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汐也不再藏著掖著。
毫不客氣的又掀開好幾片瓦片，淡定的跳了下來。
靖塵佛子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快被掀成敞篷的公主寢宮，又轉頭看了眼門，認真的提醒，“宋汐，你不能這么做，拆人房子有損功德的。”
宋汐：“……”
好嚴格的靖塵佛子。
她只是一直看電視劇里的采花賊都這么偷窺，心血來潮試試而已。
“你們果然有問題。”
姚南珺眼白隱隱發紅，衣服上還有剛剛招鬼之時割腕留下的血跡，在艷紅的衣裙上留下一片片濡濕的深色印記。
靖塵佛子握著滿是黑色裂紋的人骨珠串，呈在掌心，眉眼淡漠，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底發涼。
“這個人骨珠串，就是真正鎮國公主，姚南珺的尸骨。”
一直瘋瘋癲癲，叫嚷著要撲上來，被葉忘憂按住的姚南珺突然安靜下來，充血的雙眼充滿茫然，愣愣的盯著那一串人骨珠串，口中喃喃。
“不，這一定是假的……”
靖塵佛子將躁動不安的人骨珠串直接遞給宋汐，沒有假他人之手。
雖然一個俗世冤魂所化的珠串并不能對修仙界的眾人構成什么威脅，但是邪氣纏身，若沒有佛光或者功德之力護體，總歸是有些晦氣的。
宋汐沒有接，側頭看了一眼被葉忘憂按在地上仍然努力想要沖過來的姚南珺。
“給她吧。”宋汐淡淡的開口。
靖塵佛子順著宋汐的目光看了過去，涼薄的眉眼極其冷靜，“不可以，怨氣太重了，她一個凡人受不住。”
宋汐有些頭疼的看著這個七情六欲一竅不通的死腦筋，究極補刀，“你的佛光凈化怨氣了嗎？”
靖塵佛子被問的一愣。
怎么還拆臺？
靖塵佛子誠實回答：“……沒有。”
“你說的我身上的功德之力，更不能凈化這個珠串的對吧？”宋汐耐心的解釋。
她有預感，要是不給這個死腦瓜骨解釋明白，他今天都能放出來‘想要珠串，先從我尸體上跨過去’這種13話。
靖塵佛子沒有七情六欲，所行所為皆以佛門佛規為第一要則，認死理，固執的可怕。
靖塵佛子仔細思考了一下，點頭認可宋汐的說法，“也不能。”
“但是你相信我，把這個珠串交給她。”宋汐朝著假姚南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打個賭？她能凈化。”
“我不信。”靖塵佛子想也不想的開口。
在他的認知里，他的宗門——佛門，就是以己渡厄，依靠佛光度化他人，而他自幼佛光純凈，在同門師兄弟當中，最為出色。
因此雖然師父說他情感缺失，沒有同理心，無法做到感同身受，是他身為佛子最大的缺點。
但他從來不覺得這是什么問題。
他無時無刻都能保持絕對的理性，遵守最刻板的教條。
佛門最出色的弟子，靖塵佛子的世界——
非黑即白。
靖塵佛子更是有這個實力自信，他的佛光都不能凈化的怨氣，一個凡人怎么可能做到。
“靖塵佛子。”宋汐沒有辯駁，淡淡的開口，“人不能沒有理性，這誠然很重要，在很多危難時刻，都是理性為我們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但你不能否認，人類之間，羈絆和愛，同樣很重要。”
“在我看來，這才是人類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生生不息，生存至今最大的仰仗。”
她是心理醫生，唯一見過的醫學奇跡，就是醫學和藥物都只能做到抑制的心理疾病，被溫暖治愈。
這個世界上，利用與欺騙無法避免，但救贖永遠閃閃發光。
宋汐接過人骨珠串，轉過身，沒等靖塵佛子反應過來，就將人骨珠串輕輕放進了姚南珺手里。
“你的公主殿下還在。”宋汐聲音輕緩，抬手安撫性的拍了拍姚南珺的肩膀，“道個別吧。”
姚南珺愣愣的接到手里，四散的黑色裂紋一瞬間淡了下來，陰冷的陰邪之氣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靖塵佛子一愣，下意識伸手想要奪回人骨珠串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人骨珠串的怨念全部內斂的一瞬間，一道微微有些虛幻的身影從珠串上彈了出來。
血漬與泥土并存，穿著臟兮兮華服的女子，哪怕一身狼藉仍然不減風華，眉宇之間帶著與生俱來的尊貴。
這是真正的南詔國最尊貴的鎮國公主，姚南珺。
她彎下腰，鬼氣彌漫，輕柔的擦去雙手托著人骨珠串，滿臉是淚的假姚南珺的眼淚，聲音溫和又帶了絲嗔怪，“阿念，別哭。”
“本宮見到你的第一面，你就在哭。”
“這么多年了，怎么還沒點長進。”
姚南珺抬手將阿念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來，露出一張溫婉秀氣的面容。
阿念任由她的舉動，呆呆的抬手想去觸摸姚南珺，但是姚南珺身影再凝實，也終究不是人。
姚南珺可以通過鬼氣作為媒介觸碰阿念，阿念一介普通人，卻終究再也無法擁抱她最尊敬的公主殿下。
人鬼殊途。
阿念的手愣愣的穿過姚南珺虛幻的身影，眼淚洶涌而出，“殿下……”
“我想為您報仇的……您再等等我，只要我復活了您，我定讓那周羨中不得好死，我……”
姚南珺輕嘆一聲，彎下腰，虛虛的將哽咽的阿念摟進了懷里。
阿念突然止住了哭聲。
她有些恍惚。
十年前的街頭上，她被親生父親以一旦米的價格賣進了青樓，她沒能逃的出去。
半點朱唇萬人嘗，一雙玉臂萬人枕。
因為她的姿色，阿念被捧成了頭牌。
她在聲色犬馬，錢色交易的場所里相信了一個書生承諾的愛。
她為他守身如玉，為他傷痕累累的逃出去，卻只得到一句——半點朱唇萬人嘗，怎配我這狀元郎。
她心灰意冷，舉目無親。
青樓老鴇子不肯放過她這棵搖錢樹，她不愿回去，便只能東躲西藏。
即將橫死街頭之際，是姚南珺救了她一命。
她最討厭自己那一張姿色尚可的臉，她甚至想過，若不是這一張臉，是否就不會被父親賣走，不會被青樓捧做頭牌，不會被人捧在心尖，聽盡甜言蜜語。
這樣，就不會被欺騙辜負，被現實狠狠扇一巴掌。
她恨自己這張臉。
阿念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歸結在她的姿色。
在她最偏激絕望的時候，是姚南珺絲毫不嫌棄她，將她攬在懷里，聲音溫暖。
“漂亮不是你的錯，不要為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尊貴的公主溫婉美麗，柔軟細嫩的手指輕輕擦去她的眼淚。
是阿念昏暗又充滿背叛，慘淡無光的人生里，唯一的光亮。
“其他人都夸你生的漂亮，那本宮，就祝你遇厄難總是虛驚一場。”
“阿念，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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