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對弈江山 > 第六百五十九章 最后的癡人幻夢
  欽安暖閣,晉帝劉端休息與批閱奏折的內閣。

  欽安閣是歷代晉帝休息和批閱奏折之地,甚至很多晉帝在此殿崩逝,自然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劉端閉著眼睛,半倚在暖閣的軟榻上,身下的軟榻鋪的暄暄騰騰,可劉端卻感覺自己如坐針氈。

  他萬萬沒想到蕭元徹無事,他以為蕭元徹這一次在劫難逃,必然殞命。

  可是那軍報中寫的清清楚楚的,蕭元徹乃是詐傷,目的就是為了能夠賺開滄水關關城,那守將蔣鄴璩果然中計,結果連人帶關皆被蕭元徹的人馬所獲。

  劉端越想越鬧心,實在沒有忍住,原本吃了些茶想潤潤喉嚨,結果越來越氣,驀地將手中茶卮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恨聲大怒道:“廢物!蠢貨!”

  嚇得暖閣內伺候的宮女太監一個個面如土色,齊齊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何映見狀,只得微微咳了一聲,低聲道:“圣上......以防眼線啊......蕭丞相打了勝仗,咱們應該高興才是啊......”

  劉端心里窩火,但他也明白,這偌大的皇宮,說不準那蕭元徹的眼線就藏在某處,只得擺擺手,無奈道:“你們都起來罷,跪著作甚,朕只是有感而發,譏諷那蔣鄴璩是個廢物......”

  那些宮女和太監這才如蒙大赦,惶恐起身。

  何映一擺手,讓他們皆退了出去,見四下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圣上無需煩惱,咱們的棋可還沒輸!”

  “沒輸?那蕭元徹根本就沒有事......說什么詐那蔣鄴璩,朕倒以為,他不僅在詐那蔣鄴璩,連朕怕是都算計進去了......他活蹦亂跳的,咱們還能有什么機會......”劉端沒好氣道。

  說著,他忽地似想起什么道:“朕就不明白了,兩軍陣前,很多的士卒還有將領都看到了蕭元徹中了弩箭嗎,連朕的有眼線都說千真萬確,為何他會無事呢?”

  何映方才已然看過軍報,遂道:“圣上莫不是忘了,他可是有一件寶甲,閃避刀槍弓弩......若奴才未記錯的話,這還是圣上你親自賜給他的......”

  說著,一臉無奈地看了一眼劉端。

  劉端腸子都快悔青了,嘟嘟囔囔道:“那會兒那蕭元徹對朕還是很恭敬的......替朕掃平叛軍,朕心中想著那勞什子方在朕的珍寶閣也無甚用處,才給了他......誰曾想歪打正著......早知如此,當初我便是扔了埋了燒了,也不會賞給他啊!”

  他悔不當初,卻是于事無補,只得遷怒他人道:“明日......把珍寶閣的掌事太監給我砍了,對了,還有今日那個斥候,統統都給朕去死!”

  何映一臉淡漠,這些人的生死跟他沒有半分關系,他也不會多嘴求情。

  劉端這才想起方才何映說自己還未輸,方道:“何映啊,你方才說朕還沒有輸......莫不是在安慰朕么?”

  何映搖搖頭淡笑道:“圣上,奴才不是安慰您,是您真的還有勝算......”

  劉端頓時來了精神,探身道:“快講一講......”

  何映點頭正色道:“圣上請想,那蕭元徹唱了一處詐傷瀕死的戲,不但瞞過了蔣鄴璩,瞞過了圣上,便是這天下又有幾人沒有瞞過呢?”

  劉端點點頭,開始思忖起來。

  忽的劉端似抓住了什么重要的點,眉頭一挑,瞇縫著眼睛道:“你是說......蕭箋舒?”

  何映點點頭,陰惻惻道:“圣上英明,就是那蕭箋舒......依奴才看,蕭元徹之傷,蕭箋舒定然收到消息,但他定然不清楚蕭元徹是詐傷......依照蕭箋舒對權欲的貪婪,他定然會即刻盡起灞城大軍,奔赴滄水關,其用意便是奪了那軍中大權,甚至,狠一點,那蕭箋舒還要坐實他父親蕭元徹死于弩箭這件事......”

  劉端聞言,驀地使勁點點頭,卻又有些猶豫道:“若是如此,灞城空虛,蕭箋舒去到前線,迎接他的是完好無恙的蕭元徹,這父子豈不尷尬,朕只需坐山觀虎斗,笑看他們窩里斗便好......只是,蕭箋舒真的會如此么?”

  何映淡淡一笑,胸有成竹道:“圣上不必多慮......據奴才在灞城的眼線回報,蕭箋舒已然盡起大軍,即刻便要發兵滄水關了,咱們做得就是靜待消息便可了......”

  劉端頓時來的精神,臉上難掩欣喜之色,哈哈笑道:“原來你對灞城和蕭箋舒的情況竟然如此清楚......何映啊,你用心了......”

  何映一笑,拱手道:“何映說過,此番回來,便是扶助圣上的......灞城的謀局和籌劃,早在我剛進宮時,便已經開始了,奴才不是夸口,蕭箋舒在灞城的一舉一動,都在咱們的眼皮底下......”

  劉端心中高興,拍了拍何映的肩膀道:“日央啊......朕的身邊幸虧有你啊!你放心,只要朕重掌權柄,定不會虧待你的!”

  何映搖搖頭,正色道:“圣上,何映已然是殘缺之人了......我若不自宮,成為太監,進了宮中,自然會引起懷疑......何映置之死地而后生,托成殘缺之人.......心中只有一個要求,希望圣上在君臨天下時......還我何家一個公道,為我何家平反昭雪,并將當年所有沾滿我何家鮮血的人一個不留,統統為我何家人陪葬!”

  說著,他的眼中滿是復仇的瘋狂。

  劉端點點頭正色道:“朕答應你......放心吧,何映,你不負朕,朕此生不負何家!”

  何映轟然跪倒叩首道:“何映代何家死去的冤魂,叩謝圣上!”

  劉端用雙手將他攙起,也是一陣唏噓感慨。

  何映平復心情,又道:“其實圣上,不管蕭箋舒和蕭元徹誰勝誰敗,勝的那一方必然元氣大傷,這時圣上再命馬珣章、劉玄漢和劉靖升等率兵以不恭之罪討之,那他們都將在劫難逃......只是圣上需要耐心等一等他們相爭的結果罷了......不如最初咱們計劃的那樣迅速......”

  劉端苦笑一聲道:“朕都等了十余年了,還在乎多等些時日么?”

  何映又道:“圣上,那軍報上可說得清楚......蕭元徹的心腹蘇凌中了蔣鄴璩的毒箭,命在旦夕......若無解藥,怕是活不成了......”

  劉端點點頭道:“何映啊,你不知道這個蘇凌,卻是個有才之人,胸中錦繡,良謀無數......雖然年紀輕輕,今年才方二十歲,已然在蕭元徹的陣營中后來居上,地位只在郭白衣之下,儼然有接替郭白衣之意也......”

  何映點點頭道:“蘇凌此人,我亦有所耳聞,當年龍煌詩會,詩謫仙李知白都為之折服......我原以為此人只是一個附庸風月之人,卻未曾想竟如此厲害......只是若按照圣上您此言,奴才應該恭喜圣上,不管蕭箋舒和蕭元徹如何,那蘇凌卻是要死了,能除去蕭元徹一臂膀,也是好事啊!”

  劉端搖搖頭道:“何映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蘇凌雖然胸中錦繡,腹有良謀,但為人行事吊兒郎當,隨性而為,更不按常理出牌......不僅如此,此人之狡詐,便是與蕭元徹相比也不遑多讓......”

  “竟然如此......”何映眼睛瞇縫著,回想起自己與蘇凌幾次打交道,感覺此人從來一張笑臉,對他也是和和氣氣的,人畜無害,可聽劉端如此說,不由得對蘇凌更有了興趣。

  劉端道:“我曾詔他入宮,暗中想要招攬他,更言明朝中官職隨他去挑......然而此人圓滑如魚......無論我如何說,他也是油鹽不進......只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對了,你看我身后的那塊字匾,便是那時他送給我的一句話......”

  劉端說完,抬手朝身后墻壁上一指。

  何映抬頭看去,卻正見一字匾裱的錦繡,其上筆走龍蛇,寫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正是劉端的筆跡。

  何映緩緩讀了,品了品滋味道:“好氣度,好豪言......只是可惜了,這等人才不能為圣上所用。”

  劉端嘆息道:“唉,時也!運也!命也!”

  他收拾心情道:“正因蘇凌狡黠,朕想那信中所寫他中毒箭之事,當是他與蕭元徹所定之計,因此并未太過在意。”

  何映思忖片刻,遂拱手正色道:“圣上,依何映之見,蘇凌中毒箭之事,或許確有其事,并非有詐啊。”

  “嗯?此話怎講啊?”劉端聞言,頓時來了興趣。

  “想那蘇凌,不過是區區蕭元徹手下將兵長史,人微而言輕,若是蕭元徹使詐,倒還有些價值,可是區區蘇凌,還是不夠份量的,他中不中箭的,于大局有什么影響呢?所以,何映斷言,蘇凌中毒箭必定確有其事啊!”

  劉端聞言,瞇縫起眼睛,細細思量起來,越想越覺得何映所言有理,隨即精神一振道:“有理!有理!看來蘇凌定是中了毒箭了,若是因此而斷蕭元徹一臂,朕總是去了一個心腹大患啊......那蘇凌不可小覷,他若死了,這也算意外收獲了......”

  不過,劉端還是搖頭感嘆道:“只是,這是個人才,死了確實有些可惜啊......”

  “非我所用,就算才高八斗,亦無甚憐憫!”何映聲音冷漠道。

  “圣上,蘇凌既死,蕭元徹痛失一臂,加上那蕭箋舒兵發滄水,棄灞城,那蕭元徹又有隱疾,到時候氣怒攻心,外有強敵環伺,內部禍起蕭墻,圣上只需坐收漁人之利......”

  說著,何映深深的看了劉端一眼,一字一頓道:“如此,這天下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啊!”

  劉端聞言大喜,仰天大笑道:“何映,你才是朕之蘇凌也!快快傳朕旨意,宣孔、武、馬三位卿家入宮敘話,朕有好事情告訴他們!”

  何映心領神會,頷首笑道:“何映明白,這就遵旨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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