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情發展到了那個地步，玄武門兵變的結局，早就已經注定了。
但不論怎么說，李淵都是李世民的父親。
無論從任何角度，從情從理來講，李世民對李淵那都只能是以孝為先。
因此這一次把魏國公裴寂免官流放千里之外，李世民心中其實還是有不少顧慮，生怕滿朝文武會因此指責自己不孝。
這也就是李世民對裴寂心中很是不滿，甚至痛恨，但卻依然只是流放，而并非直接斬草除根的最重要原因。
否則他硬要舉起屠刀，還真有人能夠說什么不成？
看著李世民期待詢問的眼光，秦文羽笑了一下。
“陛下這么做，自然是有其之深意。”
李世民幾人聞言，都是愣住了。
深意？
什么深意，朕自己都有些不大清楚。
魏征和長孫無忌以為陛下這事做的可能真有自己的想法，便都看向他，結果發現陛下也是發蒙。
得！
秦駙馬，你比陛下還懂陛下是吧？
秦文羽見幾人困惑模樣，笑了下，最后開始為眾人答疑解惑起來。
“其實李侍衛，你的第一種說法是成立的，把魏國公免官流放千里之外，這的確會加深陛下和太上皇之間的隔閡。”
李世民頓時一驚，同時不由地皺起了眉頭，他就擔心這一點。
但隨即就聽到了自家女婿接下來的話語。
“不過這一點問題不是很大，有影響，但沒到那么嚴重的地步。”
“要知道武德九年年末，陛下登基之時，不僅沒有立即貶黜裴寂，反倒還更加提拔重用，加官進爵。”
“為的就是安撫住當時剛剛退位的太上皇，事實證明圣天子這個決策無比正確，太上皇悠哉悠哉地于后宮之中待著。”
“從時間上算下來的話，到現在接近有一年的時間，裴寂剩下的作用其實已經微乎其微。”
“太上皇當然還把他當做左膀右臂，視為最信任的人，但把他免官撤職，流放千里，卻再也難以激起太上皇劇烈的反應。”
“因為太上皇習慣了，也不會再去因為這種事情而與圣天子慪氣。”
李世民聽的是連連點頭。
其實這些關節，他自己也私下里思量考慮過，但自己的想法總沒有外人講的聽起來那么清晰。
而且考慮的，也沒有秦自家女婿這般透徹。
因此經過這么一點醒，他就有些明了了。
“所以說陛下這么做，就是因為裴寂在太上皇心中的影響力已經微乎其微，不足以嚴重影響到太上皇和陛下之間的關系？”
秦文羽點了點頭。
“是這么個說法，而且還有另一層，這才是導致圣天子寧愿承擔些許不利的言論，也要將魏國公免官流放的根本原因。”
李世民當即拱了拱手。
“愿聞其詳！”
秦文羽用筷子沾了沾酒水，在桌上畫了個大圈，然后又在邊上畫了個小圈。
“這個大的圓代表當今圣上，個頭要小一些的則是太上皇，我說這個你們幾位能夠理解吧？”
李世民君臣三人紛紛頓首。
圓圈的大小區分無非是表明李世民實力強悍，而太上皇幽居深宮之中，僅保留著一些老臣。
秦文羽又在兩個大小圓圈之外點了個點。
“姑且就以這個當做魏國公裴寂了。”
“倘若陛下不在這個時候把他免官流放，那這魏國公和太上皇，始終都有合到一起去的可能。”
“畢竟二者之間關系的親密，遠超過其他任何人。”
“一旦這個小圓圈和這個點融合到了一起，那么范圍無疑會壯大一些。”
“我現在問你們幾個，你說這小圓圈體型大一些的話，會不會有挑戰這個大圓圈的膽量和風險呢？”
剎那之間，整個酒館鴉雀無聲。
長孫無忌和魏征都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喘一口，都有些緊張的看著李世民。
秦駙馬這話實在太勁爆了，真要傳出去，那簡直要把天給捅破。
這句話的意思很直白，就是把裴寂留在長安的話，很有可能給太上皇充當壁壘和先鋒。
勢單力孤的太上皇不會有任何復辟天子，把李世民趕下來的想法。
可是一旦得到了強有力的外援，壯大了自己的實力，那搞不好還真會有父子兵戎相見的那一日。
誅心，此乃誅心之言！
果不其然，李世民的呼吸在剎那之間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胸膛不住的起伏，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顯然心緒很不平靜。
當年玄武門兵變就已經是兄弟相殘，禍起蕭墻。
李世民不愿意，也絕不允許再一次見到父子相殘的局面。
他在反復深呼吸了幾次之后，才勉強把浪潮翻涌的心緒給壓了下來。
強行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轉而問道：“秦公子，事情當真嚴重到了你說的這個地步？”
“太上皇畢竟已經退位下來了，久在深宮之中，想必再怎么也不至于心里想著重新登上天子之位吧？”
秦文羽喝了口水，這才繼續說道：“確實不大可能，但根本原因是因為太上皇已經大勢不復返，沒有任何重新登上天子之位的可能。”
“所以當今圣上把裴寂免去官職遠放千里之外，就是為了徹底斷絕太上皇心中的念想，哪怕是一絲雛苗一般的念頭！”
“也唯有這樣做，才是保全當今圣上父子二人，父慈子孝的最根本手段。”
“永遠斷絕父子兵戎相見的可能，就是對太上皇最好的保護，也是對他老人家最大的孝心。”
“這便是當今天子心中所思所慮之深遠，不知你們明白了沒？”
明白？
明白個鬼！
他們是此時才得知，這件事做的還別有洞天。
李世民現在是滿腦子一團漿糊，原本那些想法是徹底被打亂了。
說實話，他是真沒想到還有這一層考慮在內。
本來流放裴寂只是因為這家伙犯了罪過，同時在朝中沒了什么影響力，因此干脆一腳踢了開來。
沒想到誤打誤撞之下，居然做了一個無比正確的決斷。
太上皇李淵雖然因為玄武門兵變而被軟禁起來，但這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主。
從區區一個太原留守，拼搏奮斗打下偌大一個大唐帝國，李淵自己沒點本事，那說出去誰相信？
所以一旦給了太上皇李淵機會，這位大唐開國之君，還真有可能跟他兒子李二搞一個兩軍對壘，宮廷政變。
李世民當年已經因為形勢逼不得已而搞死了自己兩位兄弟，再讓他和自己老爹拼個你死我活，他真做不出來這樣的事。
李世民說到底，還沒有那么的心狠手辣無底線。
所以這個關節他沒想到，但自家女婿的話，卻無疑給他提供了一支強心劑。
裴寂應該被流放，而且是最好永遠別回來的那種！！
一想到這，李世民腦海中越是翻涌，就越是有些后怕。
說到底，自己雖然摸爬滾打這么多年，在秦王的位置上當了無數歲月，還在皇帝的寶座上磨練了兩個年頭。
但有些想法還是不夠成熟，有些政治手段不是那么厲害。
相比之下，眼前比他年紀小許多的自家女婿，手段和心智卻比他厲害一大截。
真不知道這樣如淵如海的政治智慧究竟是怎么修煉來的，比自己親身在皇帝寶座上體驗過，還要更加游刃有余。
在腦海中翻騰了一陣之后，李世民不由得開口嘆了口氣。
“果然帝王之家，奧妙無窮，尋常人畢生也難以企及，我算是略微懂得些許了。”
“還要多謝秦公子今日解惑，要不然我現在都沒能明白圣天子的深謀遠慮。”
秦文羽不在意擺擺手：“我們也就隨便說說當今圣上的想法罷了。”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對于當今天子來說，太上皇的存在依舊是個十分棘手的難題，想要處理好可沒那么容易。”
“倘若今日是陛下站在秦某面前，秦某倒有一條絕妙之策可以敬獻給他。”
“只可惜如此上好計謀，說給你們幾個聽，倒也沒什么大的作用了。”
李世民眼中頓時光芒一閃，就差沒有站起來拍著胸膛，說自己就是當今天子了。
自家女婿算是把他的心思給猜到了，在經歷了剛剛那些分析之后，太上皇李淵的存在感一下就增強了起來。
潛在的威脅性也立馬被李世民給放大了好幾倍，他現在心里正苦惱，不知該如何妥善解決。
既想要保全父慈子孝，又絕不能允許自己的大權，有被李淵重新顛覆的那一絲可能。
這兩邊的平衡非常難以把握，一個不好就是翻車的局面。
所以自家女婿突然說有上好計謀，無異于給李世民雪中送炭，讓他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自家女婿說是絕妙好計，那就一定有相當強大的效果，絕不會是唬人之語。
畢竟女婿的神奇之處，這些日子來是有目共睹，不容置疑。
李世民立馬對秦文羽拱了拱手，臉上帶著笑容說道。
“秦公子，是怎么樣的絕妙計謀，不妨說給我們幾個聽聽，我們也好幫你參考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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