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大明元輔 > 第031章 朝廷的事朝廷辦(下)
  廷推這個制度,后世有人將之看做是某種程度上的皿煮選拔制,但本書前文中對此已有所述,總結起來就一句話:至少有明一代的廷推與皿煮基本沒關系。

  不過大明一朝還是很喜歡用推舉這個手段來展示官員得位之正的,于是廷推就與類推、部推、敕推一起,構成了明代官僚銓選最重要的部分。

  理論上來說,廷推的推舉對象通常是大九卿和巡撫,而參與者是閣臣與大九卿。以參議推升之官員票決的結果,作為皇帝參考的主要依據。

  這與類推(參與者為吏部,推舉在內六品以下與在外五品以下官員)、部推(參與者為吏部,推舉小九卿、方面【如兵備道】、知府等)、敕推(參與者為九卿、科道,推舉閣臣、吏兵二部尚書、總督)相結合,形成了公意表達的遞升。

  考慮到科道官僚的選舉亦參照公意,明代的銓選同時在事實上構成了一種公意表達的循環,并憑此作為對抗皇帝特簡的辦法——皇帝拒絕廷推結果,實際上是間接否定部推、類推的結果,并可能影響敕推的合理性。

  這么一說明,諸位看官可能就發現了一個問題:推薦閣臣不是應該叫敕推嗎?

  是的,正式來講的確叫敕推,只是后來這兩者有合二為一的趨勢,慢慢的就都以廷推來一概而論了。

  這種推舉制度之所以能形成并且延續下來,其實有兩點最根本的原因,這兩個根本原因都出在皇帝身上。

  其一是,推舉制度方便省事。這個其實很簡單,滿朝上下那么多臣子,作為皇帝而言,他可能連“全部認識”都做不到,遑論知根知底了,因此有些職位并不一定都要仔細考慮。讓大臣們擬定幾個人選,大致差不多的就可以了。

  這有點兒像后世的人們用電腦,當懶得動腦子、或者面對無關緊要的問題時,電腦會為人們推薦幾個選項,人們只要作個簡單的選擇就可以了,相當體貼。而對皇帝而言,推舉出來的這幾個人選可能在他的印象中都差不多,用誰不是用?

  從這一點上來看,還能順便想明白另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么明代中后期的內閣閣臣絕大多數都有“帝師”經歷(這里是指做過日講官)。

  答案很簡單:你做過日講官,皇帝對你印象比較深刻,至少大致上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那你相較于其他僅在皇帝腦海中存留一個名字作為符號的官員來說,優勢當然大了無數倍。

  推舉制度可以形成并延續至今的根本原因之二,則是對于皇帝而言,這種制度并未削弱皇帝的人事任免權。

  這是該制度最重要、也是最容易引起誤解的一個地方。事實上,明代的廷推其實只是個推薦過程,而并非參與討論和推舉的大臣們有最后決定權。關鍵的決定權始終還是在皇帝的手里。

  之所以容易引起誤解,是因為在后世的現代社會中,實行君主立憲的皿煮國家也會搞這一套。譬如英國女王,不要說英國本國的首相,就是前幾年的澳大利亞總理已經選出來了,但也必須有英國女王伊麗莎白的批準,才算是正式生效。

  當然了,英國這個做法基本已經只是法律上的一個形式而已,還從沒聽說過“從善如流”的女王陛下有不批準的時候。

  然而在大明就完全不同了,最大的差異也是兩點:

  一則廷推所推舉出來的人選不會只有一個,通常是兩、三人,而最后由皇帝做最后定奪。換句話說,即便你入圍了,成為了被推舉的人選,也不是說那位置就已經是你的了,你還是有競爭者存在的。

  再對比英國來看,你肯定沒聽說過近現代社會還能推出兩、三名英國首相候選人,然后再讓女王來選的事情吧?假設真有這種情況的話,你還會覺得英國女王只是個擺設嗎?

  二則廷推的人選是可以被駁回,甚至被直接跳過的。這一條本書前文有述,此處只簡單舉例:嘉靖時的張璁就是被中旨特簡入閣,隆慶時殷士儋也是中旨特簡入閣,這都是跳過廷推的例子。

  至于駁回,也是有的,原歷史上的朱翊鈞就干過這事:當時顧憲成任吏部文選司郎中,掌管官吏班秩遷升、改調等事務。萬歷二十二年,朝廷廷推內閣大學士,顧憲成提名的人都是朱翊鈞所厭惡的,于是觸怒了皇帝,被削去官籍,革職回家。而那一次的廷推人選也被皇帝駁回,要求吏部重新擬定。

  所以綜上所述,廷推作為一種制度來說,其象征意義更大一些,真正的最終決斷權始終掌握在皇帝的手里。

  當然這并不是說廷推就不重要了,恰恰相反,廷推的重要性還是很高的,甚至可以說意義重大。

  這個意義的來源,在于明代士紳對于公意的堅持——“天子不能奪之公卿大夫,公卿大夫不能奪之愚夫愚婦”。

  這種思想,使得皇帝的獨裁始終處于一種在道義上不被接受的狀態,因此哪怕是天下至尊的皇帝,貿然對抗公意也是很危險的。

  傳統中國的政治期許,在于希望皇帝勞于求人、逸于使人,而非威福自專、權不下移。而在官僚系統高度體系化的明代,皇帝本身就是官僚系統的最重要的齒輪,因此他對于官僚集團達成的公意通常都必須抱持肯定態度,因為如果他否定其他齒輪的意志,就可能導致官僚系統運轉不良。

  為了維護皇權而跟官僚集團敵對,從協調者變為對抗者,先不說長遠來看是一種自掘墳墓的行為——因為其自曝了獨裁者本質。甚至短期的代價就非常大,是很容易被官僚集團抵制乃至拋棄的——別忘了萬歷后期官員解印自去的風潮,以及崇禎后期孤家寡人的態勢。

  萬歷遭遇的是抵制,是因為國本之爭而導致的一種君臣之間互相的“非暴力不合作”;而崇禎就更嚴重了,那真的就是被官僚集團給拋棄了,甚至不僅僅是文官,他竟然被武將集團也一同拋棄。把明朝這種體制下的皇帝做到那個程度,也是沒誰了,死得真不冤。

  當然現在的萬歷還沒有遭到明顯的抵制,因此這次廷推在他的諭旨之下,很快便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了。

  即便是廷推閣臣,首先也是吏部先圈定人選。在某些強勢吏部尚書掌權的時代,這個圈定人選是不容易受到其他干涉的。

  不過現在么,就不同了。從嚴嵩之后直到如今,基本上都算是內閣強勢時期,吏部方面只能緊跟內閣的指示行事。

  而具體到眼下,也有一點不同,那就是吏部整體來說是實學派當權的狀態。這當然有歷史原因,主要就是當年高拱以首輔之尊兼掌吏部,由于他獨掌銓務八年,導致吏部從此貼上了高黨的標簽。

  如今的天官雖然是楊巍這個貌似中立而實際上的晉黨,但反正在張四維丁憂之后,高黨、晉黨其實已經沒法分家了——都是高務實說了算,因此吏部推出的人選當然會秉承高務實的意志。

  只是,這次所謂高務實的意志也不是他的意志,這只是個妥協產物,唯一聊以**的是這次的妥協是申時行退讓更多,高務實好歹還略占便宜。

  不過這次吏部推舉還是挺有意思的,高務實擺明了不給面子,或者說他真的貫徹了自己和申時行對話時表達的意思:這次的面子里子我都要拿!

  因此吏部推薦的三個人選,幾乎都和高務實有關。

  這三個人選分別是王家屏、陳經邦、于慎行。

  王家屏,山西人,不管他自己怎么看,在外界眼里山西人就是自然而然的晉黨;

  陳經邦雖然是福建人,但他是嘉靖四十四年乙丑科金榜二甲第七名,而那年的主考官是高拱,也就是說高拱是陳經邦的座師。當初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陳經邦才成為朱翊鈞太子時期的第一批講官。換句話說,他既是高務實的老師,又是高務實師兄……某種程度上有種代師授藝的感覺。

  至于于慎行,他是高務實鄉試的宗師,高務實的解元就是他點的。另外他們還有一個淵源:于慎行其實是張居正的學生。

  當初張居正倒臺之后,門生們由于地位大多都不高,倒沒有怎么被高拱打壓,而且其中爬得最快的梁夢龍現在還成了高務實的盟友,直接加入了實學派,因此于慎行的背景是沒有問題的。

  這一來,三個人選里頭除了真正打算推上去的王家屏之外,后面兩人都是高務實和朱翊鈞過去的老師——當然,王家屏后來也是做過講師的,只是并非第一批罷了。

  這個推薦送到皇帝手里的時候,并非表示現在就讓皇帝拿主意,這只是第一次過目,之后如果皇帝同意,就會讓內閣與“大九卿”廷推。

  朱翊鈞對這三個人選基本都還滿意,因為三人都是做過他講師的人,他對他們還算了解。

  只是朱翊鈞有些奇怪,因為按照一般情況來看,陳經邦和于慎行現在即便要簡拔,似乎也就在尚書一級打止了,直接推上閣老好像還差了點資歷。

  他想了想,覺得吏部實際上的意思就應該是主推王家屏,否則不會把他排在首位。

  朱翊鈞其實也不清楚王家屏并非真正意義上的晉黨,他只是琢磨王家屏既然是山西人,那么把他補進內閣倒也算是不錯,某種程度上來說相當于頂了張四維留下的缺。

  于是皇帝很快通知內閣,就以吏部報上的三位臣工作為廷推的舉薦對象舉行會推,看看大家都是什么意見。

  有明一朝有“大九卿”和“小九卿”之分。其中“大九卿”就是六部尚書加上左都御史,再加上大理寺卿和通政使;“小九卿”則是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祿寺卿、詹事、翰林學士、鴻臚寺卿、國子監祭酒、苑馬寺卿和尚寶司卿。

  有資格廷推閣臣的是內閣大學士和大九卿,因此高務實也沒有資格參加,他只能老老實實等會推的結果——雖然這基本上不可能出現意外。

  參與這次會推的,便是內閣大學士申時行、許國、張學顏、吳兌四位閣老,再加上吏部尚書楊巍,戶部尚書沈鯉,禮部尚書徐學謨,兵部尚書梁夢龍,刑部尚書舒化,工部尚書楊兆,左都御史趙錦,大理寺卿李世達,通政使張孟男,一共十三人。

  其余人前文都已有述,惟獨大理寺卿李世達沒有提到過,這里補述一句:這位老兄是陜西涇陽人,和魏學曾是同鄉……補述完畢。

  廷推雖然是在內閣值房的大通房舉行,離六部比較遠(內閣在宮里,六部在宮外),不過高務實得到消息一貫很快,在內閣廷推結果出來不到半個時辰之后,高務實就知道了結果。

  絲毫沒有意外的,王家屏得到了與會大佬們的一致贊譽,被“公推”為新任閣臣的最佳人選。

  這其實真的不會有什么意外,看看與會眾人的派系就知道,幾乎不是實學派就是心學派,兩派實際上的掌權者既然達成了君子協議,這次會議還能有什么變數?

  廷推結果由申時行、許國兩人共同送去文華殿給提早在那等著的朱翊鈞,朱翊鈞對此結果也一點不意外,只是朝申時行和許國問道:“朕覺得廷推的結果可以,不過王家屏現在還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如要入閣,總得先調六部,二位先生以為該如何調任?”

  這話朱翊鈞雖然說是“入閣要先調六部”,其實這只是個統稱,實際上翰林史官入閣之前,先調的去處一般只有兩個,要么吏部,要么禮部,這和張學顏、吳兌入閣的路線是不同的。

  申時行早有準備,聞言立刻回答道:“可先外任吏部左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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