  他確實在京中留了眼線,只是如今嚴府目標太大,那眼線如今為了養鴿子方便,不敢住在城內,對城內的消息反應速度自然也有點慢。

  嚴世藩看完消息,幾乎沒怎么遲疑,就看出了這是蕭風挖的坑。幸虧自己沒看錯黑羅剎,并沒有出賣自己。

  只是自己如今人手也緊缺,本想過了風頭后把黑羅剎偷偷弄到身邊充實力量的,現在是徹底沒戲了。

  他正沒好氣的時候,仆從通報,趙文華求見。嚴世藩皺皺眉頭,還是讓人帶他進來。

  趙文華進來時,嚴世藩都嚇了一跳,如果不是實在太熟悉了,他幾乎要以為是進來了一個要飯的。

  “你,你不至于的吧!這些年的官兒怎么當的?丟人到這個份上了嗎?”

  趙文華臉色蒼白,風塵仆仆,雖然不至于衣衫襤褸,但確實也是皺皺巴巴的,看見干弟弟這頂級豪宅,忍不住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東樓啊,你是不知道啊,我這一輩子辛辛苦苦,其實也就攢下了十幾萬兩銀子。

  錦衣衛抄完家后,我也就剩下身上帶著的幾千兩銀票了。”

  嚴世藩皺皺眉:“就算只有幾千兩,你也不至于搞成這個樣子吧,我還以為你沒了官做,要加入丐幫,另謀前程了呢。”

  趙文華擦擦眼淚:“你以為我這一路過來,沒有乞丐搭訕我嗎?他們還說,看我是個讀書人,可以給我直升四袋呢!”

  趙文華的語氣里居然還帶出了一點驕傲,嚴世藩忍不住想罵他,你驕傲個屁啊,別說直升四袋,你就是當上幫主也沒啥值得驕傲的吧!

  “你也不用跟我這兒賣慘,我也是被抄了家的,只是我沒把錢都放在家里,自然還剩了一些,看起來比你寬綽一些罷了。”

  趙文華急了,啥意思?不想認賬了?在大殿上你可是跟我眉來眼去過的!你不是說要替我還債的嗎?

  “東樓,你不能這么說啊,你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我這邊如果不是欠著朝廷一屁股債,也不至于過得這么慘啊!

  你是不知道啊,那些地方官,是一點面子也不講啊!天天盯著我家,哪怕上街買斤肉,當天晚上就來家里催債啊!

  我家現在已經連豆腐都不敢吃了,我身上的幾千兩銀子前幾天也暴露了,被拿走還債了,現在真的是一無所有了呀!”

  嚴世藩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把干哥哥逼急了,于是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

  “這是一千兩,你先拿著,回家去吧。你這一路回慈溪千里迢迢的,帶多了我怕你被人劫財。

  你先回慈溪,我在杭州也有些產業,到時再讓人給你送錢去。”

  趙文華當然不干,你這打發要飯的呢?當年談新仁跟我要的也不止這個數啊!

  “東樓啊,你這樣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啊。我欠著朝廷十五萬兩銀子,這筆債不還清了,將來我的子孫就得還啊!

  我總不能讓子孫后代一出生就頂著債務,一輩子只為了還債活著吧。東樓啊,你給我十五萬兩,我一次還清算了。

  以后就算是粗茶淡飯,男耕女織,我也認了。過得清貧也總比幾輩子都給朝廷當差還錢強啊!”

  嚴世藩的臉上閃過一絲陰冷,但隨即笑了起來。

  “原來哥哥你是這個心思啊。十五萬兩可不是個小數啊,我這一時半會的也湊不出來啊。”

  趙文華哪里肯信?嚴世藩的家底有多厚他是十分清楚的,陸炳抄家就是抄了個皮毛,干弟弟身上的膘還肥著呢。

  “東樓,就這一次了,我也不指望能東山再起了,可我得為子孫后代拼一次命!

  我這輩子,就算不能光宗耀祖,可如果連子孫后代都坑了,我死后哪還有臉見祖宗呢?”

  嚴世藩心里一沉,趙文華的話聽著可憐,其實暗藏殺機啊。

  不指望能東山再起了,也就是說,別拿干爹還當宰相這事兒來安撫我了。我不指望你們嚴家當官了。

  為子孫后代拼一次命,也就是說,我是敢拼命的,你如果不幫我還債,我就要拼命了!

  死后哪還有臉見祖宗,也就是說,我現在已經不怕死了,我考慮的不是活著時候的事兒,而是死后的事兒!

  嚴世藩的臉色瞬間變得和藹可親了起來,還把小車開過去,親切地拍了拍趙文華的肩膀。

  “兄長,你這話說的就見外了嘛!有父親大人在,你我東山再起,攜手再戰朝堂,不過是時間問題。

  至于債務你就更不用愁了,我這就讓人籌措銀兩,半月之內,一定送到你家里,讓你還清債務還有富裕!”

  趙文華大喜過望,連連稱謝,表示自己這就回老家等著去。嚴世藩拉住他,親切地責備道。

  “你這是干什么,路途如此遙遠,我讓人給哥哥準備行裝啊。今晚休息一夜,明天再走不遲,來人啊,備宴!”

  一時間,珍饈美味擺了一大桌子,趙文華許久不曾沾葷腥了,眼睛也直了,口水也下來了。

  看看人家,犯了那么多罪,做了那么多的惡,依舊是榮華富貴,香車美人。

  再看看自己,不過貪了點銀子,都沒敢做什么傷天害理違背人倫的事兒,落得跟個乞丐一樣!

  所以當官還得當大官啊,得當首輔啊。不對,光當首輔也不行,夏言還是首輔呢,還得當皇帝的心腹和朋友才行。

  看看嚴嵩和蕭風就知道了,萬歲何其寬容,日子何其滋潤,當真是吃不完的珍饈,過不完的年啊!

  趙文華一邊感慨,一邊風卷殘云,他倒是不怕嚴世藩毒死他。

  一來他覺得嚴世藩不至于為了銀子毒死自己,二來自從自己成了欠錢大戶后,錦衣衛對自己頗為關注。自己要真死在嚴世藩的府里,嚴家也會惹火燒身!

  嚴世藩的確沒有毒死他的意思,還笑瞇瞇地陪著他吃飯,讓漸漸給兩人斟酒,頻頻舉杯。

  “兄長,還記得這酒嗎?苗疆的百花仙酒啊!當年你送給父親的,當時我讓人在江西埋了兩壇。

  今天借此酒為兄長洗塵,兄長放心,有父親在,咱們一定能東山再起的!”

  趙文華激動得熱淚盈眶,跟嚴世藩連喝了幾杯,醉醺醺地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趙文華滿載著希望離開了嚴府,上了雇的船,往老家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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