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挑了挑眉。
除了他還能有誰？
100塊錢對他來說不算什么，在攤主眼里可是一筆巨款了。
“你啷個給我充這么多啊！”
“沒事，反正都要用，用完了你再跟我說一聲，我繼續給你充。”
江風不甚在意道：“你住在哪里？有沒有什么需要買的東西？我可以給你買。”
看他一個人在這擺攤，賣的又是廉價到極致的東西，連個微信也沒有，更別說付款碼了。
一時半會兒怎么給他轉錢？
自己身上也沒有現金，必須想個辦法，變相把這些錢給他。
攤主聽到他的話，臉上露出狐疑之色，開口道：“我是賣書的，不是要飯嘞！”
從馬扎上站起來，他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努力挺直背，想讓不太高的身高增加幾厘米。
不過即便如此，看向高大的江風仍然需要仰望。
江風看見他一本正經的解釋，知道是誤會了，以為自己是可憐他，把他當成了乞討的人。
天知道，自己壓根就沒有這個心思。
只是因為花兩塊錢在這里買了一本書，意外爆出金幣，獨自昧下了實在是良心不安，才選擇分他一些。
“沒把你當成要飯的流浪漢，只不過今天遇到了一點開心的事情，想請人吃頓飯又找不到朋友，這不恰好遇上了你，想跟你分享一下。”
找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江風用這個當做借口，告訴攤主，并沒有別的意思。
聽他這么說，攤主的臉色才總算好看了一點，斜眼看了一眼江風，“這樣還差不多，不過我有手有腳，買書是賺不了幾個錢，可吃飯還是夠的，用不著你給我買什么東西……”
正當江風發愁，這人軟硬不吃，該怎么合適的把這筆錢交給他？
攤主邊說邊看向不遠處的燒烤攤，砸吧著嘴道：“不如這樣，我好久沒喝酒了，你請我去吃頓燒烤，我們喝點小酒吹吹牛要得吧？”
不是說遇到了高興的事情想要找朋友分享，可是又沒人理他，所以才來找自己的嘛。
吃點東西喝點酒，當做是朋友之間的聚餐了。
這個提議讓江風眼前一亮，立刻答應道：“好啊，你現在有時間嗎？”
“有，我多的就是時間！在這里賣書，一天也賣不了幾十塊錢。”
攤主拍拍屁股，起身從攤位上拿了一只鉛筆頭，在一本書的扉頁寫上了【買書自理】4個大字，然后蓋在小馬扎上，就當是提示了。
放好提示，他邁著矯健的步伐，越過江風，直接向對面露天燒烤攤走去。
看著他精神抖擻的背影，江風不禁有些想笑。
固執的小老頭，不要錢也不要你給他買東西，但能喝口小酒。
追上他的腳步，兩人一起來到燒烤攤前，江風讓他點菜。
站在一堆燒烤串面前挑挑選選，他拿了大約20個串。
大部分都是蔬菜，只有五六串肉，少的可憐，連塞牙縫都不夠。
見此情景，江風拿過他手里的籃子，囫圇添加了好幾種葷菜進去，一拿一把，五六十串兩個人肯定能吃得完。
“想喝什么酒？別客氣，隨便拿，咱們喝的開心就行。”江風完全沒有把他當成施舍的對象，而是像一位朋友一樣，還替他端凳子，放在自己的對面。
攤主在一堆花花綠綠的酒面前躊躇了良久，本來想拿最便宜的啤酒，不過聽到江風的話后考慮了一下，還是拿了一瓶更貴，平時舍不得喝的的勁酒。
酒放在桌上，江風直接擰開給他倒了一杯，順便也給自己倒了半杯。
雖然沒有喝酒的習慣，但周圍的人都在聊天喝酒擼串，在這樣的氣氛下，江風也決定喝一點。
就當陪陪小老頭也不錯。
坐下之后，小老頭總是有意無意的看他似乎在猜測著什么，出于自尊一直沒有說話。
江風大概了解了，他是一個嘴硬心軟的人。
生活中有很多這樣的人，表面上對別人莫不過問，很冷漠的樣子，實際上是一副熱心腸，只要你有需要，主動向他求助的時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
比那些表面上笑瞇瞇，嘴上朋友長朋友短，實際背地里捅一刀的笑面虎可好多了。
“叔，你貴姓啊？”
江風端起酒，主動示意要和他碰杯。
攤主平淡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一絲笑意，不以為然道：“什么貴不貴的，就我這樣的人還能叫貴姓，叫我小但就行。”
“咳……”
雖然嘲笑別人的名字是一件很沒有禮貌的事情，但此刻江風還是忍不住快要噴了。
幸好關鍵時刻剎住了車，才不至于把酒噴出來。
一個五六十歲的小老頭叫小蛋，取名字的時候真的是很隨意啊！
攤主仰頭喝酒，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嘴里繼續說著：“一整個村子都姓但，不過全死光了，只剩下我一個人。”
原來是姓的單人旁的但，不是自己想象中雞蛋的蛋。
抱著略微慚愧的心理，江風點了點頭，自我介紹：“我姓江，大江大河的江，你叫我小江就行。”
說完他又道：“小但哥，你是哪里人？”
“我啊，北河那頭的。”
小但說起家鄉，臉上露出哀傷之情，“環京那邊有座方山，往上邊翻過去就是但家村，不過說了你也不知道……”
通過他之前的話，江風知道他們整個村子的人都沒了，只剩他一個人，也明白悲傷從何而來，又打聽了一下他的家庭情況。
沒想到小但的老婆和孩子也沒了。
“都死了，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不然我也不得跑這么遠出來混飯吃。”
小但正說著，老板陸陸續續來送烤串。
江風把烤串推到他那邊，讓他不要客氣，隨便吃，吃完再點。
抓起一根串拿在手里，小但一下擼到底，嚼了兩口就咽下去了。
一副索然無味的模樣，仰天嘆了口氣，“無牽無掛，老天爺又偏要留我一個人過日子，真是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都死了！”
難怪江風覺得他說話做事很灑脫。
經歷過老婆孩子以及親戚朋友的死亡，如此慘烈的事情就像見識過末日壓頂，連死都不怕，還有什么好在意的，更何況這世上也沒有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了。
江風只能安慰：“逝者已去，生者要好好生活，你現在賣這些書，一天能賺多少錢？”
“少的時候五六塊，多的時候二三十塊。”小但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串烤花菜，“錢多錢少都好過，我每天吃兩個饅頭就夠了，還能攢點。”
江風聽見他的日常開銷如此低，忍不住問：“那你住呢？”
海城最大的開銷不是吃，填飽肚子豐儉由人，你一頓鮑魚海參幾萬塊，叫吃，在家里煮一鍋白米粥配饅頭也叫吃飽，沒有可比性。
但是住的這方面還真沒多大的選擇。
郊區最差的平房單間也要幾百塊錢一個月，更何況在這寸土寸金的中心邊緣位置，一個月沒有4位數的租金絕對找不到住處。
小但道：“就住在這邊上，便宜的很，一個月30塊錢。”
一個月30塊錢，江風搖搖頭，“你住哪？不可能吧～”
小但看見他臉上的不可思議，嘿嘿一笑，指著離地攤不遠的建筑工地，“我每天不擺攤的時候就去工地上干一個小時活，抵扣住宿的錢，每個月交30塊錢的水電費就行。”
一個月30塊錢就能在海城住下來，能找到這樣的辦法也不容易，江風又和他碰了一下杯，“我以前也在工地上干過，不知道這邊的活跟我那邊比怎么樣，住宿條件肯定沒有那邊好，海城什么都貴，肯定讓你們很多人擠在一起住吧？”
“一個屋里住15個人。”小但表示這邊的工人宿舍和其他地方一樣，都是集裝箱里面擺上幾張鐵架子床，就算是給他們提供的住所了。
不過出來打工也不挑，更何況是他們這種上了年紀愿意吃苦耐勞干活的人，根本不會計較住的怎么樣。
反正白天都是在干活，累了一天回宿舍倒頭就睡，誰還管床舒不舒服，會不會太擁擠。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一會，江風看桌上的烤串不多了，又叫老板烤了幾十串肉串過來。
小但表面上不說，可吃到肉串時臉上的滿足根本藏不住，想必來海城以后都沒怎么吃過肉。
偶爾還要在工地干活，有勞動量，一個大男人不吃肉，身體肯定扛不住。
新一輪的大肉串上來，小但這次吃的有點心不在焉。
過了一會，他做了一番思想斗爭，才開口問：“小江，你為什么無緣無故給我充100塊錢話費又請我吃飯？是不是聽見人家說我可憐沒錢吃飯，才故意對我這么好來……”
這不是疑神疑鬼，而是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他雖然窮，但是也沒到掌心朝上，要人施舍的地步。
江風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在他書攤上買了三本書，不僅給他充了100塊錢話費，又帶他到燒烤攤上吃燒烤，這一頓燒烤這么多菜，少說也要一兩百塊錢。
“古人云無功不受祿，你要是因為可憐我才請我吃飯，用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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