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豪門繼承人直接帶我見家長 > 第90章 前世
  “先生......先生.......”

  沈留卿從睡夢中被一點點喚醒,腦袋里面還感覺嗡嗡的。他艱難的睜開眼皮,發現一個身穿警服樣子的女人正輕晃自己的肩膀。

  “太好了,你終于醒了......”女人露出一副得救了的表情。已經搖了將近一分鐘的時間,要是沈留卿再不醒她可要叫救護車了。

  “這里是?”沈留卿發出虛弱的聲音。他嘗試著起身,身體卻感到莫名沉重。

  “這里是八號線地鐵。”女人說,“已經到終點站了,請盡快下車吧。”

  “哦,哦.....”

  沈留卿這才想起來,扶著鐵欄桿站起來。

  “沒事吧?”女人下意識上來攙扶。在她眼里,沈留卿就像是童話故事里受到巫男詛咒而變得病殃殃的王子一樣。

  “謝謝....我沒什么事.....”沈留卿朝她露出個笑容,示意自己并沒有什么大礙,隨后一晃一晃的走出車廂。

  ......

  天空烏云萬里,沉重的雨云烏壓壓的堆積在一塊,就好像要砸下來似的,連一點陽光都看不到。

  沈留卿好不容易出了地鐵站,但他的狀況依舊沒有好轉多少,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模糊不清,目光所至,處處都是重影,遠處的行人在他眼里被拉成好幾個幻影,不停的重疊分離,就好像身處幻境......堅持了走一段路后他終于撐不住了,于是任由身體向前垂倒。

  即將昏迷之際,沈留卿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他就摔倒在了柔軟的“氣墊”上面,一股熟悉的高級香水味鋪天蓋地的籠罩過來。

  恍惚間,沈留卿感覺自己的腰被人用手摟住了,頭頂處傳來一陣陣令人舒心的安撫.......

  “辛苦了,好好睡一覺吧......”溫柔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沈留卿還記得那個聲音,于是放松了下來,任由眼皮合上.......

  ........

  夕陽之下,一輛頗有派頭的黑色小轎車行駛在高速公路的最左側車道,一條長長的紅色車尾燈像是什么怪物的眼睛,牛逼轟轟又不失高級感。

  天邊的云朵在落日的余暉下被照的發紅,像一個散發著光芒的女神一樣,可這么難得一見的場面卻沒辦法打動坐在主駕駛位的大叔,他甚至連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只是瞪著帶有黑眼圈的眼睛,把全部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道路上。

  車窗外吹進的狂風肆意拍打著他的頭發,亂成一團的卷毛被吹得沒了脾氣,只得胡亂打轉,就好像大叔的職場人生一樣,整日被領導呼來喝去,連發句牢騷都要小聲嘀咕。他沒日沒夜的加班,換來的就只有硬的磕牙的大餅。

  不過好在大叔以后都不用過這樣的日子了。

  因為就在今天,他被裁員了,離職手續辦得十分順利,該得到的補償大叔也都拿到了,從得到這一消息開始到收拾東西離開公司才花了不到半天的時間。

  雖然笑不出來,但大叔真的覺得可笑。平時找公司報銷發票時起碼都要一個月才能下來,可如今卻像是在趕走一尊瘟神一樣,一切都那么迅速。收拾完自己的東西時,那個大肚子領導還假惺惺的走過來擁抱他,不過被他婉拒了。

  反正以后都不會回來了,就算他當時指著領導大罵一通也沒什么,頂多就是被安保人員拖走罷了。

  是啊,或許大叔應該那么做,那樣才算是個男人!可他已經在這公司衰了十幾年,已經硬氣不起來了。經過這么長的時間,就算再高傲的野狼也該被馴服成傻狗哈士奇了。

  臨走時,大叔看到自己帶了兩三年的下屬已經迫不及待的坐上了他曾經的工位,事到如今,那個總是喜歡問為什么的小年輕也能很好的頂替他,甚至可能會超越他,越來越多的新人會被招進公司培養,像他這樣可有可無的老前輩隨時可能會下崗。在那幫年輕人的運轉下,公司會變得越來越好......

  可喜可賀,真是可喜可賀.....

  車子駛出高速公路,下坡時大叔放慢了速度。他從方向盤上閑出一只手,在口袋里摸出一包幾塊錢的煙和打火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再按下紫色透明的塑料打火機,微弱的火光照亮大叔略顯滄桑的臉。明明穿著一身西裝,可他習慣性弓著腰點煙的樣子卻像極了貧民區街邊要飯的乞丐。

  大叔晃了晃頭,不再去想這些煩心事。深吸一口煙,煙頭發出滋滋的燃燒聲,被風吹散的煙灰飄得車里都是。這輛還沒付完分期的寶貝車子還沒開個一年居然就被他弄得烏煙瘴氣的,要是被家里的老頭子知道了肯定免不了一頓數落。

  面前的道路越來越窄,從柏油路到水泥路,現在只能勉強夠兩輛小轎車并行了,道路兩旁長著茂密的雜草叢。大叔抽完煙,隨手彈到窗外,然而煙頭也跟他作對似的,彈到車門又飛了回來,大叔嚇得一激靈,手忙腳亂的撿起來扔到車窗外。

  就在大叔慌亂的這幾秒內,前面突然冒出一輛裝著石沙的小貨車,瘋狂按著喇叭朝他開來,大叔一驚,連忙轉動方向盤,踩著急剎停下來時,半截車頭已經開到了雜草叢里。

  “媽的!開車不看路!你找死啊!”小貨車司機停了下來,捏起枯黃的拳頭朝他叫囂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大叔不甘示弱的回了句,語氣卻怎么也強硬不起來,在小貨車司機眼里就好像真的是要尋死一樣。

  其實就在剛剛,他還有跟這個小貨車司機大吵一架的想法,可忽然想起來自己并不占理,要是一開始煙頭好好彈到車窗外就沒這件事了。

  想到這里,大叔就覺得胸口悶的慌,這種有氣受沒屁放的感覺比她媽便秘還難受!

  艸,該死的煙頭!艸!......

  大叔突然發起瘋,咬著牙狠狠的拍了下方向盤,小轎車喇叭滴的響了聲。

  小貨車司機擺出副“見了鬼”的表情,大概是覺得他精神有問題,醞釀了幾秒,罵了句“神經病”后就離開了。

  .......

  小轎車開到一棟看上去比較老舊的公寓樓前,這里沒有什么停車位,大叔隨便找了處空曠的地方停下。

  公寓樓旁邊是一個小超市,一個毛發稀疏的白發老頭正坐在前臺抽煙,大叔鎖好車后就徑直走了過去。

  “喲,這不老沈家兒子嘛!都多久沒回來了。”老頭看清這個中年人面孔后十分豪爽的打了聲招呼。

  “一年多沒回來了吧?”大叔點點頭,擠出個難看的笑容。

  實際上他回來的這件事還沒跟自家的老頭子打過招呼,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自己被裁員的事情。

  “你知道就好了,老沈平時沒少跟我嘮叨你。”老頭笑著露出一口黃牙,再看向他身后逼格十足的黑色小轎車,老頭剛才可是看著他從車里下來的。

  “我說你怎么老是不回來呢,原來是在外面干大事啊,哈哈!老沈那家伙知道了鼻子不得翹上天了!”老頭爽朗的笑起來。雖然他上了年紀認不得幾輛車,可也大概知道那輛車不是尋常貨。

  “還好吧.....”大叔隨便應付了句,轉頭從冰箱里拿出一打罐裝啤酒。換做平常,他肯定會多跟老頭嘮叨幾句,可現在他并沒什么說話的興致,只想快點回到家里喝點酒,然后大睡一覺。

  走出超市時,天還沒完全黑,那朵像女神一樣的云還散發著微弱的霞光,不知怎么的,大叔突然就被吸引住了,于是脫下西裝,拎著那打啤酒蹲坐在一棵大香樟樹下。

  他情不自禁的開了瓶啤酒,像是喝飲料一樣咕咚咕咚的灌到喉嚨里。小麥果汁的氣泡沖刷著他的食道,帶著陣陣苦澀,雖然很不舒服,但現在的大叔卻很享受這種輕微自殘的感覺。

  一罐啤酒很快喝完,兩只大垃圾桶就在大叔不遠處站著,他舉起空罐子,煞有介事瞇起一只眼睛,瞄準,發射,啤酒罐子正好撞在兩個垃圾桶相接處,接著又彈開來,乒鈴乓啷的摔在地上。

  又是這樣!

  大叔憤憤的咬了咬牙關,心想今天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正當要起身時,一個身穿淡黃色裙子的女人走了過去,撿起來丟進垃圾桶里。

  “不好意思.....”大叔下意識彎了彎腰。

  女人聞聲轉過頭來,她綁著一頭很普通的辮子,繞過脖子掛在左肩,小巧的臉上化著淡淡的妝容,讓她本就足夠精致的五官變得更加錦上添花。

  如此漂亮的女人就在眼前,就算是曾經喝醉酒跟自家老頭嚷嚷著這輩子不結婚的大叔也忍不住多看幾眼。

  “怎么?這就不認識我了?”還沒等大叔移開視線,女人竟先走了過來,口語間帶著些調皮的口吻,居然讓大叔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等到她走到面前時,他才真正看清女人的樣貌,也看到了女人脖頸處那條熟悉的傷疤。

  “蘇.....蘇銘悅....?”大叔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腦袋。

  說起來,自己好像有個青梅來著。小時候調皮,還經常帶著她去爬樹,那脖子上的傷疤就是在樹上掉下來時被樹枝劃開的,那天回家的時候人家老爹找上門來臭罵了他一頓,完了還挨了自家老爹一頓皮帶。

  “算你還有點良心!”女人輕錘了下大叔的胸口,撇著嘴說道:“我可是一下就認出你了啊!”

  大叔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撓起頭,“好久不見,你變漂亮了很多,所以我一開始才沒認出來。”

  女人一聽這話,臉上不滿的表情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眼皮一眨一眨的,“是嗎是嗎!”

  大叔害羞的點了點頭。腦海里關于這個女人的記憶如泉水般一下子涌了上來。曾經他們一起上下學,一起做值日,晚飯過后會一起躺在柔軟的青草上,天上是數不清的繁星.......那時候天真的他們會給自己喜歡的星星取名字,然后暢聊一些未來想要做的事情......

  那時候的大叔原本以為兩人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上初中時,那個調皮可愛的女孩去了外地上學,自那以后兩人便很少見面,在那個手機還沒有普及的時代,他們之間的聯系自然而然就少了許多。到了大學,大叔就迷上了電子游戲,整日泡在網吧里,跟那幫狐朋狗友喝喝小酒抽抽煙,已經快要忘記自己的這個青梅了。

  “好....好久不見....你怎么樣?”大叔疙疙瘩瘩的開口道。

  沒想到曾經那個調皮愛搗蛋的女孩長大了能有這么漂亮。雖然她只比自己小半歲,但顯然要比他看上去年輕很多。

  蘇銘悅捂著嘴笑起來,“就算好久沒見了,你也不用這么拘謹吧?”

  “不好意思.....”大叔僵硬的哈哈兩聲,久別重逢,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跟女人聊天了。

  “別老是道歉啦。”蘇銘悅叉起腰,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搞得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大叔尷尬的陪笑。這么一看,好像確實像是一個社牛強行跟社恐搭話似的。

  “話說......你大學去哪了?高中以后就沒你消息了,我還以為你人間蒸發了呢。”像個木頭似的站了會后,大叔終于鼓起勇氣直視她的眼睛。

  真是的,自己到底在緊張什么!這又不是和相親對象第一次見面。

  “我去啊美麗卡了,我爸從來沒跟沈叔叔說過嗎?”蘇銘悅一臉驚訝,她還特地留了郵箱,叮囑父親要交給他來著。

  “沒....沒啊....”大叔一臉茫然,搖搖頭。

  蘇銘悅恍然大悟,難怪這些年來大叔從來都沒有主動聯系過自己,她還以為大叔是在氣自己不辭而別呢。感情是臭老爹搞的鬼啊!

  “那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大叔問。

  “二十年前吧......”蘇銘悅捂著下巴,“剛回來那會,其實我也來找過你,可每次都是闖空門,連沈叔叔都不在家......”

  “二十年前......”大叔苦笑了一聲。

  那時候的他被自己的廉價母校介紹去了一家工廠里打工,跟同學住著破爛的公寓樓,每個月拿著幾百塊錢的工資,連家都很少回,也難怪蘇銘悅會找不到自己。

  “我說,你現在怎么老是喪里喪氣的。”蘇銘悅失笑一聲,“大叔味太重了啦!”

  “我本來就已經是大叔了啊。”大叔也跟著笑起來,“倒是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活潑,現在跟我站一塊別人估計還以為咱倆是父女呢。”

  “美的你。”蘇銘悅拉下眼皮,吐舌做了個鬼臉。

  大叔卻不笑了,直愣愣的看著蘇銘悅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直到剛才,他還天真的以為自己到了中年終于犯了一次桃花運。

  “那你現在住哪呢?還是在這兒嗎?”大叔慫了慫鼻子,極力掩飾著自己的聲音。說來也是,這么優秀的女人怎么會等自己等的這么久呢。

  “我老家早就拆了。”蘇銘悅搖搖頭,抄起手背過身走了幾步,“現在住在白龍省,離這兒老遠了,又要坐地鐵又要坐公交的......”

  大叔默不作聲,看著蘇銘悅的背影。小巧的黑色高跟鞋精準的踩在已經掉色許多的白線上。

  走了一段距離,蘇銘悅忽然轉過身,莞爾一笑,“怎么?你要來找我玩嗎?”

  “還是下次吧......”大叔擺擺手,故作輕松的笑了聲。

  蘇銘悅哼了聲,別過頭。

  因為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她腳下的白色實線很快就斷了,無奈蘇銘悅又原路返回。又走到一開始的起點,大叔已經靠在了身后的樹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心情不好嗎?”蘇銘悅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早在大叔坐著喝啤酒的時候蘇銘悅就已經發現了他。

  大叔搖搖頭,可那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出賣了他。

  超市的老頭走了出來,手里拿著塊木頭,蘇銘悅一開始還沒看出那是什么,直到老頭把折疊木桌攤開后她才看清楚。老頭說看他們站了這么久了,就打算搬出來給他們坐下敘敘舊。

  “謝啦王叔叔!”蘇銘悅朝老頭招了招手。

  老頭笑了笑,表示這都是小事情。他又來到大叔面前,看著他這幅頹廢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去坐著啊,還愣著干嘛?”

  大叔皺起眉頭,他剛想找借口回家,轉頭卻看到蘇銘悅已經坐在那了。

  “怎么?都三十幾的人了,難道還害羞嗎?”老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人家蘇銘悅大老遠跑過來,你還像個懦夫似的,丟不丟人啊!”

  大叔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皺眉看著老頭。想反駁什么,可腦子里一片空白,最后被老頭推搡著來到木桌前坐下。

  蘇銘悅還打算留下老頭讓他一起喝點,可老頭拒絕了,說要看店,于是又剩下蘇銘悅和大叔面對面坐著。

  “........”

  大叔沒說話,低頭數著木桌子上被煙燙過的痕跡,先前買來的酒也被他帶了過來,安靜的放在桌子上。

  蘇銘悅倒也沒說什么,大大咧咧的拆開啤酒外面的塑料包裝,拿了一罐喝起來。

  “你什么時候也開始喝酒了?”大叔吃了一驚。

  “早就喝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蘇銘悅喝完打了個酒嗝,語氣倒是暗淡起來,隱隱帶著股傷感。

  “我確實不知道......”大叔小聲嘀咕。

  年輕時候關于蘇銘悅的事情他很多都不知道,可蘇銘悅卻好像很了解他,知道他喜歡什么顏色,喜歡吃什么食物,喜歡的明星是誰.......小時候自己不管干什么蘇銘悅都會跟在屁股后面......大叔現在想起來都頭皮發麻,狠不得揪起年輕時候的自己狠狠揍一頓!

  大叔突然有很多話想說,可就是說不出來,于是只好也開酒喝起來。

  三罐啤酒下肚,蘇銘悅的小臉紅了不少,動作也開始變得晃晃悠悠的。眼看她還要喝,大叔趕忙伸手去攔,但是被蘇銘悅敏捷的躲開了。

  接著猛干了一大口后,蘇銘悅把酒瓶拍在桌子上,忽然用帶著微紅的眼睛看著他:“這么久不見,難道你沒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說什么說啊。”

  大叔接著去搶她手里的酒瓶,可蘇銘悅把酒瓶拿的遠遠的,一副非要他說些什么都樣子。

  大叔看她這樣只好作罷,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當然有話要跟蘇銘悅說,比如她過得怎么樣?老公對她好不好?為什么要大老遠跑過來?以及........

  蘇銘悅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可大叔愣了一會還是退縮了,拿起桌上的酒罐子仰頭喝起來。

  “什么嘛.......”蘇銘悅看他一副要說不說的樣子,不悅的皺起細眉,“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么大老遠跑來這里嗎?”

  大叔沒說話,繼續喝著酒。其實他也大概知道,無非就是來看自己唄,還能怎么樣?

  眼看他沒反應,蘇銘悅又嚷嚷著要喝酒,可大叔早就趁她說話的期間喝掉了剩下的啤酒,最后的一罐也被他拿在手里。

  哈!是他贏了。

  大叔終于喝完了最后一罐,隨手捏扁扔在桌子上,蘇銘悅已經沒得喝了,只得玩起桌上的空酒罐子。

  “那你說啊,為什么回來?”大叔打了個酒嗝,接著酒意,他居然問了出來。

  “問得好!”蘇銘悅突然像是打了雞血,搖搖晃晃的指著他,“你總算像個男人一樣了!”

  大叔一驚,心臟忍不住怦怦的跳起來,心里想著蘇銘悅還沒見過面的老公,擅自說些道歉的話,可蘇銘悅說自己只是想過來看看,看自己還是不是會闖空門,結果這次居然碰到了。

  “切,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呢。”大叔掃興的撐著下巴。不過他倒是安心了,蘇銘悅沒對他說什么違背倫理的話就好,就算說了大叔也沒那個膽。

  蘇銘悅要是說了那種話她就不是蘇銘悅了。

  “你以為什么?”蘇銘悅哈哈大笑,不顧形象的拍起了木桌子,“這些年找不到你,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呢!”

  “你這話說的......就不能盼我點好么?”

  大叔跟著笑了聲,目光又瞥到了蘇銘悅無名指上的戒指,閃閃發亮的鉆石像綠豆那么大,是他現在散盡家財也買不起的稀罕物。

  “什么時候結婚的,也不通知我一聲。”

  “我也想啊!”蘇銘悅不滿的拍了下木桌子,“我又找不到你,也沒聯系方式,怎么跟你說嘛!”

  “哈哈!抱歉抱歉,我的鍋,哈哈哈!”大叔大笑起來,不動聲色的擦了擦眼角,很快他的語氣又低了下來:“所以說你什么時候結的婚?”

  “一年前咯。”蘇銘悅隨口說。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大叔露出驚愕的表情。

  “干嘛!”蘇銘悅瞪著他。

  “沒....沒事....我只是有些震驚而已......”大叔捂著額頭,“我還以為你很搶手呢,沒想到結婚居然這么晚。”

  “我當然很搶手啊!”蘇銘悅喊了聲,隨后聲音又低了下來,“人家追了我好幾年......再這么吊著他,我豈不成了渣女嘛......都賴你.....”

  “你說什么?”大叔湊近耳朵。他剛才好像聽見蘇銘悅嘀嘀咕咕的說些什么,可她現在已經醉得不行了,現在整個人趴到了桌子上。

  “喂,蘇銘悅?別睡著了啊!”大叔露出苦惱的表情使勁搖晃她的肩膀,“你就這樣睡著了,讓我怎么辦啊!”

  “帶她去開個房唄,還能怎么辦?”超市老頭靠在門口抽煙,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不行不行。”大叔的腦袋像抽筋一樣搖起來。要是自己背著蘇銘悅進酒店開房被人家看見,那她的名聲可就臭了!

  “你這年輕人!我又沒讓你干什么,總不能讓小銘悅在這睡一個晚上吧?”

  “那也不行啊!我說王叔你就別管了行嗎!”大叔不耐煩的沖他擺了擺手,像是趕蚊子一樣。

  老頭看他倔得很,扔掉煙頭踩滅后就回到了超市。

  在這時,蘇銘悅旁邊的手機響了起來,大叔就像是被發現了婚外情一樣被嚇得跳起來,定下神后才看到上面的來電,是一個叫“老公”的人打來的。

  大叔遲疑了會,還是拿過手機,手無足措的捏著。這手機鈴聲他很熟悉,是蘇銘悅以前沒事愛瞎哼哼的歌。

  正愣神時,大拇指鬼使神差的按下了接通鍵。

  “銘悅,你在哪呢?”電話那頭傳出溫柔的男聲。

  “銘.....蘇銘悅她喝醉了.......要不你...你來接一下?”大叔說話疙疙瘩瘩的,像是突然之間得了口吃。他好想抽自己一巴掌,瑪德,老子又不是奸夫,緊張個什么勁兒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會,隨后輕聲哦了聲。大叔繼續磕磕絆絆的爆出地址,接著便掛掉了電話。

  ......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路邊老舊的路燈一閃一閃的亮了,周圍還有幾只不知道什么品種的飛蛾圍繞著飛。

  蘇銘悅依舊是那個姿勢趴在桌子上,小嘴不停眨巴眨巴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大叔也懶得湊過去聽,怕她著涼,他還把自己花了大幾千的西裝外套蓋在她身上。

  過了大概一小時,一輛車頭立著小金人的豪車開了進來,車門很快被打開,走出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氣質高雅,氣宇不凡。

  大叔看愣了,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居然會死心塌地的追求了蘇銘悅整整幾年。

  “你....你好...我是蘇銘悅的朋友....”大叔趕忙走上前露出個示好的笑容。他已經準備好被罵了,畢竟人家的老婆大老遠跑到自己這邊,還讓她喝醉了......

  可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轉而露出個商業性的笑容,“真不好意思,銘悅給你添麻煩了。”

  “沒,沒有。”大叔連忙擺手,就連背也不自覺往下弓。不知何時起,他就養成了這種習慣,反正面對領導時他一向都是這樣。

  男人朝他微微點頭,隨后越過他,將趴在桌子上的蘇銘悅抱起來,連同那件西裝一起送進自己的車里,安置好自己的老婆后,男人拿出來大叔的西裝,工整的疊放在左手小臂遞給他,“您是姓沈對吧?”

  “嗯,是,你怎么知道?”大叔一臉驚訝。

  男人微微一笑,“我聽銘悅經常提起你,說是以前一個很好的朋友,但大學時失去了聯系。”

  “哈哈...是嘛....”大叔陪著笑。想不到蘇銘悅居然會跟老公提到自己,真不怕他吃醋嗎?

  “是啊,銘悅她很倔的,幾乎每年都要來一次。”男人回頭看向躺在后座的女人,輕松的笑起來,“今天終于實現這個愿望了。”

  “愿望什么的.....你太夸張了....哈哈哈...她也真是的,干嘛這么執著呢,一個落魄大叔有什么好看的.....今天倒是碰到了,她肯定失望透了吧.......”大叔撓著頭,說著些貶低自己的話。

  “怎么會呢,我倒覺得銘悅挺高興的,她只有在高興的時候才會喝成那樣。”

  男人看向大叔,大叔下意識躲開他的視線。

  “其實銘悅很在意你的事情,她一直以為你是生氣才會躲著不見的,看來今天誤會終于澄清了。”男人心平氣和說著,他看大叔的眼神并沒有什么敵意。

  其實在來的路上他還隱隱擔心些什么,可看到大叔這幅邋遢樣后一切都煙消云散了。

  男人接著跟大叔寒暄了幾句,隨后便駕車離開了。

  大叔站在路燈下,望著越來越遠的紅色車尾燈,心里覺得越發空虛。真是奇怪,明明他都孤獨了半輩子,可都沒像今天這樣,好像蘇銘悅這次過來是為了專程帶走他什么東西一樣,讓他覺得整個人空空的。

  “結束了結束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大叔終于活動著手臂轉身而去,他又回到了和蘇銘悅喝酒的小木桌,上面空酒罐子被擺的亂七八糟的,大叔一個一個的收拾好全部丟進了可回收垃圾桶。

  弄干凈以后的木桌子看上去順眼了許多,想著是時候該回家了,大叔就準備收起超市老頭好意送出來的木桌子。正要動手時,他突然發現了異樣——原本蘇銘悅趴著的地方好像刻著什么東西,說起來他在等蘇銘悅老公來的時候就聽到過什么怪聲音,不過當時自己正在刷短視頻,并沒有太在意。

  現在他才反應過來,蘇銘悅可能中途醒過,那咯吱咯吱的怪聲就是她用指甲劃木頭的聲音!

  大叔心里咯噔一聲,緩緩走到蘇銘悅原來坐著的地方,原本褐色的木桌子上刻著許多醒目的痕跡,一開始劃掉了很多,像是在玩一樣,一直到看最右邊,大叔才看到蘇銘悅留下的痕跡。真沒想到那個跟他一樣快到四十歲的女人到現在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做著小學時一樣破壞公物的壞行為。

  木桌子的右下角,蘇銘悅笨拙的用指甲刻下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再見”。

  大叔再也忍不住了,用顫抖的手指觸摸木桌上的劃痕......其實在蘇銘悅喝醉的時候,他還想問蘇銘悅大老遠跑過來找他是不是對他有意思.......可現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已經無所謂了,蘇銘悅偷偷刻下這兩個字就說明她以后都不會再來了。

  “結束咯.....結束咯.....”

  大叔疲憊的癱坐在水泥地上,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會這么累。

  “被甩了?”超市的老頭走了出來,拿著瓶啤酒,放在木桌子上。

  大叔皺著眉頭,沒有理他。心想你個老頭懂些什么。

  “嗨呀,小銘悅現在長得這么漂亮,錯過了確實很可惜,但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誰讓你不經常回來呢。現在好了,人家嫁人了。”老頭喋喋不休的說。

  大叔還是沒打算理會他,但老頭的這番話確實刺到他了。說的也是,誰讓他不經常回來非要死賴在公司呢?要是早點遇到,可能跟蘇銘悅結婚的就是他了!

  現在好了,工作工作沒了,青梅蘇銘悅又嫁了人,真踏馬操蛋!

  大叔忽然清醒了不少,拿過老頭帶過來的啤酒,老頭終于笑起來:“對了就這樣,多喝點酒,喝醉了躺回家床上一睡,就當今天做了個夢。”

  “就這一瓶能喝個屁的醉啊,王叔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大叔輕蔑的笑了聲。在職場上待了十幾年,專業技術沒長進多少,酒量倒是越來越大了。

  “再買唄。”老頭理所應當的說,“這瓶就當我送你的,店里還有,要買多少有多少。”

  “這我當然知道.....”大叔小聲的嘀咕了句,接著把啤酒瓶磕在桌角用力一拍,瓶蓋飛了,木桌子的邊邊角也蹭開了。

  老頭頓時露出心疼的眼神,這個木桌子可是跟了他幾十年的老伙計了,這小子也不知道溫柔點!

  大叔自顧自仰頭喝完了那瓶啤酒,連泡沫也不放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喝什么甘露呢。

  “王叔,我要買酒!”

  “好咧,要多少?”老頭興奮的搓起手。

  “拿一箱吧,不對,兩箱!”大叔的聲音清澈了不少,猛然間他好像開朗了。對!喝他媽的!不管什么爛事都先死去一邊!老子今天已經夠倒霉了!

  “行行行!”老頭笑著說,“你這次回來帶行李了沒,兩箱啤酒一個人拿不下吧,一會讓我兒子幫忙搬上去。”

  “好,辛苦了!”大叔利落的爬起來,擺出一副領導吩咐下屬的樣子,在老頭看來已經醉醺醺的了。

  “那你慢走啊。”老頭也不在乎,拍了拍他的背。畢竟有生意做就行,誰會跟一個酒鬼較真呢。

  老頭離開后,大叔也走了。拿著那空啤酒瓶搖搖晃晃的走在老街上,其實他意識還很清醒,喝醉的樣子也是裝出來的,之所以這樣做是想要麻痹自己,哪怕他現在在老街中間跳舞也不會有人管,大家都只會當他在發酒瘋,然后躲得遠遠的,他甚至可以脫下襯衫攥在手心里轉圈,反正他喝酒了,發發瘋也很正常。

  走到垃圾桶這里時,他又坐到了一開始見到蘇銘悅的那個地方。

  這個地方真的很老,肉眼可見的老,一切都是舊的,幾乎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從他記事起就沒換過東西。

  大叔兩只手臂靠在膝蓋上,身后靠著一顆十幾年的老樹。他低著頭看自己的影子,頭發亂糟糟的,像一盤雜草蓋在上面。

  朦朧間他看到了地上的白色實線,突然想起蘇銘悅跟他發牢騷時踩在上面玩的樣子。聽蘇銘悅說她是坐交通工具來的,下了地鐵后再換公交車,可這里是個偏地方,最近的地鐵站都在二十幾公里外,公交車顛不拉幾的,還得換乘三次,而且她每年都要這樣過來一次,就為了過來找他........

  大叔鼻子酸了起來。他真的很想知道蘇銘悅說這話時腦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舉起一路帶來的空酒瓶,想看看能不能丟進垃圾桶,現在大叔手里拿著的是玻璃瓶,要是再丟不進去恐怕就會碎一地,明天早上掃街大媽肯定會罵罵咧咧的,問這是誰干的好事,而自己那時候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僵持了一會,大叔還是乖乖走過去扔了進去,然后晃晃悠悠的走向公寓樓。

  公寓樓里面沒有電梯,想要上樓就只能走老到已經裂開的水泥臺階,旁邊原本刷著紅漆的木扶手已經褪了不少顏色,不過摸起來倒是光滑了不少。

  大叔的家在二樓,隨便走幾步就到了。

  來到家門口時,先前說好的兩箱啤酒已經送到了,被超市老頭的兒子很整齊的擺在自家的銹鐵門旁邊。

  想不到那老頭的速度還挺快的。他剛才在樓下也就坐了三四分鐘。

  大叔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上面五顏六色的掛了很多,上面有老家的鑰匙,工作地方租的小房間的鑰匙,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小掛件,都是他一個人出去玩的時候買來的,他花了段時間從那一堆東西里翻出一個掉了色的銅鑰匙,插進面前的鐵門。

  吱呀一聲,鐵門被打開了,大叔又回到了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老房子,里面只有一間小客廳,小廚房,小廁所,還有兩間臥室。

  房子里面的變化不大,跟他上次回來時差不多。

  大叔把兩箱酒搬了進去后就累趴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想不到這兩箱馬尿還挺重的。

  大叔從前面的小茶幾上扯了兩張餐巾紙擦汗,無意間瞄到了旁邊擺著的相框,里面放著張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大叔拿了起來,表情復雜的看著照片里那個有些姿色的女人,那是他的生母,不過現在改嫁了,嫁給了一個有點小錢的土豪,大概現在過著好日子吧。

  說實話,大叔很不能接受,覺得她薄情,可舔狗老爹卻認為是自己不優秀才留不住她。

  父母去民政局辦離婚的那天他也在場,死老爹好面子死命憋眼淚的樣子他到現在還忘不了。

  大叔嘆了口氣,心想真稀奇,平時那死老爹都當寶貝一樣藏在抽屜里的。這次回來能看到就說明老爹偷偷拿出來看過,應該是想自己了。

  大叔撫摸起相框,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死老爹呀死老爹,你兒子被公司開咯,現在終于有時間回來看你咯.......”

  可相片是死的,不能開口說話,大叔自嘲的笑了聲,心想自己裝模作樣的傷感什么呢,這又不是電視劇,根本沒有觀眾來看。有什么敘舊的話就等那個死老爹下班回家了再說吧。

  他拿家里鑰匙開了啤酒箱,一瓶接著一瓶喝起來。小麥果汁對自己來說實在是沒什么勁兒,很快就被他喝掉了半箱,接著又喝了些,箱子里只有兩三瓶了,大叔無奈只能把剩下那箱啤酒拆了。

  轉眼間小茶幾上已經擺滿了空酒瓶,已經放不下了。

  大叔把鑰匙放到茶幾上時不小心碰倒了喝剩下的半瓶啤酒,小麥果汁灑到相片上時大叔暗叫一聲不妙,連忙抽出紙巾擦干凈。

  雖然大叔覺得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可要是老爹看到應該要心疼死了,畢竟是保存了幾十年的老物件,也算是他的寶貝了。

  于是大叔只好拉出茶幾下面的小抽屜,想先暫時放放,可里面的一張白紙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叔呼吸一緊,渾身顫抖拿了起來。

  那張白紙的標題是“病危通知單”,上面寫著某某先生于確診為胃癌,雖然積極救治但病情趨于惡化丶隨即可能危及生命,特下達病危........

  上面寫的時間是一個月前,那時候大叔還在公司沒日沒夜的加班。忽然他想起來老爹曾經來過通電話,大晚上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大堆東西,說他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什么的,但他當時的注意力全在電腦屏幕里面的表格上,哦了半天才掛掉。

  大叔緊緊攥著那張白紙,眼淚一滴滴掉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老天要這么折磨他,所以壞事都在同一天時間一件件猝不及防的冒出來,那接下來是什么?出門踩到狗屎嗎!

  漸漸的,大叔徹底崩潰了,死命咬著胳膊大哭起來。都怪自己平時總是死老爹死老爹的叫他,現在好了,老爹可能真的要變成死老爹了。

  在這個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客廳里,大叔哭的縮成了條狗。雖然他極力壓制自己不爭氣的嗚咽聲,可還是沒能控制住聲音,像個枉死的女鬼一樣嗚嗚嗚的叫著。

  他是個三十幾歲的成年人了,已經不是小男孩了。小男孩即使嚎啕大哭也沒關系,自然會有大人來安慰,可他不一樣,他不希望看到老爹回家后看到自己這樣,然后忍著胃疼來安慰他,那樣還不如讓他去死.......

  過了好久,老爹終于下班回來了,穿著身藍色的廠服,看到大叔不脫鞋躺在沙發上大吃一驚,“你個死小子,沙發要臟了!”

  大叔這才幽幽的醒過來,抹了把鼻涕,看著門口站著的小老頭。

  才一年多沒見,老爹老了很多,臉也瘦得凹了進去,曾經人們口中強壯的老黃牛現在也快不行了。

  “爸....怎么這么晚?”大叔神情復雜的看著正在門口換鞋的老頭子。

  “上班賺錢啊,哪有什么晚不晚的。”老爹一臉平常的說著,舉起手中的塑料袋,“喏,帶了點燒烤回來,吃點夜宵吧。”

  大叔沒說話。

  小老頭走了過來,默默把茶幾上的空酒瓶撿到空箱子里,騰出空位后把燒烤放在了茶幾上。

  “你怎么知道我回來了.......”忍了會情緒,大叔這才輕聲開口。他猜想是超市老頭說的。

  “看到你那寶貝車子了唄。”老爹說,“你剛提的時候不是發朋友圈了嗎?我還給你點贊了。”

  大叔訕訕的笑了聲,別過頭去。

  老爹走過去把他的腿從沙發上拿下來,坐到他旁邊,裝出一副輕松的樣子,“怎么?心情不好啊?”

  “......”大叔低下頭,不敢去直視老爹關切的眼神,他害怕自己忍不住又會哭出來。

  “到底怎么了這是?”老爹聲音軟了下來,輕輕搖了搖兒子的肩膀。自從他上初中后老爹就沒見過他這幅失落的樣子。

  “是不是錢不夠了?”

  大叔搖搖頭。

  “那是被女人甩了?總不至于吧?”老爹半開玩笑的笑起來,用肩膀頂了頂大叔。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倒還能提點意見。

  大叔還是只能搖頭,咬著嘴唇不敢說話。

  老爹忽然也不說話了,收起笑臉。他好像意識到大叔為什么會這樣了,畢竟自己從他小時候就一直灌輸一些男子漢大丈夫之類的思想。能讓男子漢流眼淚的,就只有女兒嫁人或者是親人去世的時候。多年前他又擅自給兒子加了一條,那就是心愛之人離開自己的時候。除去這些,能從男子漢身上流出來的就只有血和汗。

  老爹嘆了口氣,心想還是沒能瞞住,于是默默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破破爛爛的皮夾錢包。里面有張掉色嚴重的藍色銀行卡,是他自己攢了好久的錢,想著今天兒子回來了,那就順便給他吧。也許以后的哪天自己可能突然就不在了。

  大叔還在盡力憋著情緒,可當老爹把銀行卡拿到他眼前時還是破了功,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留卿啊,銀行卡里有十幾萬,這些錢你拿著吧,你也年紀不小了,該找老婆了。”老爹語重心長的說,“爸年紀大了,掙不了幾個錢了.......”

  大叔拼了命的搖頭,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不要嗎?為什么不要?”老爹忽然嗓子啞了,眼巴巴的看著大叔,“難道你要一個人過一輩子嗎?”

  “爸跟你可不一樣,爸還有你,可等我走了........那不就剩你一個了嗎.........”老爹說著說著眼眶也紅了,相比某天可能突然死掉的自己,他更放不下這個倔強兒子。

  “別.....不要說了.....”大叔淚流滿面,痛苦的抱著頭,“我現在不想聽....求你了.......”

  “聽話......留卿.....”

  老爹看大叔這樣心里也不好受,他嘗試像孩子初中時那樣伸手去抱他,然后摸摸大叔天然的卷毛,可當他的手指剛觸摸到大叔的背時,對方卻像是觸電了一樣躲開來。

  “對不起......爸....真的對不起.......”大叔吸著鼻涕,聲音止不住哽咽,“再給我點時間.....一點點就好......我今天真的累了......”

  說完后大叔就抓起茶幾上的鑰匙,連帶著桌子上剩下的啤酒,頭也不回的逃離。

  他發了瘋似的沖出家門,一直跑到自己車子里,鎖上車門后,確認老爹沒跟出來他才敢靠著方向盤放聲大哭。

  .......

  夜深了,路邊草叢里的青蛙可勁兒的叫,還有蟬和蟋蟀也不知道躲在哪里。

  大叔哭的眼睛都干了,終于從車里面走了出來。此時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空蕩蕩的跨海大橋,高高的拱形護欄上面掛著一顆顆明晃晃的燈,有幾個雖然已經壞了,但依舊不妨礙它亮眼。

  剛才他一路狂飆,沒成想居然找到了個風景漂亮的地方。

  大叔一晃一晃的走到了橋上,手里拿著從家里帶出來的啤酒和煙。大橋的那一頭是另一座城市,一棟棟高樓聳立在海邊,相比于自己老家而言,看上去要高大上許多。

  他茫然的望著另一邊漂亮的城市,不停的灌著自己,酒勁上來就爬上欄桿欣發呆起來。晚風吹來,帶著股海邊特有的淡咸味。

  另一座城市的某處燈火通明,亮得他這邊也能看得很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舉行什么晚會。

  忽然一束艷麗的光束從那兒升起來,接著越來越多的光束跟著直沖天際,然后一個個炸開變成美麗的煙花。

  “哦,原來是結婚啊。”大叔明白了,舉著酒瓶叫喚起來,“恭喜啊,恭喜你們啊......”

  太好了,終于看到有件能令人高興的事情了。

  大叔沒心沒肺的笑起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去。這里雖然風景不錯,但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人。

  說話間,煙火也終于迎來結尾,在連續噴射了十幾發后,夜空徹底回歸平靜。

  隨著天空中最后一絲火光消失,大叔也覺得累了,是時候該睡覺了。于是他沉下了眼皮,整個人也變得昏昏沉沉的,跟著腦袋垂下,身體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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