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對弈江山 > 第一百六十章 受爾三叩又如何
  隨著蕭元徹的一聲怒斥,門口腳步聲響。

  蕭箋舒快步走了進來,先是看到蕭元徹已經沒事了,這才舒了一口氣,緊接著他盯著蘇凌,面色一寒。

  蕭元徹指了指蕭箋舒對蘇凌道:“你不是想知道濟臻巷大火為什么會出意外嘛,問他便是......”

  蘇凌不說話,也抬頭迎著蕭箋舒的目光看去。

  兩個人的眼神轟然相接,皆看到對方眼中的冷意,兩人都不說話,就這樣相互冷冷對視,各不相讓。

  蕭元徹這才嘆了口氣道:“箋舒,你說說吧,我只是讓你燒譚敬一家,為何連著整個濟臻巷都給我燒了!”

  蕭箋舒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怔怔道:“父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蘇凌還......”

  蕭元徹一擺手,沉聲道:“自己做下的事情,竟不敢說了,我便是要你當著蘇凌的面,將此事原原本本的說個清楚。”

  “可是......我......”蕭箋舒一臉驚詫。

  “蕭箋舒,你難道想抗命不成?”蕭元徹冷哼一聲,朝蕭箋舒狠狠盯去,眼中一片冷意。

  蕭箋舒咽了口吐沫,這才直了直身體道:“我自己做得事情,做便做了,有何不敢的?”

  他這話說完,蕭元徹的眼中竟閃過一絲贊賞。

  蕭箋舒向前兩步,聲音愈冷,沉聲道:“蘇凌,你聽好了,譚敬留不得,所以必須死!父親命令,只是燒了他的家宅和他的家人,至于將整個濟臻巷全部燒毀,父親不知道,你也怪不著他,此事是我一人做主,我一力承擔,蘇凌你又能如何......”

  蘇凌眼神中射出一道寒光,仍舊盯著蕭箋舒,一語不發。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道:“蘇凌,你聽到了,如今蕭箋舒這混賬,已經犯下了滔天的錯誤,無可挽回了,那濟臻巷燒則燒已,蘇凌你打算怎么辦?”

  蘇凌忽的冷笑起來,眼神不錯的盯著蕭箋舒,一字一頓道:“箋舒公子,你可是五官中郎將,身居朝廷要職,你一句話,便是一個無可挽回的錯誤,只是蘇某想問你一句,三百余人的百姓何辜?你就不怕那些亡魂前來向你索命!”

  蕭元徹和蕭箋舒皆是眼神一凜,萬沒想到蘇凌會針鋒相對,毫不退縮。

  蕭元徹眼神微瞇,表情平淡的看著一臉冷意的蘇凌,不知想些什么。

  蕭箋舒聞言,忽的不屑的笑了起來道:“那些人,死便死了,為了蕭家大計,他們也算死的其所!”

  “你!.......”蘇凌一臉怒意,忽的低吼道:“蕭箋舒,無辜人的性命,你說讓他們死,便讓他們死了?這是你蕭家大計?若是這大晉千萬百姓都反對你,你是不是打算把他們都屠了干凈?”

  “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王朝霸業!蘇曹掾未免顯得太迂腐了了罷!”蕭箋舒言語之中頗為不屑,也和蘇凌針鋒相對起來。

  蘇凌冷哼一聲道:“好一個為了王朝霸業!箋舒公子,你敢與我一同到濟臻巷,面對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將你這些話再講一遍么,那個時候,你還敢如此言之鑿鑿么!”

  蕭箋舒一陣氣餒,低頭不語。

  “啪啪啪——”蕭元徹淡笑著擊了三掌。

  忽的冷冷看著蕭箋舒,冷叱道:“豎子,犯下如此殺孽,還執迷不悟,蘇凌說的好,你現在就跟蘇凌去濟臻巷,向無辜百姓親承一切,說明你就是這縱火的兇手,然后聽憑發落罷!”

  蕭箋舒一臉驚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喊道:“父親,孩兒也是一時糊涂,只想著斬草除根啊!父親,孩兒死不足惜,可這件事情,一旦真相大白,不僅是父親,還有整個大晉局勢都將倒轉啊,父親三思,三思啊!”

  蕭元徹淡淡擺擺手,面無表情道:“你現在害怕了?方才不還是還說為了蕭氏大計,你為了蕭氏大計,便可以枉殺無辜,肆意妄為?你燒起這大火之時,心中可裝著你口口聲聲說過的大計么!”

  “孩兒......孩兒糊涂!糊涂了!”蕭箋舒臉上冷汗直淌,嘭嘭嘭又磕起頭來。

  “給我磕頭有用么?恩?蠢貨!”蕭元徹冷哼一聲。

  蕭箋舒如何不明白,蕭元徹這是要讓蕭箋舒向蘇凌表達認錯的態度,畢竟蘇凌是司空府的曹掾,當真敢受了自己這實際嫡長子的磕頭請罪不成。

  上次他因我差點喪命,我便故作姿態,磕頭請罪,他可是一下也未讓我真磕,這次我再唱這出戲,我想他定然順水推舟吧!

  想到這里,蕭箋舒心中有數,這才再次朝著蘇凌下跪,他的動作十分緩慢,他想著自己這樣做著動作,這蘇凌定然來扶,到時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便做下跪動作,便沉聲道:“蘇曹掾,箋舒向你請罪了!”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蘇凌就坐在蕭元徹旁邊,見他欲跪,卻連動一下的意思都沒有。

  蕭箋舒的眼中,蘇凌眼中一片冰冷,就盯著自己跪下,根本無動于衷。

  蕭箋舒心中惱怒,可卻不敢發作,他看了一眼蕭元徹,蕭元徹眼中也是一片平靜。

  蕭箋舒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何態度,只得硬著頭皮,心中百個千個不愿意的跪了下來。

  他跪下之后,聲音愈發低沉道:“蘇曹掾,蕭箋舒向你磕頭請罪了!”

  蘇凌不語。

  蕭箋舒一陣惱怒,只得一咬牙,“嘭——”的一聲磕了一個頭。

  他抬頭再看時,蘇凌便是連一點表情都欠奉,仍舊冷冷的看著他,似乎恍若未聞!

  好吧,蘇凌,我今日便給你磕三個頭,看你如何收場!

  想罷,蕭箋舒再不遲疑。

  “嘭嘭——”接二連三,又實實在在的磕了兩個頭。

  然后蕭箋舒直起頭來,不動聲色的看著蘇凌。

  蘇凌這才驀地冷聲道:“箋舒公子,我的賬,你這三叩,便算是抵消了,可是,還不夠!”

  “什么!蘇凌你好大膽子,你敢刁難我!”蕭箋舒再也壓制不住火氣,騰地站起身來。

  眼中一片殺意,牙關緊咬的看著蘇凌。

  蘇凌緩緩站起,眼中一片悲涼,緩緩道:“我蘇凌與你不過個人恩怨,我可不敢替濟臻巷無辜百姓做主......還是勞煩公子大駕,去濟臻巷,當著他們的面,祈求原諒吧!”

  “你!——”蕭箋舒一陣窒息,他知道蘇凌這幾句話說的平淡緩慢,但卻可以感受到他這些話中不容置疑態度。

  他頓時六神無主,只得看向蕭元徹,惶恐喚道:“父......父親......!”

  蕭元徹這才緩緩點了點頭,對蘇凌淡淡一笑道:“蘇凌啊,看來方才你我說的話啊,你還需多多消化消化,你起于微末,一時之間轉不過彎來,我也不怪你,這段時日,你受的委屈,一樁樁,一件件,我蕭元徹清清楚楚......只是我說完下面的話,你若認為箋舒還要去認罪,那我便不再管他,讓他隨你去好了!”

  蘇凌轉頭,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蕭元徹,這才長身站起,一躬道:“那小子,斗膽請司空不吝賜教了!”

  蕭元徹點點頭方道:“蕭箋舒所犯罪行,罪無可赦!只是蘇凌,方才我已說過,我蕭元徹也好,蕭箋舒也罷,可是代表了整個蕭氏,換句話說,代表了如今充、司、灞和直隸的整個蕭氏勢力。如果因此事使蕭氏蒙羞,他蕭箋舒不過一死,可我蕭元徹又將立于何地?北有沈濟舟,西有馬珣章,南有劉靖升,便是朝堂也有清流和保皇,到時乾坤倒轉,你敢斷定江山易手之后,這些狼子野心之人,真的能有一個對待百姓,勝得過我蕭元徹的么?”

  蕭元徹說完,眼神緩緩的看向蘇凌。

  蘇凌聞言,心思百轉,忽的心神一暗。

  的確,無論是誰,還有一個能勝得過蕭元徹這般對待百姓的?怕是到時百姓將更加暗無天日了。

  一陣巨大的無力感,從蘇凌心頭劃過,蘇凌神色一暗,低聲道:“天下,除了司空,再無旁人了......”

  蕭元徹這才點點頭,淡淡笑道:“蘇凌啊,看來我蕭元徹對待百姓,你從內心還是覺得說得過去的罷!所以,箋舒不能出面,我蕭元徹就是想殺他千次,萬次,又能如何?大局亂不得啊!”

  蘇凌一窒,他知道蕭元徹所言不假,他沒有辦法反駁。

  饒是如此,蘇凌還是驀地一嘆,并不掩飾道:“可是,那三百余無辜百姓,就這樣死了不成么?”

  蕭元徹擺了擺手道:“蘇凌啊,他們如何白死?家宅沒了,我蕭元徹給他們建更好的,沒有錢我給!我還免了他們許多年的徭役賦稅!這已經是我盡最大限度的彌補了啊!難道真的讓我被滿朝文武彈劾,丟官罷職,朝堂再被那些狼子野心之人控制,便是拯救黎民于水火不成么?蘇凌,我想這也不是你的本心本意吧!”

  “我......”

  蘇凌低頭不語,心中不斷掙扎,他心中明白,蕭元徹所說的是事實,他突然有些明白徐文若心中的悲涼和無奈。

  心有戚戚焉啊!

  想到這里,蘇凌這才長嘆一聲道:“小子短練了......讓司空為難了......”

  蕭元徹搖搖頭嘆道:“蘇凌,我惜你才,所以今日你所說的的話,我半點沒有動怒,而且你愿意跟我說實話,說明你還未對你這個蕭老哥失望......所以,我不怪你......”

  蘇凌點了點頭道:“司空知我......”

  蕭元徹長嘆一聲道:“蘇凌,你放心,我已然在那些百姓中承諾,此事定要給他們一個交代!我亦決不食言!”

  蕭元徹低頭思忖半晌,這才抬頭起頭來,做了最后的決斷道:“即刻,削去蕭箋舒五官中郎將之職,貶為庶人,除非日后立有大功,否則永不敘用!”

  蕭箋舒渾身一顫,臉色煞白,只得癱軟在地,叩頭道:“孩兒,謝父親寬恕!”

  蘇凌默默無言,他心中豈能不明白,蕭元徹為何如此做?他也是怕寒了自己的心。

  至于以后用不用蕭箋舒,也是他蕭元徹一句話,怎樣他也是他的兒子。”

  只是蘇凌也不點破,蕭元徹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然不易。自己在京都立足,也只有暫時依靠蕭家,他如果再抓住不放,怕是也太不知趣了。

  那整個京都再大,怕是也無自己立錐之地了。

  蘇凌這才點了點頭道:“蘇凌謝司空不徇私情......”

  蕭元徹笑道:“蘇凌啊,拍馬屁的話,你就莫要再說了,希望這件事不要在你我之間生下嫌隙......”

  蘇凌忙正色道:“司空始終是司空,蘇凌怎樣也是您的曹掾不是......”

  蕭元徹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長嘆一聲,似勸慰道:“蘇凌啊,你明白這些,比我死中得活,我都欣慰啊!”

  蕭元徹頓了頓,忽的高聲向外喊道:“郭白衣,進來!”

  郭白衣應聲進了書房。

  他看了看房中三人神色,似有些擔心蘇凌處境,暗暗地向他投去詢問的目光,蘇凌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蕭元徹道:“你等明日前往五官中郎將將營,將縱火的兩個將佐全部給我抓了,不用審了,就地正法!然后將他們的人頭懸于龍臺城頭,告慰濟臻巷的百姓!”

  郭白衣神色一凜,轟然應命。

  蕭元徹這才轉頭,淡淡的問道:“蘇凌,我這樣處置,你可滿意了么?”

  蘇凌這才連忙點頭道:“如此,也是給死者和死者家屬的一個交待了......”

  蕭元徹忽的閉著眼睛,聲音不咸不淡,半真半假道:“此事便是了了,只是,蘇凌,你可知罪么......”

  蘇凌這才神色一變,拱手道:“小子方才出言多有無狀,沖撞了司空和公子,論罪,當斬!”

  蕭元徹聞言,哈哈大笑,一擺手道:“什么斬不斬的!我蕭元徹不喜殺人!尤其蘇凌,假以時日,你當是我蕭家的肱骨之臣,我如何怪你呢!”

  蘇凌這才也笑了起來道:“司空胸襟,小子自愧不如!”

  郭白衣忽聽蕭元徹要問蘇凌之罪,不由得也是一陣緊張,可聽到蕭元徹如此說,便心中明了。

  這是司空恩威并濟,再次收服蘇凌的手段啊。

  只是他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一臉篤定的蕭元徹,和神情淡然的蘇凌。

  心中不由長嘆一聲,只是這蘇凌,主公真的能如此就收服的了的么?

  蕭元徹又笑道:“你若覺得方才真的欠妥當,那立春當日的龍煌臺上,做幾首好詩,把那些自恃清高的文人給我比下去,便算是你賠罪了吧!”

  蘇凌這才一笑道:“司空放心,到時,蘇凌定當全力而為!”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一擺手道:“我乏了,白衣留下,箋舒和蘇凌,你們也都回去吧......對了,跟外面的人也說說,該做什么,做什么去,不要在這里了。還有各城門的軍兵也都撤了吧,我府前的憾天衛也讓黃奎甲帶走,烏煙瘴氣的做什么......”

  ............

  蘇凌一人朝著司空府大門前走去,忽的聽到身后有腳步聲。

  更有人冷聲叫住他道:“蘇凌......留步!”

  蘇凌轉頭,卻見蕭箋舒站在他身后三丈之處,冷冷的看著他。

  蘇凌無所謂的揚了揚眉毛道:“二公子有話未在書房中當著司空的面說完,還要在院中見教么?”

  蕭元徹將蘇凌重頭到腳冷冷的審視一番,這才道:“蘇凌,你今日受我三叩之事,望你記得清清楚楚,莫要忘了!”

  蘇凌故作不解,淡淡道:“哦?我記得如何,記不得又如何?”

  蕭箋舒眼中殺意陡現,一字一頓冷聲道:“今日我向你三叩,他日本公子定然讓你百倍叩還給我!”

  蘇凌聞言,冷笑不止,忽然仰天一嘆,看著蕭箋舒,半步不退,聲音亦冰冷道:“蘇某,翹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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