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力量的碰撞！
更是一場思想的交鋒！
大黃除了劍十三式，沒有學過任何劍術。
他選擇劍，純粹是因為聽說人皇的兵器是劍。
劍是嶱嶱君子之器，巍巍王道之兵！
他對劍的理解和感悟，只存在于腦海之中、幻想之中。
從土地公給它捏了一個泥巴小劍，告訴它“這是劍”開始萌芽。
再到土地公給它刻了一個木頭小劍，它告訴土地公“有點苦”結束。
岳川給它講課時，說過一些玄之又玄的招式和理論。
也念過一些關于劍的詩篇。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的傲氣。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殺氣。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的俠氣。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九州的豪氣。
揮劍決浮云、諸侯盡西來的王氣、霸氣。
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御劍乘風去，除魔天地間的仙氣。
大黃并不知道，以上種種都只是岳川的嘴炮。
他堅信！
老師說的都是真的！
每次練劍時都會暢想、神游、苦思、冥想！
而龍陽，卻將大黃從九天之外拉到地上，拉回現實。
同樣是唇槍舌劍，龍陽說的更加真實。
是基礎！
是理論！
更是框架和綱要！
每一字每一句都讓大黃有種腳踏實地，落地生根的感覺。
就像是給空中樓閣打上了地基，給海市蜃樓安上了框架。
夢想落地，幻想成真。
劍十三式之后，大黃厚積薄發，肆意揮灑。
氣象雄渾，天馬行空。
劍十四式！
劍十五式！
劍十六式！
……
龍陽看到了孤身礪劍，鋒中取銳，刃中淬芒的執著和追求。
看到了劍氣揮灑、霜刃翻飛、血漿噴涌的快意和暴虐。
看到了鋒藏匣中、匣埋塵埃的落寞、不甘、抑郁。
看到了門客三千、從者十萬的意氣風發、雄心勃勃。
看到了百萬甲士、陳兵山河，兵戈遮天、旌旗蔽日的強盛、猛銳。
一個身披玄服，頭戴旒冕的身影浮現在群山之上，攜百萬兵戈一擊斬下，山河破碎，天地重開。
翻掌重排命格，覆手再立乾坤。
世間萬物破而后立，吐故納新。
……
力與劍合！
劍與氣合！
氣與意和！
一意起，萬念生！
一念生，萬象開！
龍陽心神顫抖，熱淚盈眶！
這就是自己追求的道！
現在，追求到了！
雖然不是在自己手上，可至少，在自己口中。
哪怕只是曾經！
對方是按照自己的指點才破繭為蝶。
這悟道之功，自己說什么也占五成！
面對大黃這超越萬物的驚世一擊，龍陽怔怔出神，一動不動。
超脫物外！
神游天地！
他想到了自己的國，和家。
想到了楊國的威逼，想到了齊國的利誘。
想到了在城墻上親冒矢石的父親。
想到了在后宮中挑燈刺繡的母親。
想到了水盡糧絕援無的姜國子民。
最后，滿心思緒盡落在那雙白生生，卻滿是血泡的小手上。
這些，都是我要背負的使命！
他們，都是我要守護的家人！
我必須變得更強大，才能保護他們！
就是天塌下來，我，龍陽，也要給它頂回去！
我活百年，就要給他們一世安穩！
我活萬世，就要給他們永享光明！
我——就是姜國的太陽！
太陽，永不落下！
葵花，永不凋零！
所以——燃燒吧！
所以——綻放吧！
轟……
近距離觀戰的條筒萬等精怪只覺得眼前一片白茫茫。
萬物色彩被剝離，只剩一片黑白的輪廓。
然后，這輪廓也像風吹流沙，轉瞬消散。
萬象俱滅。
耳朵中的聲音也被剝奪。
身邊幾個沙雕反復不斷的“喔嚯”、“噫嘻”、“啊哦”聲迅速拉遠，最終消失不見。
耳朵只能聽到心臟怦怦的泵動聲，以及血液嘩嘩的流淌聲，臟器粘滑的蠕動聲，骨骼沙沙的摩擦聲……
最終，這些聲音也消失不見。
萬籟俱寂！
仿佛什么都看見了，卻什么都不記得！
仿佛什么都聽到了，卻轉眼都忘記了！
岳川也看到了這最后的碰撞。
不但他看到了，土地廟中眾仙家也都在看轉播。
正午飯點，眾人都在，誰也沒有錯過。
就連過來給屁股換藥的吉吉猴王都趕上了直播。
但是和條筒萬他們一樣，所有仙家成員都呆滯當場，連“臥槽”都說不出來了。
他們或許會永遠記住這一片空白！
卻不知有幾人，能看到空白中蘊藏的畫卷。
姜國城門前。
一個身高九尺、滿身橫肉的黑大漢佇立在道旁。
之前劍鳴鏗鏘時，他就這樣了。
雙眼緊閉，嘴唇緊繃，黧黑的雙手在空中揮來舞去，左右互搏。
骨節粗大、皮膚粗糙的手卻像這世間最珍奇美麗的事物，引得一群弟子目不轉睛的觀看。
一筆一劃，仿佛有蘊含無窮的智慧，一撇一捺，仿佛都蘊藏著無窮的玄妙。
到最后，黑大漢渾身一震，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奇景！
他悟到了！
日出東方！
泰山捧日！
然后是黃山捧日、嵩山捧日、華山捧日、昆侖捧日……
“小小姜國，竟有此等奇人！奇志！奇運！”
“某半生飄零，未逢明主……”
“入城！速速入城！”
小小的庭院中，萬物定格。
一個身影緩緩站起。
布衫草履，身無長物。
長發灰白，用一根麻繩隨意挽著。
麻繩崩開，長發飛舞。
亂須雜亂，隨意扎在瘦削的臉上。
就像是貧瘠的土地中長了一片荒蕪的野草。
他摸了摸身邊的枯樹，低頭說道：“我們……該走了……”
“此間……再無牽掛……”
看了一眼龍陽和大黃，他重重點頭。
“再無牽掛啊……”
說完，他回到石桌旁坐下。
認真地攏了攏頭發，捋了捋胡須，又撫了撫衣衫。
看到桌上的牌位，他得意一笑。
“你看不到，我看到了！”
“你栽樹，我乘涼。”
“你學問高，但是，我運氣好啊，哈哈哈……”
“可惜了，沒能看到那老不死咽氣兒，運氣不好啊。”
“足夠了，足夠了，做人不能太貪啊……”
“可惜，沒能吃到白果……”
“可是，我這心里還是甜滋滋的。”
“哈哈哈哈……”
聽到南郭合爽朗的大笑，大黃和龍陽也同時回過神來。
迷茫的表情一點點褪去，渙散的瞳孔一點點凝聚。
二人眼睛中的火氣已然消泯，唯余說不出的狂喜。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兩人同時大笑。
然而，一聲凄厲的“喵嗚”傳來。
貍花貓蹲在石桌上，伸著爪子碰了碰南郭合的胸口。
熟悉的呵斥和驅趕沒有出現。
一陣風吹過，南郭合瘦弱的身軀向后倒去。
“喵嗚！”
貍花貓感覺自己整個世界都塌了。
一躍而下，想要撐住南郭合。
奈何，身子嬌小，根本使不上力。
“老大，我來了！”
一條、四只小老鼠紛紛竄了過來，合力托住，卻又不敢太用力。
南郭合就像風中的雞蛋殼，不碰都會碎裂。
一筒躺在地上，用自己柔軟的肚皮化解南郭合頭部的沖力，一雙小眼兒瞪得圓溜溜的。
正在發笑的二人終于醒悟，同時拔足狂奔。
“老師！”
“舅舅！”
眾人低頭痛苦的時候，頭頂枯樹散發出瑩瑩綠光。
東風夜放花千樹，千樹萬樹梨花開。
兩枚白果迅速生長、成熟、落下。
龍陽和大黃同時摸著頭，接住從天而降的白果。
再抬頭時，已是一片縞素。
同一片天空下。
龍葵怔怔回頭，看著剛剛路過的地方。
母親種下的那棵樹正在開花。
記得母親曾說過，這棵樹是她嫁入王宮時親手栽下的，是一棵果樹。
可惜，如今二十年過去了，它從沒結果。
現在，兩顆果子在龍葵眼中緩緩生長、膨脹。
龍葵喜滋滋的走到樹下，心中暗道：娘今年終于可以吃到這棵樹的果子了。
這時候，凄厲的哭聲從宮苑中傳出。
“王后離……王后離……薨了……”
龍葵臉上的喜色瞬間褪去，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
這一天，花醉姜國萬民，卻唯獨哭傻了三個少年，以及七精怪。
這一天，姜國有了悲歡，卻沒了離合。
（抱歉，寫這一章用了五張紙巾，不要罵我了，已經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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