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程沒有吭聲,記憶不禁回到留學那年。
他剛剛出國那年,父母就被騙光了本就不多的積蓄,背債自殺。
為了讓他能安心完成學業,他們告訴傅程,自己要去外地封閉打工,不能常聯系他,并寫好了每年一封的平安信,讓鄰居代寄。
就這樣,直到傅程完成學業回國,才知道父母已經不在的真相。
他深諳父母用心良苦,悲痛之余不敢懈怠,努力生活。
后來,他遇上宋辰梟,又成為了他的私人醫療顧問。
也是在宋辰梟提攜之下,他以能力突破限制,迅速走到了今天副院長的位置。
雖然宋辰梟向來傲慢冷漠,不近人情,可在傅程這里,早已將他看作好友,而非主顧。
如果可以,傅程自然不愿意做任何一件對不住宋辰梟的事情。
只可惜,上天作弄,偏偏他父母的死,和宋家有關。
就在宋霆求他幫忙的那一天,他才清楚,當年騙了他父母的投資公司……其法人,竟是被宋令錦的律師團隊保釋的。
據說,害死了他父母的罪人,至今仍舊逍遙法外,過得相當滋潤。
這件事,其實早在傅程為宋霆治病的時候,宋霆就知道了。
宋霆重病時,宋令錦的律師團隊也隨行來為他做遺產公證。
他繼承的宋司煥部分的財產,被提前交還給宋令錦。
就是那時,宋令錦的律師團對傅程產生了異樣的神色。
律師團處理過傅程父母的賠償事項,他們自然清楚傅程的一切。
而宋霆,剛好撞上了律師團私下對傅程的議論。
聽來的消息,便就這么一直記在了心底。
世界上的緣分,大概大都這么奇妙。
宋霆也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一個家族傷害過的人,細心照顧這么多年。
傅程看著車外的霓虹,神情漸漸變得麻木。
這么多年,他一直都為自己而活。
父母之仇不知便罷,如今知道了,仇人又觸手可及……
他難道還能袖手旁觀,當不知道嗎?
國內能夠一手遮天的家族不多,唯獨宋家!
他必須查清楚當年的事情,找到真兇,以慰父母在天之靈!
醫院內,慕莞在急救室外緊張徘徊。
她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能哭,更要冷靜。
宋辰梟不會有事的,就算是中毒,他們的搶救也很及時……
再加上,她的血也有一定的抗毒效果。
在救護車上的時候,趁著護士們不注意,她咬破手指給宋辰梟喂了自己的血。
醫生忽然推門而出,慕莞馬上迎了上去,可醫生沒有和她說話,便匆匆走了。
護士們只是用同情的目光看她。
實際上,情況并不樂觀。
這毒很奇特,短時間醫生還沒有頭緒,只能常規保護五臟六腑,做排毒措施。
“太太!”
此時,陸懷帶著幾名手下匆匆趕來。
他本來還在休假中,聽到同事告知了如此大事,立即結束了假期。
先生和太太現在一定很需要他!
“先生的情況我聽說了,您別擔心,先生這樣強悍的人,絕不會出事。”
陸懷上前便開始安慰慕莞。
慕莞本還強撐著的臉一下繃不住了,她背過頭,眼淚倏然而下。
陸懷拍了下自己的嘴,“對不起,我嘴太笨了,不會安慰人!”
他趕緊拿了紙巾遞給慕莞。
慕莞接過紙巾,好半晌才問他,“盛白鶴抓到了嗎?”
陸懷眼底黯淡,他過來的時候,也已經將事發酒店的情況全部打聽清楚。
“據說盛白鶴挾持了宋夢寧,逃了……”
“不過我相信,警方很快就會抓住他的!”
陸懷也知道,自己此刻說什么都顯得蒼白無力。
如果抓到了盛白鶴,那么就可以立即知道宋辰梟中的是什么毒,對救治也更有利。
“……”
慕莞深吸一口氣,她轉身便朝著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走去。
陸懷不明白她想做什么,立即跟了上去。
慕莞忽然推開辦公室的門,里面的醫生還正在討論救治方案。
見有人闖入,醫生立即板臉,“宋太太,這里家屬不能進……”
慕莞沒有理會對方的話,而是看到黑板上一個又一個被否決的提議,忽然好笑。
顯然,這些毒都是很常見的,但是和宋辰梟中毒特征無關聯。
“這么墨守成規地一項一項推過去,等你們找到毒源,人也沒了。”
慕莞說完,掏出手機,“皮膚接觸類的毒素,大多是從罕見草本植物提取的,我猜是在這3種特性接近的毒素中。”
不等醫生們反應,接著,她又似乎指揮般道,“你們抓緊時間分析,帶我去給他輸血,不用驗血型了,我的血經過改造,可以中斷毒素擴散。”
慕莞的話震驚了所有人,也讓陸懷一個外行人,完全目瞪口呆。
他聽說過同血輸血,卻沒聽過有誰的血,可以解毒……
太太這怕不是急瘋了吧?
果然,幾秒靜默后,一聲嗤笑傳出。
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不屑。
為首討論組組長,一名老醫生嫌惡開口,“就算你是名門望族,在自己不懂的領域內,也不能想當然地胡說八道。”
“而且,這里我們是醫生還是你是醫生?不要妨礙我們救人!”
說完,老醫生便直接動手趕人。
“我們太太不是在搗亂,她只是在幫忙!”
慕莞還沒來得及解釋,陸懷已經擋在了她面前。
陸懷雖然不明白慕莞在做什么,但他深信,太太絕不會拿先生的性命開玩笑!
“幫忙?呵呵,我們不需要外行人幫忙!”老醫生咬牙道。
他是這家醫院的老教授,講究程序步驟,對權貴的印象一向很差。
所以對慕莞這樣的闊太太,他根本不會、也不想聽取任何意見。
“宋太太不是外人。”
慕莞還沒開口,又一道聲音落了進來。
陸懷驚喜,“傅醫生!”
傅程匆忙趕來,邊說邊將外套脫下,徑走入辦公室內找了套白大褂換上。
“宋太太對血液疾病很有研究,我們也在醫院合作救治過病人,你們可以將她看作我請來的助手。
準備一下,就按照宋太太說的,先吸血,立即做三種毒素的分析。”
傅程帶著自己的證件,說話的同時,將證件拍在了桌上。
中心醫院是所有分區醫院的上級,這家醫院也不例外。
傅程是中心醫院的副院長,他在這里便是權威。
慕莞看到傅程,終于松下一口氣,她感激地看向他。
老醫生立即不滿,“傅程,現在是我負責手術和搶救,你有申請上面許可嗎?”
傅程一把將老醫生口袋里的手機掏出,上面有三個未接電話。
“手機靜音怎么能及時知道上面消息呢?以后注意點。”
“……”
說完,傅程也沒心思再多理會對方,帶著慕莞便匆匆進了手術室。
慕莞經過消毒,換了衣服,便和傅程一起去看宋辰梟。
宋辰梟目前心率穩定,但是其他指標都很低迷。
傅程吩咐護士把慕莞的血輸給宋辰梟,做部分血液置換。
護士都很震驚,怎么能這樣?
但傅程強制下命令,她們還是照做了。
慕莞低聲,“傅醫生,謝謝你了。”
傅程低著頭,“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倒是你,這樣真的好嗎?”
聽到傅程的話,慕莞有點詫異。
她本以為傅程只是無條件相信她。
可傅程的語氣卻很替她擔心。
而且……他對她血液能解毒的事也并不質疑,并不意外。
看來傅程早就清楚,她當眾給宋辰梟輸血意味著什么。
罕見血液改造人還活著,還公開了真實身份姓名,這對慕莞來說,肯定不是件好事。
但傅程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宋辰梟告訴他的,還是宋霆?
慕莞遲疑片刻,傅程已經走開。
輸血很順利,宋辰梟的指標在慢慢恢復。
很快,慕莞同宋辰梟一起出了手術室,宋辰梟被轉入重癥監護病房觀察。
一小時后,傅程帶來分析結果,單獨告知慕莞。
宋辰梟中的毒,確實有慕莞猜測的三種毒素的成分,但卻都不是。
慕莞猜測的三種毒素,都來自原始森林的帶毒植物,但宋辰梟種的毒卻是一種混合毒,很有可能,是實驗室里培養出來的特有病毒。
這樣的病毒,也會有特定的解藥。
“你是說,盛白鶴自制了毒藥?”慕莞只覺得眼前有些發黑。
要是這樣,那宋辰梟一定沒救了……
盛白鶴想殺人,怎么會制造有解的毒藥……
傅程連忙將她扶到座位上,“你先別急,也未必就是沒解藥,現在毒源找到了……說不定幾天后就能制造出解藥……”
這些話只是安慰,慕莞心里很清楚。
特質的毒藥,要找出解藥,且不說能否成功,就是光時間,怕是宋辰梟也等不起!
“他還有多少時間?”慕莞掐著自己的大拇指,盡量平靜的問傅程。
傅程道,“毒性暫時被你的血液壓制,不會擴散太快。但,最遲一個月……”
“只要有一個器官纖維化,那其他的也就保不住了。”
慕莞垂頭,眼淚啪嗒就掉了出來。
傅程想給她遞紙巾,卻開不了口。
也許此時,哭一哭也是件好事。
“傅醫生,您能讓我一個人靜靜嗎?”
慕莞捂住臉,聲音悶悶的。
傅程點點頭,便退了出去。
門外,陸懷也焦急的在等待,傅程搖了搖頭,沒讓任何人進去打擾慕莞。
一整夜,陸續來到醫院的人很多。
宋令錦,宋霆,還有許許多多和宋家,宋氏有商業往來的合作伙伴,以及圈內所有能跟宋家沾上點邊的人……
他們都似乎十分關心宋辰梟,尤其是宋令錦,在醫院和媒體前,老淚縱橫的求著醫生一定要救宋辰梟。
可實際上,所有人更關心的,只是宋辰梟和宋氏的將來。
如果宋辰梟挺不過去,那宋氏,便自然會落到宋家的掌控。
宋令錦希望宋氏為宋家所用,其他人,則希望宋氏不倒,利益不損。
直到天亮,重癥病房外的人群才終于散去。
慕莞獨自守在轉入貴賓病房的宋辰梟身旁,面無血色,疲憊不堪。
早上,她剛打了個盹,就聽到了輕微的響動。
“辰梟!”
慕莞馬上抬起頭來,只見是慕安溪來了。
慕安溪提了早點,她看到慕莞的樣子,心疼的直皺眉。
“你的臉怎么變得這么憔悴了?你快睡會去,我替你守著,他醒了我立刻會叫你。”
“不用,我睡了會,現在好多了。”慕莞低聲,她看向宋辰梟。
男人平靜的躺著,臉色如常般安靜,只是多了一層有距離感的冰冷。
她剛剛做了場噩夢,夢見宋辰梟跟她告別……
那夢境太真實,她真的好害怕。
慕莞不自主又握緊了宋辰梟的手。
“我都聽傅程說了,你的血液不能治他,那要是加上另外一半的疫苗呢?”慕安溪問。
慕莞搖搖頭,要是能,她現在已經去找疫苗了。
可是疫苗只能治療血液壞死類的疾病,宋辰梟身體里的毒素卻殺不死。
用血換血,也只能把毒發作的時間拖延。
慕安溪的眼眶也紅了。
昨晚,三個小家伙哭了一晚上,其實他們也都沒怎么睡。
今天早上,慕安溪問他們來不來醫院,三個崽子罕見一致的拒絕了。
他們默默坐在餐桌前,沒有胃口也努力的吃著東西。
慕安溪完全理解他們的心思,他們也怕控制不住小小身體里大大的悲傷。
這樣,會讓慕莞更擔心,更辛苦的。
哎,好容易一家五口團圓,本該往后都開開心心的……
為什么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那至少,吃點東西……三小只千叮嚀萬囑咐的,要我一定要看著你吃。”
慕安溪吸吸鼻子,主動給慕莞拿出兩個熱騰騰的肉包子。
“嗯。”為了不讓慕安溪擔心,慕莞勉強吃了大半個。
之后,傅程也帶著護士來查房,看上去宋辰梟目前的狀況良好,可他卻遲遲沒有蘇醒。
“別太擔心,毒素可能會對神經產生一定的麻痹,這兩天他就會醒的。”
傅程看出慕莞的不安,只能安慰道。
宋辰梟身上的毒很棘手,而且也沒有任何參照,他其實也不確定什么情況。
慕安溪還要照顧慕良辰幾個,所以只陪慕莞待到了下午。
她從病房離開時,本想再去找傅程問問宋辰梟的病情,卻看到他和唐夢妍在走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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