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再回來的時候，是走回來的。
身后，跟著一串長龍。
陸然一看，那居然是十來個活人，被栓在同一根長繩之上，好似一隊驚駭失魂的俘虜。
徐方將手中牽繩交到陸然手中，交待道：“看好了，這幾個夠你們接下來幾個時辰所用了。”
陸然一時竟挑不出徐方毛病，只是咕噥了一句：“你是真的是不把人當人啊。”
心里卻忽然一想，徐方不把人當人，于情于理，理所應當。
首先，他并不是人，至少不是人族，其次，他的族人被人族趕盡殺絕，像物件一樣販賣。
難道這也是他當了“殺人仙”的原因？
見陸然接過牽繩，呆在那里，身上卻動也不動，徐方還當這小子又同情心泛濫，于是說道：“這些人，本來也會死。據我所知，【浮圖】之中，被標記了人，除了最后的獲勝者，在【浮圖】完成的最后一刻，會一同去往那里。”
徐方指了指天上。
【落魂云】。
陸然頷首表示明白，問了一句：“但是為何要這樣？”
徐方搖搖頭：“我在教中，并不管事，【浮圖】真正的目的，我確實不知道。”
陸然笑笑：“我倒是有一個猜想。”
徐方轉頭看向他：“哦？”
陸然又笑笑：“但是我沒有打算告訴你。”
徐方將手中刀一揚，做了個手起刀落的手勢：“我也沒興趣聽，我這就走了，記住我的話，如果有那么一刻，你再來找我，屆時我有重謝。”
陸然反問道：“那要是我也死了呢？”
徐方嘿嘿一笑，轉身踏上一朵黑云。
“我覺得，你死不了。”
*
*
十一節龍馬鞭在空中劃開十一道白色弧線。
對面那號稱要取楊牙的尖牙去磨指甲的老修士，被戳成了個篩子，應聲倒地。
楊牙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帥過。
回寰像個娘們，陸然是個慫貨，只有我楊牙，是這【浮圖】之中，最靚的仔。
楊牙完成殺人指標之后，居然沒有去馬上去找回寰，第一時間，是去尋方才那小女子。
此時的真龍，已經漸漸平靜下來，但周遭的混亂仍在繼續，趁火打劫者，不在少數。
真龍左右四顧，望著這群互相殘殺的螻蟻，失望地搖了搖頭，最后他抖擻一下身子，眼中金光更加耀眼，全身光芒更是炫目，引頸長嘯了一聲，真龍繼續往宛山移動。
但楊牙在原來的位置上，卻再沒有見到那位少女曲別離，鼻子也絲毫沒有嗅到她的味道。
被人殺掉了？還是被人救走了？
楊牙，突然想起了一個師父經常說的詞——五味陳雜。
師父說，人，是五味雜陳的，不是那么簡單的，楊牙我怕你下界去，心思會變得復雜，那樣就葬送了你這至純的心境，耽誤了修行。
楊牙那一刻的心，可能就那么一瞬，突然變得，有些復雜。
一會兒甜一會兒酸一會兒苦一會兒滿當當，一會又空落落的。
他望著塵煙滾滾的山谷，兵器聲不絕，喊殺聲震天，各種符箓神光閃爍如繁星……
他長這么大，第一次覺得，這些東西，有些無聊。
他陷入了從來都不曾有過的低落之中。
楊牙苦惱地，將自己埋入了土中。
回寰此時，也在滿世界找楊牙。
他在疑惑，為何楊牙在自己最喜歡的這種紛亂環境之中，殺一個人，要殺這么久。
他找了很久，越找越是覺得不對勁，越找越是覺得心慌。
這小子，該不是殺人不成反被殺吧？
回寰開始想象，楊牙被人用某種犀利的法寶轟成一塊塊紅白血肉，最后只剩下四顆尖牙。
回寰開啟了真正的“滿地找牙”模式，一直找到真龍飛遠，塵埃落定。
眼前只剩滿地尸體，活著也已經都做鳥獸散去。
回寰又找了一會，最后在地上，踢到一個葫蘆。
這不就是楊牙那個白色的變妖葫蘆嗎？
楊牙果然還是沒了。
回寰這時反倒有些釋然，伸手去摘這葫蘆，心里想著，好歹留下給自己當個念想。
卻聽見嗷嗚一聲怪叫。
楊牙隨即破土而出。
回寰還未反應過來，楊牙一身的泥土，抖也不抖，一把將自己抱住。
回寰推開楊牙：“你這是怎么了？”
楊牙不說話，苦著個臉，像被人抽去了念魂。
回寰一臉懵圈：“說話呀，你怎么了？遇見什么厲害的人了？著了什么道了？還是……”
楊牙還是不說話，用鼻子嗅了嗅，還是沒有嗅到那少女的味道。
鼻子一酸，朝著土里又要鉆。
被回寰一把拽住。
回寰只當楊牙真的是著了什么邪仙的術法，見他只是神智有些迷糊，行動倒是無礙，就這樣拽著他，往真龍的方向追去。
奔出去一大會兒，才聽見楊牙在身后才嘟囔了一句：“沒了。”
“什么沒了？”回寰停下來。
楊牙不答話，只是重復道：“沒了。”
真是急死個人。
回寰于是恐嚇道：“你再不告訴我，我就把你扔在這了哦。”
楊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像個說不通道理的小孩，蹲在地上，玩起了螞蟻。
回寰無語，抬頭望見頭頂，有一朵紫色騰云嗖地飄過。
好像有些熟悉？
回寰還在疑惑，只見楊牙騰地跳起，一把摘下頭上一直戴著吸飽鮮血的【變妖葫蘆】，臉色非但不再蒼白，瞬時脹得通紅。
“快騰云！追！”
楊牙急吼。
回寰見楊牙如此活蹦亂跳，終于長出了一口氣，反而不急不躁地問道：“追什么？”
“追！追那朵紫色的云！”
楊牙現在的樣子，很像方才那只因為真龍現身，逃掉的猴子。
恨不得能躥到天上去。
回寰見狀，更不著急了，慢悠悠地開始捻訣，許久那積云才不過手掌大小。
“你快點快點！”楊牙催促個不停。
那積云變成了拳頭大小。
回寰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說道：“要快點也不是不行，你得告訴，到底發生了什么。”
楊牙一跺腳：“追！”
“追什么？”
“女人！”
“哪個女人？”
“那個騰紫色云的女人！”
“為什么要追她？”
“……她害了我！”楊牙快要哭出來了。
“得嘞，就是她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是吧？兄弟，我幫你報仇！”
回寰面前那朵積云，陡然變得巨大如床，回寰騰起云來，朝著方才那朵紫云的方向，疾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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