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卷第110章東方宮殿八部眾3
鄰院的讀書聲驟然而歇，步非煙心頭陡然激動起來，也就停下了擊筑，走出房間，來到院中，對著院落發呆，又隱隱有些期待。
“生既相愛，死亦何恨。”
步非煙也知道，在她前面，是一道深淵，邁出這一步，自己將萬劫不復。但是，近段日子以來的詩詞相會，款款深情已然縈繞心間，割舍不去。
墻那邊有動靜響起，步非煙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不一會，一道身影越墻而來，他長得美貌豐儀、神情秀朗，回想兩日來的詩詞相對，字里行間才氣逼人，這樣的人，正是自己所夢想的如意郎君，步非煙當下就忘記了所有的倫理道德和世俗枷鎖。
那人一落院中，瞧著宛如仙女下凡一般的佳人，欣喜難言。
一團烈焰同時點燃了兩顆相待已久的心！
兩人就那樣靜靜地對望了好一會，然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朝對方跑去，他們的心已經開始蕩漾，也只有對方的身心才能撫慰自己的相思。
兩人已經伸出雙手要去擁抱對方，可是，在他們中間，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壁障讓他們再不能寸進。
兩人剛一愣，就有一個冷漠的聲音響了起來。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昨日繁花今日事，紅杏出墻萬事哀。”
步非煙心頭一跳，接著就驚恐地看到眼前之人向后飄去，轉瞬間就摔落墻外，她還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眼前多了一人。那人靜靜地對著她的目光，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步非煙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她的腦海中就憑白多出了許多畫面來。
書聲朗朗，迷蒙曉霧中，一男子輕舞手中劍。那是他和她心動的開始。
畫面急轉，詩信往來，互生愛慕，兩顆心越走越近。
終于，他和她定下了相約之期。
他和她終于見了面。
可畫面一轉，一位纖細的女子宛如風中搖曳的鮮花，正遭受著狂風暴雨的摧折，被一陣緊似一陣的皮鞭抽打得皮開肉綻，香魂不歸。
畫面慢慢散去，步非煙的身子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畫面中的那位纖細女子就是她，她能夠感同身受，這是她的宿命。
一股暖流涌入心中，她的氣息平復了許多，接著，她又看到了許多畫面，那些畫面，是她從來沒有看過和想過的，是那么地波瀾壯闊，那么地引人遐思，她漸漸地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有聲音響起，仿佛來自遙遠的天外，那些話，每一個字都深深撞擊著步非煙的心靈。
一失足成千古恨。這是步非煙在這個世界中最后的感悟。
不過，她是幸運的。
※※※
“章臺柳，章臺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
白飛吟完，將手中酒一飲而盡。
座上韓才子突然有一種失去了什么東西的感覺，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首座上的主人李公拈須微笑，也被這個突然提出膽大要求的人的才學所震。
場中，歌姬柳氏突然有酸楚的感覺自心中涌現，忍不住望向吟詩之人，當對上他的目光時，她再也無法移開去，腦海中多出了一些莫名其妙又震撼的信息。
富家李公負氣愛才，看重韓才子，見其有意府中歌姬柳氏，歌姬柳氏對其也甚矚意，今日特大擺宴席，聚一眾名士，想成人之美，慷慨“以柳薦枕于韓”。
哪料，他尚未宣之于口，座上一人放蕩不羈，向他討要柳姬。
李公不想得罪名士，也不想出爾反爾落了下乘，猶豫之際，有人提出兩人以才學一試高下，由柳姬自行選擇，不失為一時佳話。
白飛也有些納悶，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然在座，而且還不是附在某個人身上，好在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腦海中的記憶片段涌現，讓他迅速看清形勢。
本來，他完全可以采用強硬的手段帶著柳姬離去，但不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很不想這樣做。
韓才子定了定神，該輪到他一展才學了。可是，他剛起身，就見到柳姬和白飛四目相視，如此眾目睽睽之下，比試也還沒有結果，他們竟然如此大膽，卻又如此“情意綿綿”！
眾人正等著看一場好戲，沒想到，韓才子發愣了一會，就又坐了回去，他這是認輸的節奏啊！
李公心中輕嘆了一口氣，對柳姬說道：“柳姬，韓公子才學你平日也有所知，現在，就交給你選擇吧！”
他還是盡自己所能要幫襯韓才子一把。
柳姬終于依依不舍地將目光收回來，臉色有些發紅。她朝李公斂了一禮，正待開口，白飛的聲音再次響起。
“楊柳枝，芳菲節。可恨年年贈離別。一葉隨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
柳姬渾身一震，再也說不出話來，目光再次望向白飛。
白飛朝她伸出手，柳姬愣了愣，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
眾名士表情不一。
韓才子有些羞愧地垂下頭，李公不落痕跡地看了他一眼。
前方，白飛已經牽住了柳姬的手，兩人朝李公微微彎腰，接著，朝外緩緩走去。
眾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在這時，突有聲音傳入李公和韓才子的耳畔。
“蠻人北來，長安陷落。安史大亂，戰火紛飛。時也，命也！”
“望李公和韓公子盡早安排，南下以避亂世之禍。”
李公和韓才子皆心頭大震，抬眼望處，哪里還有白飛和柳姬的身影？而其他名士，個個神情恍惚，不但還沒有從剛才的一幕中回過神來，顯然連剛才的話也沒有聽到。
※※※
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那年那時，越王勾踐繼位奇襲來犯吳軍，重傷吳王闔閭。吳王闔閭臨終前，將仇恨的種子種子在了兒子夫差的心中。
那年那時，越王勾踐敗于吳王夫差之手，幸得文種和范蠡鞠躬盡瘁，連施離間計和美人計，得以求和保命，受盡羞辱。
那年那時，越王勾踐臥薪嘗膽，采用文種“滅吳九術”，身先士卒，富國強兵，靜待時機伐吳復仇。
這一天，終于到來了！越兵士氣高漲，劍指吳國！
某處偏僻之地，屋中，毛嬙對鏡梳妝。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地方，毛嬙已經獨自待了整整十年。不到十歲的時候，她就被接近了宮，后來，她成為了越王勾踐的愛姬寵妃。十年前，越王勾踐將她安排在這里，并派了一位心腹保護著她。
十年的孤獨，但毛嬙并沒有埋怨半分，她也知道這是出自大王的好意，不想讓她卷入亂世旋渦，他跟她保證，總有一天，他會接她回去的。
毛嬙不知道等這一天要等多久，但她從來沒有放棄希望。
木梳緩緩從她瀑布一般的秀發上滑過，鏡中映出來的，是一張沒有任何瑕疵的俏臉，只是，在這張俏臉上，隱隱有一些落寞和蒼涼，但也無法掩蓋其無雙國色，反而更讓人見了心生憐愛。
許久之后，毛嬙盤好頭發，站起身子，對著鏡子中的自己開始發呆起來。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沒過一會，一位壯年男子走了進來。
“娘娘，有一個好消息。”
毛嬙轉過身，身子有輕微的顫抖，那是激動所引起，她問道：“是大王要來接臣妾回宮嗎？”
壯年男子看了她一眼，舔了舔嘴唇，說道：“大王十年臥薪嘗膽，這十年來，越國兵強馬壯，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伐吳復仇，再過三天，越兵就要出發了。”
“不過……”壯年男子突然話鋒一轉，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接著道：“娘娘，你可知道大王為何將你扔在這里？”
他用了一個“扔”字。
顯然，毛嬙并沒有聽出其中的意思，她回答道：“大王好意，臣妾不敢或忘。”
“或許吧！”壯年男子神色一肅道：“娘娘，大王沒有讓我們失望，他做到了。但是娘娘，這對你來說，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也沒有要毛嬙回答的意思，接著又道：“自古紅顏多禍水，大人說了，如果有這么一天，就讓小的親手送娘娘一程，我們必須要讓大王心無旁騖，帶著我們打敗強敵。娘娘，這十年來，我也矛盾得很，我希望大王能盡快讓越國中興，卻又有些不忍這一天真正的到來。”
“是文種大夫的主意？”毛嬙憤然道。
壯年男子不答。
他自腰間取出一把短劍來，緩緩朝毛嬙走去。
毛嬙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卻被梳妝臺擋住了。
“娘娘，你先走一步，屬下做出這樣的事，沒有臉面再見大王，屬下會陪你去的，就算在九泉之下，屬下也會繼續護著娘娘。”
“你……你別過來！”看著明晃晃的劍尖，甚至都能感覺到上面的寒氣，毛嬙終于有些害怕了。
壯年男子依舊氣定神閑，來到毛嬙跟前，手中短劍已經提了起來，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略顯慌張的毛嬙臉上，順勢而下，是對方急速起伏的鼓脹的心胸，他的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雙眼中突然有火光迸射。
毛嬙更加恐懼了，那樣的目光，她不是沒有見過，也知道意味著什么，每當大王來寵幸自己的時候，大王的目光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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