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密布,頭頂懸掛著一輪彎月。深秋的夜,一道嬌小的身影在竹林急促的間穿梭。
直到身后的身影沒有追上來后,來人才緊緊靠著墻壁,虛軟的腳步才算是停了下來。
“小主,小主。”袁才人靠著墻壁,緊閉著眼眸深深地喘著氣兒。
剛松下一口勁兒下來,聽見聲音后連忙起身:“想死啊。”
袁才人左右轉了一圈,見沒什么可疑的人之后才伸手將那小宮女一把拽住。
小宮女嚇得跟只鵪鶉似的,蜷縮著身子戰戰兢兢:“奴……奴婢,奴婢見小主一直沒回來,這才前來尋您。”
袁才人身子不好,平日里多走幾步就喘兒,今日跑了這么遠的路,膝蓋早就軟了。
她狠狠地瞪了小宮女一眼,這才放開宮女的手。可剛走幾步,虛軟的身子卻是差點兒直直的朝著前方倒下。
宮女連忙上前去扶住她,察覺到她掌心在顫抖,吃驚的抬起頭:“小主,您這是怎么了。”
袁才人站在原地舒緩了好久,才扶著宮女的肩膀漸漸地恍惚回神來。
可雙腿間緩回來,心口卻還是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袁才人伸出手,掌心落在自己的心口處,依舊還能察覺出里面劇烈的心跳聲。
這并非是跑的太快,而是嚇得。
袁才人想到剛看見的一幕,心中激顫的很。她一早就聽說萬歲爺來了,這才想著走過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撞見萬歲爺。
萬歲爺攜帶著嬪妃們去玉泉山,她只能守在這深宮之中,這么長時日連著萬歲爺的一面都沒見到,一聽萬歲爺來了,她哪里還顧得上別的?
哪怕不能與萬歲爺說說話,只是隔的遠遠兒的見萬歲爺一面也好。
哪里知道她才剛過去,就撞見萬歲爺從里面出來。她慌張的躲在角落中,卻是聽見沈芙與那宮女的對話。
說實話,因為離的有些遠,沈芙與那宮女具體說的什么她倒是沒有聽清楚,但是沈芙那最后的動作她卻是看的明明白白。
沈芙將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動作輕柔的撫了撫,那樣子……
就跟她母親當年懷她弟弟時,一模一樣。
“沈芙懷孕了!”袁才人想到沈芙當時的表情,心口還在撲通撲通的跳著。
沈芙一定是懷了身孕!
“小主怎么知道?”宮女嚇了一跳,宮中并未有沈婕妤有孕的消息,小主是從哪里知道的?
袁才人冷笑一聲嗎,想著沈芙的樣子,伸出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上:“你說,若是沒孕,她做出這副矯情做作的樣子是在做什么?”
宮女一愣,看著袁才人的動作,又跟著低下頭,落在袁才人的小腹上。
“小主……小主……”宮女支支吾吾的,話到了嘴邊卻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袁才人冷笑著,放在小腹處的掌心捏緊。她剛剛看的沒錯,沈芙做出這副樣子絕對不是無緣無故的。
她必然是有了身孕。
憑什么?袁才人心中生出巨大的委屈,憑什么沈芙又有恩寵,如今還懷著身孕。
這全天下所有的好事,倒是都讓她占了!
“我斷然不會讓她好過。”
宮女嚇了一跳,看著自家小主,好像是不認識似的。
“小主,你要做什么?”
袁才人捏著宮女的掌心:“你說這后宮中,誰與她不對付?”
整個后宮,都是沈芙的敵人。只是仗著萬歲爺對她寵愛,無人敢上前罷了。
但唯獨有一人,只怕是對沈婕妤恨之入骨。
宮女抬頭看向袁才人:“小主的意思是,是……淑……”
宮女話音還未落下,袁才人就揚起下巴淡淡道:“明日我倒是要去淑貴嬪那兒一趟了。”
****
翌日一早
天還未亮,門口一陣霧蒙蒙的,昨日晚上下過雨,清早起來廊下泛著一絲潮氣。
濃秋放下手中的油紙傘,伸手拍了拍裙擺處的雨滴,這才推開門進屋。
“娘娘還未醒?”
打簾的宮女搖著頭,濃秋眼神閃了閃。眼神示意身后的人跟上來。
身后十來個小太監宮女們捧著洗漱用品,彎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跟著走進殿內。
“娘娘,起來了。”
杏黃色的簾帳打開,淑貴嬪從里面揉著眉心走了出來。
“大早上,慌里慌張到底是什么事?”
濃秋掀開簾子,扶著淑貴嬪出來。自打入宮之后,萬歲爺就再也沒來看過自家娘娘。
昨日晚上,淑貴嬪為了討萬歲爺歡心,翻開之前與萬歲爺一同看過的書信,跟著抄寫了足足一晚上才歇息。
才睡了沒多久,腦袋自然發疼。
濃秋捧來參湯,伺候著淑貴嬪用了兩口,見小主的臉色好看了幾分后。這才又走到身后,揉著淑貴嬪的眉心:“娘娘,袁才人來了。”
淑貴嬪昨晚上看了足足一晚上的賬本,此時滿臉煩躁。指腹輕輕揉了幾下眉心,閉著眼眸:“哪個袁才人?”
淑貴嬪性子驕縱,后宮之中,能讓淑貴嬪記得上名字的,想來都是大人物。
這位袁才人不受寵多年,淑貴嬪自然是不記得。
濃秋揉著眉心的手未停,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娘娘忘了,是與沈婕妤一同住在合歡殿那位。”
話音才剛剛落下,淑貴嬪的鳳眼就猛然睜開了。
自打上次,沈芙設計害她,讓她丟了妃位之后,淑貴嬪的耳中就再也容不下沈婕妤三個字。
她伺候萬歲爺多年,自然知曉那日萬歲爺對她是真的惱了。
若不是如此,以她的脾氣,又怎么會半點兒風聲都沒有,硬生生的吃下這個暗虧?
如今一聽沈婕妤三個字,淑貴嬪可謂是怒火難消。
新仇舊恨一起算!
“什么東西,還敢來本宮面前叫囂!”淑貴嬪連著寢衣都沒換,隨手撈起手邊的軟鞭,直接就推開門沖了出去。
“人在哪?!”
偏殿之中,袁才人捧著茶盞的手一顫,一碗熱茶盡數倒在自己的裙擺上。
還未等她回過神來,面前一道冷風,淑貴嬪揚起手中的軟鞭直接就沖著袁才入的身上沖過去。
“淑……淑貴嬪……”袁才人嚇了一跳,顧不得打濕的裙擺就往后躲。
若不是速度過快,她怕是要被那鞭子給抽中!
袁才人捂著自己的胸口,低頭看著自己被抽破的衣裙。
淑貴嬪剛剛那一下,是真的恨不得抽死她!
“娘娘,您這是做什么!”袁才人眼中含淚,沖著淑貴嬪的臉質問道。
“你還有臉來本宮這!”淑貴嬪咬著牙,揚著手中的鞭子。
她只會憤恨剛剛被袁才人躲了過去。
“娘娘,這是不是有什么誤會?”袁才人身子不好,剛剛那一下可謂是嚇得她快要厥過去。
若是淑貴嬪對著她再來這么一下,她可不能保證自己能夠像是剛剛那樣平安躲過。
“娘,娘娘,我們之間必然是有什么誤會。”袁才人一邊朝后退著,一邊道。
“誤會?”淑貴嬪喉嚨冷笑,“本宮與你們合歡殿的人只有仇恨,沒有什么誤會!”
她與沈芙之仇不共戴天,只有你死我活的份。
別說是沈芙,就算是沾染上她半點兒的關系,她都恨不得滅了,如何算是誤會?
淑貴嬪眼中的恨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袁才人在一旁看著非但不怕,心中反倒是一陣歡喜。
她就知道來找淑貴嬪沒錯!
整個后宮,除了淑貴嬪之外,還有誰會如此的恨沈芙。
或者說,還有誰膽子如此大,敢對沈婕妤動手?
“娘娘,嬪妾是沈婕妤宮中之人,但心……卻是在娘娘這邊的。”
袁才人捂著心口的手放了下來,面帶著淑貴嬪小心意的開口道。
“你這是何意?”
淑貴嬪搖著手中的鞭子,鳳眼微微瞇著。要晃動著的鞭子,好像是隨時隨地要沖著她的臉上來一下似的。
袁才人看著淑貴嬪的臉,再低頭看著她手中的軟鞭。
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娘娘,嬪妾來是想來跟您匯報一件事。”
“哦?”淑貴嬪冷笑著,顯然是半點兒都不敢興趣兒。
“袁才人有什么事不去稟報榮貴妃,反倒是到本宮這兒來?”
“自然是因為嬪妾要說的,是娘娘感興趣的。”就淑貴嬪剛剛那副樣子,只是提了沈婕妤一嘴就急的恨不得跳腳。
若是她知道沈婕妤懷了身孕,到時候又會如何?袁才人悄悄兒走上前,靠近淑貴嬪。放低聲音兒小聲兒的:“是關乎沈婕妤的。”
淑貴嬪捏著鞭子的手收緊,微揚起鞭子的手停了下來。
她轉頭,這才算是拿正眼朝袁才人看去:“今日你若是不說個正事來,你就別怪本宮讓你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淑貴嬪那雙鳳眼之中滿是陰鷙,袁才人看后心尖兒一陣顫抖。
她猛然咽著口水,知曉再這樣下去,怕是當真兒要將淑貴嬪給惹怒了。
袁才人連忙坦白:“娘……娘娘,嬪妾發現沈婕妤怕是懷了身孕。”
“你說什么?”淑貴嬪手中的鞭子落下,轉頭看向袁才人的眼神之中滿是冰冷:
“你說沈芙那個賤人懷了身孕?!”
袁才人連忙干笑著,滿臉的討好:“嬪妾自是不敢欺瞞娘娘。”
淑貴嬪腦中情緒翻滾,直到袁才人走了之后還久久的難以回神。
濃秋放低腳步聲走上前,淑貴嬪還有幾分愣神:“你說她說的可是真的?”
沈芙莫非真的懷了身孕?
淑貴嬪眼神恍惚,只覺得腦海中甚至都是混亂。沈芙平日里本就仗著恩寵,半點兒都不將她放在眼中。
若是當真兒懷了身孕,那日后她豈不是要爬到她頭上去?!
淑貴嬪一想到這兒,渾身就激顫著。濃秋立即上前伸出手扶穩她:“奴婢覺得袁才人不敢說謊。”
沈婕妤的恩寵太盛,袁才人日日跟著同住合歡殿自然是比她們看的還要清楚。
而且,最重要的是,袁才人對沈婕妤心中同樣有恨意!
她剛剛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的,袁才人說起沈婕妤時,眼神中的恨意半點兒都不似作假。
這怕也是袁才人為何要挑淑貴嬪說出此事的緣故了。
“難怪……”淑貴嬪并非是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只是稍稍一想,其中的關鍵就想的明明白白。
“袁才人是故意來告訴本宮的。”
濃秋捏著淑貴嬪的肩膀處的手不松,放低聲音小聲兒道:“是,袁才人怕是在利用娘娘。”
如今整個后宮中都知道淑貴嬪與沈婕妤不和,沈婕妤懷著身孕,袁才人反倒是好意的前來告知。
這存的是什么心思,人盡皆知。
“借刀殺人。”淑貴嬪冷笑著:“袁才人當真兒是不傻。”
她自是恨沈芙,更恨她懷著身孕。
可倘若是沈芙當真兒懷著身孕,且平安生下龍裔的話,今后她在萬歲爺面前,怕是永遠都比不過沈芙了。
今后無論如何,在萬歲爺面前她都沒了以往的那份恩寵。
淑貴嬪淡淡的閉上眼睛。這才是讓她最難受的。
“本宮必然不會讓她平安生下孩子。”萬歲爺子嗣不多,若是讓沈芙平安生下子嗣,整個后宮怕都是沈芙的天下了。
“娘娘既是知曉,就不該……”濃秋捏著淑貴嬪的肩膀,還想要再勸,只是話還未說完,就聽見淑貴嬪冷笑:
“本宮自然不會自己動手。”上次一事,已經讓萬歲爺對她起了厭惡之心。
若是再來一次,不管成功與否,萬歲爺都會對她失望至極。
淑貴嬪不敢賭,她也不想賭。
賭旁的她自然是半點兒都不怕,但她最怕的是賭失了萬歲爺的心。
“袁才人借刀殺人利用本宮,莫非本宮就如此愚蠢,任由她利用不成?”
“娘娘的意思是?”
淑貴嬪看著自己掌心處的護甲,掌心蜷縮著,淡淡道:“沈芙懷孕,最害怕的壓根兒就不是本宮。”
她伸出手撫在自己的小腹處,她是緊張,怕沈芙有了身孕,萬歲爺從此以后就更加不寵愛她了。
但比起她,沈芙懷孕,有些人則是更加的害怕。
“娘娘說的是誰?”濃秋不懂。
“萬歲爺膝下子嗣太少,如今后宮中除了三皇子之外,還有別人?”
“賢貴嬪?”賢貴嬪自打養了三皇子后,就如同有了護身符。
無論她犯下什么錯,萬歲爺對此都會容忍三分。
而她之所以有這份殊榮,正是因為養著宮中唯一的皇子,可倘若那份唯一沒了呢?
淑貴嬪抬起頭:“某些人沾了死人的恩寵太久,自是看不得有另外一個皇子出來,分奪走她手中唯一的寵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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