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誰還不是個青蔥少年呢？
如今，李世民已經三十歲了。
想起他初等戰場時，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
大業十一年，隋煬帝被困雁門關。
他親自領兵擊潰突厥人，救出隋煬帝。
而后連續平復多場叛亂，又與父一同抵擋突厥人的入侵。
晉陽起兵時，他也不過才十八歲而已。
想著當初的自己，李世民的臉上也難免浮現出一絲笑意。
他仰頭看向那獨臂中年人。
他輕笑道：“有一句話你說錯了，我從未忘記過你，也從未忘記過跟我征戰的任意一個人。”
“你叫耿老八，來自涼州，是我親自招募你入伍，也是我帶你上的戰場。”
“我還記得第一次上戰場時，你看見那血雨腥風的廝殺，竟還吐了。”
聽聞這話，耿老八老臉一紅，滿臉尷尬道：“沒想到，陛下竟還記得這個……”
李世民搖著頭道：“我記得可多著呢。”
“哪一年我被薛舉擊敗，就是你們這一陣的軍卒舍生忘死的拼殺，才讓我得以重回長安。”
“可以說，若無你們，便無我的今天了……”
“而且我也記得，你這條胳膊是隨我在虎牢關獨面竇建德與王世充時沒的。”
“那時我便對你說，大唐不會忘了你，朕也不會忘了你。”
“難道，你忘了？”
聽聞李世民這番話，耿老八的眼圈都紅了。
“自是不敢忘的，只是草民以退出軍伍多年，沒想到陛下還能記得草民……”
“不止是我記得，大唐百姓也都記得，而且永遠都會記得。”
李世民嘆息道：“但說來，我也應該跟你道個歉。”
“你那倆兒子入伍，我本應好生照顧著。”
“可因為我的一念之差，竟讓他們為了我那不成器的不孝子把命丟在了石堡城。”
李世民緩緩起身，面朝耿老八一躬到地：“這事兒，是我老李對不住你老耿……”
此言一出，耿老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放聲大哭。
耿老八，年歲早已過了四十。
他經歷過戰場廝殺，斷了一臂也未見他哀嚎一聲。
只掄刀沖入人群再戰，直至昏死在死人堆中。
可今日，就是這響當當的漢子，竟當著數百人的面，放聲大哭。
他一句話都沒說，只跪在地上，腦袋一下接一下的撞地，朝李世民叩首磕頭。
試問這天下。
有幾人能被帝王記住名號？
試問這天下。
有幾人能被帝王掛懷？
試問這天下。
有幾人能收到帝王的一聲抱歉啊……
那一瞬間，耿老八都覺得自己現在死了都值了。
許久后，還是李世民走上前來將他攙起，他才回過神來。
他滿面動容的望著李世民：“大唐男兒為大唐而死，乃死得其所。”
“再者，秦王殿下已經給我兒報仇了。”
“我都聽說了，秦王殿下在戰場上頗具陛下當年之威風，不負秦王之封號。”
“就算日后，我孫兒長大，我也依舊會讓他參軍入伍。”
“如果陛下給機會，我也依舊愿意讓他們進入殿下的乾字營，為殿下死，為國效力，為國盡忠。”
聽聞這番話，李世民也頗為動容。
但面上，李世民卻沒有表露。
他只拍了拍耿老八的肩膀，輕描淡寫道：“難得老梗看得起他。”
“在我眼中，他不論是做了什么，也只能得個挨罵的結果。”
見他那模樣。
耿老八破涕而笑。
陛下這個性還是沒有一丁點的改變么。
永遠都是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最讓他得意的話來。
“對了，你不說，我還忘記了。”
李世民昂了昂首道：“那小子說今日給大家帶來了些禮物，讓大家都嘗嘗鮮。”
說完，他一揮手道：“拿上來。”
貼身太監趕忙下去吩咐，一行神武軍甲士趕忙端著一些錦盒走上來。
待到打開錦盒后，那里面裝的赫然都是一個個小巧玲瓏的糕餅。
李世民拿在手中一個，道：“那小子說，這東西叫月餅。”
“中秋之時，家人切開月餅，一人一塊，寓意闔家團圓。”
隨后，李世民將月餅掰開，遞給耿老八半塊。
“今日，你我便一人一半，吃了這月餅如何？”
聽聞這話，耿老八的神色更是動容了。
寓意闔家團圓，切開一人一塊，可李世民卻給了自己半塊。
那瞬間，耿老八握著月餅，都不舍得吃了。
見狀，李世民笑了：“行了，別整這模樣了，趕緊吃了它。”
說完，李世民一邊咬著月餅，一邊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微微揚手道：“今日乃是咱們大唐的第一次人民代表大會，我也承諾這不是最后一次。”
“以后每年八月十五，咱們便相聚于此。”
“就如朋友一樣，你們與我述說當地民情，我與你們述說朝堂政務。”
“你們與我說你們的苦，我與你們說，我所經歷的苦。”
話落，他一揮手道：“今日我那不孝子還給大家準備了一首曲子。”
“大家聽了后，不管如何，也不要罵街才好。”
他的玩笑話，也引得滿場笑聲連成一片。
隨著背著格式樂器的人入場后，曲子緩緩響起。
嘹亮的軍號聲響起。
鏗鏘有力的鐘琴聲伴隨而來。
一行甲士鏗鏘有力的唱了起來。
“如果祖國遭到侵犯，熱血男兒當自強。”
“干了這碗家鄉的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滾滾黃河，滔滔長江，給我生命，給我力量。”
“就讓鮮血染紅，最美的花，灑在我的胸膛上。”
“紅旗飄飄，軍號響，劍已出鞘雷鳴電閃。”
“從來都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向前進，向前進……”
因為唐朝的兵制緣故，在場許多人都是在軍伍中生活過的。
這首歌的歌詞簡單，通俗易懂。
讓人聽了，就能立刻感受到歌詞內蘊含的力量。
嘹亮的號角聲。
耿強有力的鐘琴聲。
還有那震人心魄的鼓聲。
更有那鏗鏘有力的歌詞。
這讓在場所有人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尤其是那甲士大合唱時所產生的氣勢，讓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就連李世民都忍不住跟著一起大聲唱了起來。
民族凝聚力這東西，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
說簡單些，這是一個民族的靈魂。
說復雜些，這是一個民族從心底里所產生的團結。
而這種力量，足以摧毀一切，足以讓任何強敵灰飛煙滅。
之前，李世民不懂這些，更不懂什么叫民族凝聚力。
但今日，看見眼前這些人后。
李世民是由衷的開始佩服起李承乾的高瞻遠矚。
這小子，果真是蒼天送給大唐的禮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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