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天道老爺，你冷靜說話！”
夢卿經看到白色雕塑猛地睜開眼睛，又有了坐起來的架勢，立刻按住他的身體，驚恐地看向四周。
等發現星海只是波濤大了那么一點兒后，他才長長舒了口氣。
“遇事……”
他正說著，發現自己的雙手竟然直接接觸著天道那白色的身體，立刻仿佛針扎了一樣地收回來，縮著脖子諂媚地笑笑，“要穩重一點兒嘛，嘿嘿嘿，嘿嘿嘿……”
和感覺自己犯了大不敬，下一秒就要受死，腦袋里已經開始編寫遺言的夢卿經不同，天道反而有點開心。
許許多年前，沉淵秘境還是沉淵大陸的時候，他作為剛剛有了意識的一名新天道，對這世間萬物感興趣極了。
那個時候，他最愛做的事，就是變成萬物生靈的模樣在大陸上游玩，接觸過許多人，許多事，好的壞的，開心的不開心的，都很有意思。
可惜，后來……后來他就被禁錮在這方空間里了。
天道感覺夢卿經沒有當初的那個孩子奇怪好玩，還十分吵鬧，卻有生命力許多。
有了他，仿佛整片星海都熱鬧起來了。
白色雕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頭頂烏黑壓抑的濃厚黑云，悠悠地說道：“還不是因為那孩子的娘，鬼靈精怪地很，撒嬌威脅跪地懇求，又一哭二鬧三上吊，各種花招玩了個遍，最后信誓旦旦地跟我打賭。
說只要我開口允許她自行離開，那她就肯定能帶著孩子自行離開，問我信不信，要不要敢不敢試試？
我立刻就坐起來，大聲回她試試就試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夢卿經津津有味地聽著，然后笑得忍不住拍打圓臺，“原來是激將法啊。然后呢，天道老爺，她真的就離開了？”
“嗯。”
天道臉色有些奇怪，似乎還在疑惑那人怎么做到的。
夢卿經神采連連，連連“哇”了好幾聲，追問道：“天道老爺，那孩子的母親竟然這么厲害？你這里說來來說走走，這么輕松的嗎？”
“也不輕松。進來就費了半條命，出去時也費了半條命，但好像外面有他的丈夫接應她，幫她擋了不少災她才活著出去了。
后來，兩個月后那孩子去世，夫妻二人哭得死去活來，差點雙雙殞命。我看這一家人實在命苦，就悄悄送了點星河水給二人保命。
再后來，那夫妻二人帶著那死去的孩子離開沉淵秘境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天道輕輕嘆了口氣，神情有些哀傷，整個沉淵秘境在短短一刻鐘內進入秋季，草木枯黃，落葉漫天，花凌果落。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冷雙易感受著周圍，感覺十分不對，但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是為什么。
夢卿經眼眶紅紅的，把雙手放在圓臺上，下巴支在雙手上，感慨道：“好可憐啊。”
呆呆愣愣過了好久，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唉，要是那孩子的母親沒有把他帶走，或許這一家人也不會這么慘。”
“是啊。”天道慢慢閉上眼睛。
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他及時尊為天道，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愿的。
夢卿經聯想到自己，瞬間更難受了，如果自己出去，將來再受劫，自己的父母和小易會不會也傷心成這個樣子。
要不，自己就乖乖呆在這里，不出去了？
他慢慢坐在地上，背靠著圓臺看著一望無際的星河，又發呆很久以后，用手搓搓臉，側頭問道：
“天道老爺，你說，那孩子的母親經歷了后面發生的事情，她現在會不會很后悔？”
天道卻給了他一個相反的答案：“不會。”
“為什么？她的孩子后面可是死了。”夢卿經驚訝地扭轉身子，看向天道。
天道那白色雕塑的臉依舊十分生動，是個人形模樣。
他緩緩睜開眼睛，眼睛仿佛在回憶似的空洞，“在那個女人進來后的第一時間，我就已經跟她說了后面可能發生的事情。
可惜，她不聽。
她說人定勝天，她們的孩子本不該出生，可是偏偏出生了。
那么誰又能說得準，她本不該活下去的孩子一定會死呢？
她和她的丈夫，都相信一定有辦法可以讓那個孩子活下去。
而且，就算是死，他們一家三口也要死在一起！”
天道微微晃晃腦袋，“我告訴她，她的孩子不一定愿意跟她走，或許更愿意留在這里永遠活下去。
可她一口咬定不是，說母子連心，自己不停地感受到孩子對自己的尋找，才憑著這感覺找到了這里。”
“啊，我猜準了，那孩子在星海里游來游去就是在找母親呢。”
夢卿經微微有些興奮，有一種中獎了一樣的快感。
天道扭頭看向他，“怎么可能？那孩子才多大，連話都不會說，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那孩子肯定本能地想活呢。”
“您又不是那孩子，您怎么知道孩子不是更想留在母親身邊呢？”
夢卿經嘴比腦子快，立刻脫口而出。
天道急了，“夢卿經，你究竟站哪邊？”
“啊啊啊，站您這邊！站您這邊！站您這邊！”
夢卿經趕緊求饒一般地認錯，然后好奇地問道：“咦，對了，天道老爺，您不是會讀心術嗎？那能讀那孩子的內心嗎？”
天道瞅了他一眼，才落寞地說道：“那孩子死后，我才造了這門讀心術。”
感情自己還是被這讀心術讀心的第一人吶？！
夢卿經挑挑眉毛，感覺有些興奮，但想了想，好像也沒什么可自豪的。
“所以，其實人還是不能勝天的。”夢卿經得出這個結論，對那個死去的孩子，還是有點可惜。
“也不一定，世界上很多事情的后來，連我也嘖嘖稱奇。”
天道脫口而出回答道。
夢卿經對這話頗感奇怪，但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他眼珠轉了轉，大著膽子問道：“天道老爺，您讀心術這么厲害，那您知道我現在心里在想什么嗎？”
天道瞥了他一眼，黑漆漆的瞳孔將他的整個內心都看得一覽無遺。
他扭回頭看著天上，臉上微微有些煩躁，“怎么？你也想跟我打賭？也不想留在這里？”
咳咳咳，還真猜得出來啊，夢卿經滿頭黑線。
他倒是想說實話，又不太敢，只好轉而問其他問題，“天道老爺，世界上有死劫的人很多吧，但您為什么會選我上來陪您呢？”
天道似乎一點兒都不奇怪他會問這個問題。
“前不久，我感受到了一股瘋狂的執念，于是從沉睡中醒來。我探知了這股執念，中間知道了你的死劫，于是決定把你帶來我身邊。有沒有感覺很幸運？”
夢卿經正在想什么執念呢，然后打著哈哈回答：“幸運，真幸運呀，呵呵。”
“那你為什么還想走？”天道直視著夢卿經的眼睛。
夢卿經的心忽騰忽騰跳，然后坦白道：“天道老爺，或許您不知道，我本來沒資格進來這沉淵秘境的。但我有一個生死之交，他不得不得來，我就想辦法跟著進來了。”
“我知道，他叫冷雙易。陰陽雙易，真是一個好名字。”天道隨口說道。
聽到小易的名字，夢卿經頓時興奮起來，“對，就是他！我跟他關系可好可好了，我們是整個扶天界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激動地起身坐在圓臺上，把兩條腿放在空中亂晃。
“還沒進來時就聽說，進來沉淵秘境的修士都得變成凡人。啊，不能修煉，不能練法術，不能練武技，還必須像凡人一樣吃喝拉撒，沒有我，他一個人得多無聊。”
天道挑挑眉毛，自己的沉淵秘境有這么無聊？
“所以，我必須得陪著他呀。兩個人喝著酒說著話，日子不就一天一天過去了。”
夢卿經諂媚地看著天道，笑嘻嘻道：“天道老爺，您看，我進來這沉淵秘境的目的，就是陪著小易游山玩水，隱居田園。您現在把我弄來，那我這沉淵秘境，不是白來了嗎？”
“所以，要不您還是把我送出去吧。我不怕死，只怕小易太擔心我，然后去跟車鳳白決一死戰。那車鳳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了，萬一傷到小易可怎么辦？”
他長長嘆息一聲。
“你為什么阻攔冷雙易殺了那個叫做車鳳白的家伙？”天道問他。
夢卿經沒想到天道竟然知道的這么詳細，尷尬地摸摸腦袋，“天道老爺，我現在可以肯定，車鳳白目前跟我是沒有仇怨也不想殺我的。
可若是將來，我先做了什么差點害他性命在先，或害了他身邊至親至友，人家再取我性命，那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單單一個看不出什么因果對錯的死劫，我就要提前預防，先下手為強，這也太霸道了吧？”
這番話十分對天道的胃口，惹得天道哈哈大笑，整個沉淵秘境都洋溢著一股莫名的生機。
“你倒是個挺善良的人，善良到對自己的性命都無私的地步。”天道笑著看著他。
夢卿經笑笑，“萬物眾生本就是平等的，因果對錯紛紛擾擾，誰也說不清啊。”
“說得好，世間自有因果。冷雙易和那個叫做車鳳白的家伙在我的沉淵秘境火拼，把我的穴位都打破了一個，導致靈氣逸散，元氣大傷。于是我把你抓過來抵債，也算是了償因果了。”
“什么？！”
自己被抓進來，竟然是要抵債？
夢卿經哭喪著臉看向天道，“天道老爺，您不是說我最幸運才被選上來的嗎？”
天道晃晃腦袋，得意地說道：“你是最幸運的啊。可你身體這么大，又不是個小孩子，我想把你抓上來卻沒辦法。
艾，那娃娃和車鳳白火拼打破了我的穴位，我剛好趁機把你抓上來，順便把穴位補好，一舉兩得。”
“哈哈哈哈……”
一時間，天道的笑聲和夢卿經的哭聲一齊在莫名空間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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