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回拿袖子擦了擦眼淚：“陛下忘了，臣精通陰陽八卦，奇門玄術，當年欽天監的監正還曾暗中拜我為師呢！”
楚昭自不會忘，當年的徐回是西南某個玄門的傳人，機緣巧合才進宮做了她的御前大總管，日常除了陪伴她和太子，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易經和推背圖，觀天象，斷陰陽，看風水，樣樣精通。
想當初，皇陵的選址就是他多方勘測才定下來的，欽天監監正無意間發現他的本事，一把年紀非要拜他為師，在他門前跪了好幾天。
那時，所有人都猜測監正到底怎么得罪了那個活閻王，一把年紀還要被罰跪。
徐回無奈，只好收他為徒，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準對外泄露這個秘密。
而楚昭之所以對馮觀嵐從懷疑到確定，就是因為兩人在聊到“八卦”時，馮觀嵐說自己對易經八卦不感興趣。
其實作為一個冒牌貨，他已經把徐回模仿得非常像，只是有些細節方面，偶爾會讓楚昭隱約覺得奇怪。
比如徐回從來不會和她撒嬌，也不會把狠戾的一面表露出來，至于吃醋什么的，就更不會有了。
徐回最大的特點就是溫和，哪怕殺人的時候，也是溫和的。
他們在一起時，愛撒嬌的那個人其實是楚昭。
馮觀嵐可能根據史料和傳說仔細研究過徐回的生平，花了很大的心思去揣摩徐回的言行舉止，但假的終歸是假的，學得再像也是假的，任他如何偽裝，也會在細節的地方露出馬腳。
楚昭把這個過程告訴徐回，而后笑著說道，“幸虧你有這樣一個不為人知的本領，否則我還真不能確定馮觀嵐是個冒牌貨。”
徐回聽完也想笑，卻板著臉道：“陛下覺得很驕傲嗎，臣與陛下風雨相伴幾十載，結果陛下卻只能通過這個來辨別真假徐回，叫臣情何以堪？”
“……”
楚昭被他半是抱怨半是撒嬌的語氣嚇了一跳，重新將他上下打量，疑惑道：“你怎么一下子好像馮觀嵐附了體？”
徐回呵呵笑起來：“陛下覺得我學得很像嗎？”
楚昭這才意識到他在模仿馮觀嵐說話。
僅憑自己剛剛的講述，他就能把馮觀嵐模仿的八九不離十，可見他還是比馮觀嵐的道行深。
“以后不許嚇我，再這樣下去我都要神經錯亂了。”楚昭說道。
徐回笑著應了聲是，又道：“等咱們將來回京城，我也給他來個真假馮公公玩玩。”
楚昭：“……你會把他玩死的。”
“就是要他死。”徐回語氣溫柔道，“敢欺負陛下的人，都得死。”
楚昭心里暖暖的，臉上笑成一朵花：“徐回，能夠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是啊！”徐回說，“為了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了。”
被他這么一提醒，楚昭又想起了先前的問題：“你早就知道我會回來嗎，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回幫她拉了拉滑下去的毯子，又起身幫她添了一杯熱茶，這才將前因后果娓娓道來。
“當年，陛下駕崩后，臣與太子悲痛欲絕，日夜思念陛下，陛下下葬的前一晚，臣實在承受不了失去陛下的痛苦，便違逆天道用自己的壽命獻祭卜了一卦。
臣本想看看臣與陛下還有沒有再相逢的可能，卻無意間窺得天機，兩百年后大晏朝將有一場浩劫，屆時天下大亂，山河飄搖，民不聊生。
所幸我大晏氣數綿長，命不該絕，會有天命之女橫空出世，力挽狂瀾，平定天下，為大晏江山再續氣運數百年。”
他說到這里，停下來望著楚昭，目光溫柔且堅定。
“臣不知道這天命之女是誰，會以什么樣的方式降臨，但臣第一個就想到了陛下，這大晏的江山是陛下一手建立的，所以，能救大晏于危難的，只有陛下。”
他的語氣還是那樣溫和，沒有特別激動，也沒有刻意煽情，楚昭的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出來，無聲地從腮邊滑落。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她問道，嗓子哽得難受。
徐回抬手幫她擦淚，柔聲道：“然后我就認定了陛下一定會再回來，我和太子說，我不能再陪伴他，我要想辦法和陛下在那時候重逢。”
“荒唐！這種東西怎么能信？”楚昭忍不住斥責他，“太子又不是傻子，單憑這些他就信你了？”
“對呀！”徐回笑道，“陛下忘了嗎，太子從小到大都很信任我。”
“你……”楚昭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捏著眉心又問，“然后呢？”
“然后我就求太子讓我為陛下殉葬，悄悄的，不讓任何人知道，等到皇陵封死后，我就在陛下的棺槨前用巫術封印了自己的魂魄，等時間一到，封印解除，我就可以重新投胎，再和陛下重逢。”
他握住楚昭的手，聲音還是那樣溫柔：“我比陛下早回來二十五年，就是為了趕在陛下回來之前長大成人，這天機門也是為陛下所創，好讓陛下足不出戶便能了解天下局勢，就像當年遍布全國的錦羽衛一樣。”
“再然后，我就真的又見到陛下了。”他看著楚昭，欣慰一笑，有種得償所愿的滿足。
楚昭與他對視，卻在他欣慰的笑容里流了滿臉的淚。
她當政的時候，正是有感于前朝滅絕人性的殉葬制度，所以才特意在修訂律法時將這一舊制廢除。
誰知徐回竟然為了她，心甘情愿做了殉葬品……
楚昭的心疼得揪成一團，完全無法想象，一個大活人被封在暗無天日的陵墓里慢慢窒息而亡是什么感覺。
“你怎么能這樣，你怎么能這樣？”她抓住徐回的肩，眼淚更加洶涌，“你答應了我要一直陪著太子，直到壽終正寢，你怎敢食言，怎敢欺騙于我？”
“因為沒有陛下，我活著也和死了沒有區別。”徐回說著說著也紅了眼眶，“陛下，這是我唯一一次沒聽您的話，但這個結果是好的，我們又見面了，我們又能在一起了，這樣不好嗎？”
“好個屁！”楚昭哭著說，“我看你這張臉看了幾十年，早就看煩了，好不容易回來，又被你纏上，徐回，你下次再敢這樣，我饒不了你。”
“哈哈哈……”徐回笑起來，“剛剛也不知道是誰拼了命的跑向我，還差點摔一跤。”
“……”楚昭又氣又恨，卻又破涕為笑，抬手推了他一把，怒道，“你再敢這樣試試！”
“不敢了，不敢了。”徐回說，“下次就算陛下想死我，我也不回來了。”
他沒有告訴楚昭，他逆天改命，這一世死后，靈魂將永墮地獄不得超生，根本不會再有下次。
但是，能夠再次見到他的陛下，對他來說，灰飛煙滅也值了。
他笑了笑，目光繾綣地看著楚昭，將所有的辛酸都掩蓋在溫和的笑容之下。
楚昭對此一無所知，想了想又問：“那太子呢，他那么依賴你，怎么愿意放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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