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大菩提 > 第六百零九章 第十三佛子
  日月相隱,朝暮輪轉,不知不覺間,翠巖峰上已是歷經兩季秋冬,就連佛像石臺之下那平平無奇的蒲團,似乎都比之前更加破舊了些。

  季月年緩緩睜開眼眸,在蒲團之上站起身來,神情有些晦暗。

  “南海道統的氣運勾連太過廣泛,其中的教化功德可謂是無量之數,若是教他人得知無量觀世音菩薩尊者已經與劫寂滅,那此時此刻的南海佛家道統,無異于孩童持赤金行于鬧市,必定會引來諸多窺視的目光。”

  “只是這些隱約投來的目光似乎并不確定‘她’是否真的已經與劫寂滅,故而才會將主意打到‘南海三十六尊佛子’之上,如此一來,既避免了與‘她’交惡的危險,又能名正言順地鯨吞南海道統之中的龐大氣運,可謂是一舉兩得之事。”

  “這也正是諸多勢力明里暗里支持這些南海佛子的真正原因。”

  “南海珞珈山雖然名為七境道場,可除卻無量觀世音菩薩尊者之外,修業最高的生靈不過是‘真佛四境’的掌珠龍姬,以其四境佛陀的修為,根本不可能護持住龐大如天的南海功德氣運,這‘三十六尊佛子’之事,既給予南海道統一個緩沖的時間,又無需與諸多窺視南海功德氣運的勢力直接撕破臉皮,實在是一招妙棋。”

  “只是……”

  季月年低垂著眸光,自雪綬仙衣的袖袍之中取出一道清光,神情愈加沉重。

  這道玄異的清光不是他物,正是元清給予季月年的“妙演三乘教”之術,此術乃是靈臺方寸山“術”之一門的總綱,其神異珍貴根本無法想象。

  在翠巖峰上兩年的修行,季月年已經稍稍掌握了“妙演三乘教”之術,除此之外,清光之中還存著元清所留下的少許靈蘊。

  正是這些靈蘊之內藏著的信息,讓季月年這里的危機之感愈加濃重,甚至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曾經觀世音菩薩尊者座下還有一個生靈,與掌珠龍姬敖青的成道之期相差仿佛,這生靈修的乃是觀音菩薩尊者傳下的“凈靈妙法”,喚作“惠岸行者”,乃是一尊道源四境的天源圣人。

  其進入南海佛家源教修行,最終卻證的是天源道果,足以說明南海典籍之中至今都不曾記載此人的原因。

  惠岸行者還有一個名諱,喚作“木吒”,其原本的身份,乃是三十三天天王圣境之主,李靖大天王的血脈后裔。

  李靖大天王乃是一座完整天境的境主大天王,其煌煌神威足以驚天動地,若是落在季月年曾經所在的北俱蘆洲之內,甚至就連代天牧守北俱蘆洲的多聞大天王都要比之稍遜一籌。

  元清所傳來的那道信息,便是這位惠岸行者如今已經蠢蠢欲動,欲要在南海道統的爭奪之中分一杯羹。

  其所支持的“佛子”不是別人,正是其嫡親胞弟,三壇海會大天神。

  三壇海會大天神,其名諱喚作“哪吒”,乃是李靖大天王的血脈后裔,亦是普陀圣境所選定三十尊佛子之中的“第十三佛子”。

  普陀圣境所擇出的三十尊佛子,其中絕大多數都不曾修過佛家源教的神通真法,而是在諸方勢力互相爭奪妥協的前提之下選擇而出,其真正的目的不言而明。

  至于南海道統真正算作自己培養的佛子,僅僅只有潮音澗選定的六個位置,而季月年便是其中之一。

  “惠岸行者……木吒……”

  季月年眸光沉凝,神情冰冷,“聽聞此人性情乖戾,古怪無方,可其修為偏又極高,乃是恐怖無比的道源四境,是一尊貨真價實的天源圣人。”

  “最可怕的是,其不似李靖大天王那般有著天規束縛無法下界,此人憑借道源四境的修為,可以毫無阻礙地來往于上境與地境之間,來去極是自由……”

  “哪吒那廝的修業不過是大天神,可其背后的勢力卻是盤根錯節,輕易動之不得。”

  “若是打草驚蛇之下,牽一發而動全身,后果只怕是不堪設想。”

  季月年散去了指間的清光,暫且打消了心中一些極為危險的念頭。

  數日之后便是五臺山界顯通寺的講道盛會,前些時日里,季月年在青獅護法那里得知,三壇海會大天神亦會下界前來五臺山顯通寺,聆聽文殊菩薩尊者講法,以彌補自己那薄弱無比的佛法修為。

  若非如此,其頭上那個“南海第十三佛子”的尊諱,只怕也太過虛假了些。

  走到石臺之下,立于翠巖峰山崖之前,季月年的目光穿過渺渺云霧,朝著金光罩頂的顯通寺望去。

  梵音陣陣,異香漫天,仍舊是一派煌然尊貴的佛家氣象。

  “可哪吒那廝即將出現在我面前,我又怎能任其完璧而歸!”

  季月年的眸光冷冽如同寒霜,在其霜白的眼眸深處,已是隱隱泛起了一絲猩紅的血色。

  落難東海之時,那仙龍太子用袍袖護持著自己的情景依舊歷歷在目,恍若昨日一般。

  “敖丙太子殿下……”

  季月年驀地閉上雙眼,待到數息之后再次睜開之時,其眸光深處已是沒有了半點情緒波動。

  一道金虹橫貫而上,落在了翠巖峰的佛臺之前,正是真佛三境的青獅護法。

  佛家源教道果境的真佛三境,與道家源教的道源三境相似,便如那半步圣人之境的鵲靈上尊一般,尚且沒有資格喚作真正的“圣人”或“佛陀”。

  “第九佛子,方才此間氣機攪動,可是心緒有些煩亂?”

  青獅護法何等修為,早已察覺到了此處的靈機異常,搖了搖頭,朝著季月年笑道,“第九佛子的身世我也略微知曉一些,再過幾日,你便隨我尋一處角落聆聽我佛文殊講道,萬萬莫要做出一些不理智之事。”

  季月年朝著青獅護法行了個禮,定了定心神,道:“青獅護法有心了。”

  青獅護法意味深長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道:“如今第九佛子隱在暗處,有著我佛文殊的氣運遮掩,任誰也尋不到你真正的根腳,可若是第九佛子顯露在明處,因著瑤池圣境之事,頃刻之間你便會成為眾矢之的,此事你可知曉么?”

  聞聽此言,季月年倒是當真有些驚駭,道:“昆侖丘兩大圣境的形勢難道已經惡劣至此了么?”

  青獅護法點了點頭,嘆道:“據我聽聞,自從瑤池上圣娘娘消失之后,瑤池圣境已經完全封鎖了境壁,境幕之外更是存在著一座通天徹地的上古大陣,不知作何之用。而且昆侖上圣之境正在尋找一個喚作‘玄陰仙君’的瑤池生靈,若是我沒有看錯,第九佛子便是瑤池圣境的‘玄陰仙君’,可對么?”

  上圣娘娘親敕的“玄陰仙君”,便是南海道統的第九佛子,此事雖然早已自昆侖丘傳了開來,可瑤池圣境畢竟遠在東勝神洲的邊緣,距離五臺山界所在的西牛賀洲太過遙遠。

  地境的部洲洲境疆域廣袤無垠,待到此事與其余有關上境的諸事傳聞一同傳到西牛賀洲,早就已經成了不知真假的傳言。

  季月年的眸光有些沉郁,道:“青獅護法所言無差,我雖然修的是潮音澗嫡傳,可之前正是自昆侖丘瑤池圣境而來。”

  青獅護法頷首道:“無論如何,第九佛子只管安心聽道便是,有我在你身旁護持,他人決計察覺不到你的仙光氣息。”

  季月年行禮道:“卻是勞煩青獅護法了。”

  青獅護法擺手笑道:“無需謝,無需謝,且不說這是我佛文殊的佛旨諭令,單憑那日里你無心點撥了我一句,便值得我在尊者講道之時傾力護持于你。”

  此言落罷,青獅護法便取出了一道暗金佛蘊,使其懸在了季月年身前,繼續道,“講道法會過后,第九佛子可催動此物離開五臺山界,其中蘊藏著我親自封存的一道挪移佛咒,能夠直接跨越小半個洲境的距離。”

  待季月年接過暗金佛蘊,青獅護法的身形便潰散凝聚,化成了一道金虹,朝著顯通寺深處貫穿而去。

  “五臺山界雖是七境道場,卻也不愿過多沾染不必要的因果,此次文殊菩薩尊者已經對我幫助頗多,待聽道過后,便是時候離開此處了。”

  季月年捧著那道暗金佛蘊,內心深處心緒流轉。

  以其神思之靈慧,自然知曉青獅護法的話中之意,自己在翠巖峰的氣運交匯之處修行兩年之久,更能在七境道場之中聽講最為正統的靈山佛法,文殊菩薩尊者已經完成了“她”所托付的兩件事,自然不會再久留季月年。

  “這本經書……”

  季月年重新在蒲團之上坐了下來,輕輕闔上雙目,神魂深處緩緩浮現出了一本泛著金光的古籍。

  其封面之上有著五個古篆,每一個字都掩映著不可思議的玄異真光。

  季月年心神顫動,甚至就連真靈都顫抖起來,仿佛觀看這本經書,便似窺見了絕對不可現世的天機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季月年終是翻開了這本經書的第一頁。

  隨著一行行古篆映入瞳孔深處,雪袍少年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就連一絲血色也無。

  驀然之間,季月年伸出袍袖,顫抖著手指合上了這本經書,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

  可是其心神深處的洶涌思緒,已經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根據傳聞記載,無量觀世音菩薩尊者誕于南海,卻非人非鬼非神非仙,從未有人知曉她真正的根腳。”

  “能夠持有這般泄露天機的經書,她的來歷實在是令人不敢細想,只需稍加思索便會驚駭莫名。”

  驀地,一道雷霆電光劃過腦海,將季月年神魂投影的臉龐映襯的愈加蒼白!

  “這本經書……我曾經看過!”

  “三千五百年前,就在太楚古城之內,安陽郡城之中!”

  數千年之前的記憶在真靈與神魂的深處翻涌而起,一幕幕過往在季月年的眼前浮現而出。

  寒風入夜之時,書房的木案之上擺放著一本一本的古籍,而在案幾正中之處,則是一本已經翻開了的古書。

  若是有識得古篆之人在此,便能一眼望見古書此頁之上所記載之言:“世尊曾言,北俱蘆洲者,雖好殺生,只因糊口,性拙情流,無多作踐。”

  閣樓的窗扇未關,安陽郡城清寒的夜風卷入殿室之內,將古籍泛黃的書頁翻的嘩嘩作響。

  這本晦澀古籍隨之輕輕地合攏了來,展露出了殘破的書封。

  五個扭曲的篆字豎直列于其上,微微泛著金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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