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說：“張行舟的病急需一些珍稀的藥材，你讓鋪子的人幫忙采買一下，看近期內能不能買齊，倘若附近州府沒有，再讓他們往遠一點的地方問問，實在不行，就花錢請藥農進山現采，只要能采到，多少錢都無所謂。”
“好，我等會兒就去找他們。”王寶藏說，“對于鋪子，王上還有別的吩咐嗎？”
楚昭看了眼緊閉的門窗，壓低了聲音道：“馮觀嵐那邊，我現在也拿不準他對我是什么態度，我向他要糧食，其實并沒把握他會不會給我，所以，咱們得做兩手準備。”
“怎么準備？”王寶藏問，“王上是想讓我把楚氏糧倉的糧食都運過來嗎？”
“對。”楚昭點點頭，“楚氏在西北這一路的糧倉，有多少算多少，全部都運過來，只要能讓三千營和靖南軍撐上兩個月，就足夠我們將北狄人趕出雁云關了。”
“好，我知道了。”王寶藏答應下來，隨口又問了一句，“馮觀嵐現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露餡了？”
“根據來往信件，尚且看不出他的異常，但咱也還是要防患于未然。”楚昭說，“畢竟是個連賀云階都栽了跟頭的對手，咱們不能不防。”
王寶藏一一應下，告退出去。
楚昭看著他離開，沉吟一刻，提筆給馮觀嵐寫了一封信，讓人加急送往京城。
……
晚上的團圓飯做得很是豐盛，大家圍坐在一起，過了一個不怎么團圓的團圓年。
之所以說并不怎么團圓，是因為在座的很多人都有家人。
像慕容驍，祁鳳山，北淵，青玉，紅綃，紫蘿，他們的家人都在云州，鐵錘的父親則在蜀州，張行舟的家人在陜北。
蕭將軍的家人雖然都不在了，但云州也是他的根，甚至包括楚淮和楚昭，哪怕和楚家人根本不親，但終歸是有家人的。
懷安公主雖然沒了父母，但她是大晏的公主，宮里也有她的弟弟妹妹。
就連阿傲，都因著一個似是而非的夢，有了一個可以牽掛的娘親。
而徐回失去了這一世的父母，卻在新年到來之前得以和楚昭重逢。
真正的孤家寡人，只有王寶藏一個。
他什么都不記得，關于自己身世的記憶，整個就是一片空白，仿佛突然憑空冒出來的一個人，沒有任何可以追溯的東西。
但他是個很樂觀的人，日常并不會為此感到困擾或者難過，只是眼下，每個人都在思念自己的家人，害得他也跟著傷感起來。
他干了一杯酒，嘆息道：“我可能就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天地就是我的父母。”
“瞎說，哪有人能從石頭縫里蹦出來？”蕭將軍笑著搶過他的酒杯，“別喝了，我看你是真的醉了。”
“我沒瞎說，真有。”王寶藏說，“那個人叫齊天大圣。”
“誰，什么大圣？”蕭將軍來了興致，“那你說說看，他是怎么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他就是采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有一天，突然天崩地裂，他就一個跟頭登登登登，登登登登……就翻出來了……”王寶藏敲著桌沿，醉眼朦朧地說道。
“哈哈哈哈……”眾人哄堂大笑。
楚昭趁大家笑得開心，悄悄起身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幾盞紅燈籠烘托著年節的氣氛。
一陣風吹過，寒意吹散了酒意，楚昭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身后腳步聲響起，隨即，一件披風帶著些許體溫落在她肩上。
楚昭回頭，見是阿傲，便笑著問他：“你怎么也出來了？”
“喝多了，出來醒醒酒。”阿傲繞到她前面，將披風幫她裹緊系好，“屬下想起一事，來和王上商量一下，找我娘的事，要不還是等等再說吧！”
“為什么？”楚昭問，“你在擔心什么？”
阿傲斟酌了一下才道：“年節前后，印書局肯定不開門的，況且眼下局勢動蕩，找人也沒那么容易，萬一讓敵軍的探子打聽到咱們四處張榜尋人，對我娘未必有利，如果她恰好在定關城，被北狄人抓到更加不好。”
“你怕他們抓到你娘做人質？”楚昭問。
阿傲牽強一笑，神情復雜：“我說的是如果我真有個娘親的話，但也有可能根本就沒有……”
如果找來找去發現根本就是一場夢，現實中根本沒有這個人，那還不如不找，就讓自己留個念想呢！
楚昭看看他，嘆口氣，抬手在他肩上拍了兩下：“好，就依你，暫時先不找，等咱們趕走了北狄人，想怎么找，就怎么找。”
“多謝王上。”阿傲抱拳向她道謝，“下次再開戰，屬下定要親手斬下北狄將軍的人頭獻給王上。”
“好。”楚昭說，“等你斬了北狄將軍的人頭，本王就封你做將軍，讓你和張行舟一樣，可以單獨領兵作戰，等你什么時候斬下了北狄王的人頭，那你就可以做蕭馳那樣的大將軍了。”
“北狄王？”阿傲的眼睛亮起，“要殺北狄王，是不是先要攻進北狄王城，莫非王上想滅了北狄？”
“是有這種想法。”楚昭說道，隔著高高的院墻，看向雁門關的方向。
寒冷孤寂的關山上，她心愛的人已經在那里長眠了兩百年。
如今，她又一次來到這個地方，與他只有兩個城池的距離，卻因為雁云關被北狄人占領，不能前去祭奠他。
同樣是她的子民，懷州城的百姓多少還能領到一點口糧過年，定關城的百姓卻還在北狄人的魔爪下飽受摧殘和煎熬。
若非想讓將士和民眾們都安安生生過個年，她簡直一天都不能等，恨不得即刻就點兵去痛擊北狄，將那些強盜趕出大晏的土地，再一鼓作氣攻入北狄王城，讓北狄從這世上徹底消失，永絕后患。
阿傲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輕聲但很堅定地說道：“屬下一定會協助王上趕走北狄人的，等咱們把北狄人趕出雁云關，屬下就陪王上一同去祭拜蕭大將軍。”
“也許他已經不在那里了。”楚昭出神道，“我總覺得，我快要找到他了。”
阿傲的眼神暗了下，遲疑道：“王妃找到蕭大將軍后，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屬下好？”
“那當然了，你永遠都是我的小阿傲。”楚昭笑著說道。
阿傲也笑，眨了眨眼又問：“那我和蕭大將軍同時掉河里，王上先救誰？”
“……”
楚昭愣住，繼而哈哈大笑。
“我先救你。”她笑著說道，“我肯定先救你。”
阿傲很意外，緊跟著又問：“為什么？”
楚昭收了笑，正色道：“因為我學游泳都是蕭馳教的。”
阿傲：“……”
好吧！
是他想多了。
那個讓王上思念了兩百年的蕭大將軍，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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