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傲不是六王子。”
這天夜里，帖木來找楚昭談話，剛一落座，便開門見山拋出這樣一句。
然而，楚昭卻沒有如他預想的那般吃驚，只是笑了笑，撥亮了蠟燭，靜待他的下文。
帖木很意外，反過來問她：“王妃早就知道了嗎？”
“不知道。”楚昭搖頭笑道，“你不要把我當成老神仙，我沒那么神機妙算。”
“那你為何一點都不驚訝？”帖木又問，“你不擔心阿傲的地位受到威脅嗎？”
“不擔心。”楚昭說，“不管他是真是假，至少目前他都必須是六王子，否則你第一個沒辦法向大眾交代。”
帖木雖為武將，也不是完全沒有腦子，他承認楚昭的話是對的。
這場宮變，是他一手主導，也是他親自把阿傲當作六王子介紹給那些官員，以尋求他們的合作。
現在，北狄王已經是個廢人，膝下也無子嗣，倘若阿傲的身份被揭穿，新王的人選就要從北狄王的堂兄弟當中挑選。
到那時，他可不敢保證，新王上位后會如何處置他。
所以，只要他不傻，阿傲的身份就算爛在肚子里，也不能告訴別人。
帖木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靖南王妃不僅是玩弄權術的高手，同時也是算計人心的高手。
她說她不是神仙，可她卻比神仙還要神。
“這件事，我只能和王妃你說。”認清自己絕無可能在楚昭面前耍什么心眼，帖木認命似的說出了真相，“阿傲不是六王子，他只是六王子從小的玩伴。”
楚昭眉頭一跳，沒有給出任何反應，不動聲色地等他繼續往下說。
帖木說：“在定關城時，我和阿傲說的都是實話，老王上確實和漢人女子生了一個兒子，那個孩子確實和他母親一起生活在涼州，我也確實奉王命去把那孩子帶了回來，但我帶回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兩個孩子，另一個，是六王子生母收留的一個孤兒。”
他說到這里停下來，再次向楚昭發問：“想必王妃已經猜到那個孤兒是誰了吧？”
楚昭何等聰明，聽他說完最后一句，便已想到那個被六王子生母收留的孤兒就是阿傲。
她沒有回答帖木的話，反過來問他：“你為何要把兩個孩子都帶走？”
“因為兩個孩子從小玩到大，彼此離不開。”帖木遲疑了一下，又道，“其實六王子的生母當時已經身患重病，油盡燈枯，如果我不把阿傲也帶走，不久之后他還會重新做回孤兒。”
“哈！”楚昭忍不住笑了一聲，唇角挑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你們北狄人有這么善良嗎？”
“……”帖木面色微訕，“不然呢，王妃以為是什么原因？”
楚昭看著他，毫不留情揭穿：“原因不外乎兩個，一是怕六王子不習慣北狄的生活，讓阿傲同去和他作伴，二是讓阿傲分擔六王子回到北狄后可能遇到的危險。”
老北狄王知道自己的兒子們個個狼子野心，唯恐他們對這個小兒子下手，所以便玩了一手以假亂真的把戲，表面上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了阿傲，實際上是在利用阿傲掩護他的親兒子。
正因為如此，阿傲才被誤以為是老北狄王的骨肉，從而招來了殺身之禍。
而老北狄王之所以給阿傲取名叫鷹奴，并非因為他喜歡鷹，而是在暗示他是六王子的奴仆。
“帖木將軍，我猜對了沒有？”楚昭笑著問道。
帖木瞠目結舌，無言以對，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我還可以再大膽假設一下。”楚昭說，“有沒有可能，那場大火燒起來的時候，阿傲和六王子都在里面，后來阿傲被好心人救出，六王子則被燒成了一具骸骨。”
帖木忍不住動容，滿臉的不可思議：“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都說了是假設。”楚昭挑眉，進一步分析道，“或許還有一種可能，老北狄王下令讓某個手下去把六王子救出來，但煙霧彌漫之下，那個手下認錯了人，錯把阿傲當成六王子救了出來？”
這一次，帖木搖了搖頭，神色變得凝重。
“不是認錯了人，是六王子把生的希望讓給了阿傲。”
“哦？”
楚昭終于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這個轉折，確實出乎她的意料。
她看了看帖木，猜測道：“那個手下就是你吧？”
“是。”帖木點點頭，“我當時沖進去的時候，六王子已經受了傷，被落下來的梁木砸中，阿傲想救他出去，卻根本挪不動他。
六王子看到我，說自己已經不行了，讓我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阿傲救出去。
他說阿傲是他最好的兄弟，無論他們身體里流的是北狄人的血，還是大晏人的血，他們都是最好的兄弟。”
帖木停下來，緩了緩才道：“其實六王子也挺可憐的，他雖然從一個窮小子變成了王子，可王上并沒有給他更多的關注，他的身份直到死都不曾公開，甚至死了之后，也是以無名小卒的身份被草草埋葬，連一口棺材都沒有。”
楚昭的心被那句“最好的兄弟”觸動，跟著唏噓了一句：“確實挺可憐的。”
帖木又說：“老王上也是因為此事有了心結，才會一病不起，讓三王子鉆了空子，將他殺死在了病床上。”
“嘖！”楚昭咂咂嘴，嘆了口氣，“所以呀，當皇帝是個技術活，當得好了壽終正寢，當得不好，隨時都可能被自己的子孫搞死。”
帖木：“……”
行吧！
這話倒也沒什么毛病。
楚昭看看他：“你特地來找我，不是只想給我講個故事吧，你的訴求是什么？”
“就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的誠意。”帖木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發自內心敬佩的人，我厭倦了打仗，看夠了生離死別，真的不希望這場戰爭再繼續下去，所以我想請教你，你有沒有辦法讓大晏和北狄可以握手言和，化干戈為玉帛，世世代代友好和平地相處下去？”
“有啊！”楚昭想都沒想就回他，“讓北狄向大晏臣服，成為大晏領土的一部分，這樣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帖木：“……”
這靖南王妃。
自己誠心誠意向她求教，她可真夠不客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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