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中的輿論從兩邊倒變成一面倒。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質疑姜十三的去向。
如果不能給個說法,就證明姜十三是叛徒,拋棄生他養他的姜國,當了逃兵。
群情激憤之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變得不理智。
而紫霄門修士禁足的院落中,一群人哈哈大笑,彈冠相慶。
“這時候,就算王子陽出面澄清姜十三是執行秘密任務,也不會有人相信。”
“我們直接說,王子陽是在掩飾。”
“唯一的解決之策就是讓姜十三出現,親口述說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所作所為。”
“姜十三要是能回來早回來了,現在都沒回來,肯定是回不來了。”
“回來又如何,我們一口咬定他是假的,誰能證明他是真的呢?”
“就是!姜十三怎么證明他是姜十三?”
“師兄厲害!真是厲害啊!”
年長的修士拈須一笑,“這倒是拜龍陽那豎子所賜,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龍陽說無名無姓的荒墳野冢是“翁家祖墳”,紫霄門修士啞口無言,無法自證清白。
現在,龍陽也面臨相同的窘境。
澄清也不是,不澄清也不是,甚至澄清了還不如不澄清。
此時的龍陽滿腔怒火,卻不知往何處去發。
父親臥床不起,掣肘的紫霄門修士也被關了禁閉。
本以為姜國上下,軍民一心,朝堂內外,政令無阻。
理應是大刀闊斧除弊革新的好時機。
可是為什么,現在反而還不如以前了?
一個謠言,就讓自己備受猜疑、攻擊。
姜十三是無賴子,是逃兵,卻能成為自己的心腹親信,有其奴必有其主啊。
姜十三都這樣子,其他人又能是什么德行?
姜一、姜二這些人以后會不會也成為叛徒?
龍陽尚且頂得住流言蜚語,但手下的心腹們一個個都羞憤難當,恨不得到鬧市中剖開胸腹,摘出心臟以證清白。
龍陽知道這是誰搞的鬼!
但是,沒有證據!
紫霄門修士閉門不出,自己再去痛打落水狗,外界只會說自己的不是。
“該死!真是該死!”
龍陽怒吼一聲!
他寧愿一人一劍,在沙場上七進七出。
也不愿像現在這樣,有氣無處發,有力無處使。
這時候,一個身著廣袖流仙裙的妙齡女子提著食盒走來。
她蓮步輕移,上半身未有任何晃動,頭上的步搖也沒有一分搖擺,就像一團云朵在地上飄過。
直到食盒放在桌上,一聲“兄長”叫出,龍陽才恍然回神。
“小葵,你怎么過來了?”
“兄長,你又忘記飯食了。”
龍陽抬頭一看,已經過午了。
有道是過午不食。
但修行者不行,在沒有修煉到先天之境,采集天地靈氣之前,必須依靠飯食補充精氣。
不但要吃,還要多吃!
“小葵,這次又做了什么啊?我來看看!哇,竟然是我最喜歡的搗珍!”
這是用大小相等的牛、羊、鹿、獐等里脊肉合在一起,反復捶打到軟爛,去掉筯膜,燒熟之后再加上醬料制作成的美食。
不說材料稀有,便是這反復捶打的工序,也不是尋常人能掌控的。
軟爛,卻要保留肉質的筋道,并不是單純搗成肉糜。
若不得法,做出來的肉質就像面粉一樣,粉糯粘牙。
龍陽夾起一顆,輕輕咬了一口。
肉質軟彈,汁水滿溢,肉質上一層層紋理清晰可見,隱隱中還泛著光澤。
就像一顆剖開的珍珠。
“好吃!真是好吃!小葵,你吃了沒有?”
“我吃過了,兄長,你全吃了吧?”
“這是誰做的?這般好手藝,以前怎么不知道?”
“呃……好像是膳房一個新來的庖廚做的。”
龍陽心中起疑。
自己的膳食都是專人制作,來歷不明的人根本不可能參與其中。
一個新來……
龍陽放下筷子,以迅雷之勢抓住龍葵的手掌。
龍葵就像小貓一樣,本能的抽手,并且翻轉手掌縮入袖中。
可龍陽還是看到了。
那雙白嫩的小手上滿是血紅。
手掌磨出一個個水泡,又將其挑破。
看到這一幕,龍陽瞬間紅了眼睛,胸膛堵得喘不過氣來。
他憤怒的站起來,紅著眼睛說道:“小葵!你為什么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兄長,我,我錯了……”
看到龍葵膝蓋一軟就要跪下,龍陽連忙將其扶助。
“你有什么錯!錯的是我!是我這個沒用的兄長!是我讓你擔心了!”
深吸一口氣,龍陽柔聲說道:“抱歉,小葵,是我不對,不該無端的發脾氣。可是……”
翻開龍葵的手掌,細數著掌心中的水泡,龍陽心如刀割。
“可是看到你這樣,我真的很擔心!我一直以為我不斷修煉,不斷變強,就能保護阿娘,保護你,讓你們不受到任何傷害。”
“但是我沒有做到我想做的事情!還連累你變成這樣。”
“我真怕!怕將來有一天,我非但保護不了你們,還要讓你們犧牲自己,來保護我。”
龍葵連忙搖頭,“兄長,不會的。”
龍陽握拳狠狠垂捶在自己掌心中,煩躁的轉過身去。
“楊國欺凌我國,我們向齊國求救,齊國索要一幅山川社稷圖,母親不眠不休,耗費兩年心血,最終病倒。最終還是沒能完成,齊國撤去對我們的保護,導致楊國攻伐。”
龍葵怯懦的說道:“兄長勿慮,我已經盡得母親真傳,我……可以完成剩下的部分……到時獻與齊國……”
聽到這話,龍陽頓時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咯咯響,一抹咸腥在口中泛開。
他恨!
恨自己!
為什么不能更強大一點!
為什么不能為家人擎起一片天空,而是讓家人為自己分擔。
母親已經倒下了,難道妹妹也要那樣嗎!
如果靠母親和妹妹犧牲才能獲取一時安穩,自己的守護還有什么意義?
“小葵……”
“昂?兄長……”
“我只有你一個妹妹,將來,你就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兄長,別這么說,父親和母親……他們會很快好起來的。”
龍陽沉默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再次抓住龍葵的手。
“答應我,以后不要再干傻事,更不要為我干傻事。你這樣做,我的心只會更痛。”
一滴眼淚落下,傷口被蟄的龍葵手掌一縮,手腕處的筋絡都浮了起來。
她恍然抬頭,卻發現,兄長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鼻尖一酸,龍葵也落淚了。
“可是兄長……小葵也想幫你啊,如果什么都不做,小葵的心,也是痛的啊,只有找一些事情做,小葵才會不那么痛啊……”
兩人執手相顧淚眼,一個比一個哭得凄慘。
許久之后,龍葵抬手,用手帕拭去龍陽臉上的淚水。
“兄長,莫要再哭了,搗珍都涼了,再不吃……就浪費了……”
龍陽這才重新坐下,夾起一顆搗珍。
他沒有吃,而是送到龍葵嘴邊,“啊~~~~”
龍葵聽話的“啊~~~~”
“好吃嗎?”
“好吃!沒想到搗珍這么好吃!難怪兄長那么喜歡吃。”
“是喜歡!但是,我不喜歡吃小葵做的搗珍!”
“為什么?是小葵做得不好吃嗎?”
“不,是實在太好吃了!所以,這輩子我只吃一次!”
“好,小葵只做這一次,以后再也不做了。”
“你保證!”
“我發誓!”
“不許發誓,永遠都不許發誓!永遠永遠都不許!”
“那好,我保證——我保證永遠都不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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