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書房里漆黑一片，僅書桌上的電腦屏幕亮著，映射在顧夢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
她已經坐在那兒足足十分鐘了，維持著右手握鼠標左腿蜷在椅子上的姿勢一動不動。
顧夢銳利的目光像是兩把鉤子，牢牢鉤住屏幕下方那一行親子鑒定結論。
“肯定親子關系：符合遺傳規律，親權概率大于。”
每個字都像是燒紅的烙鐵燙在顧夢身上，胸腔在滋滋聲響和煙霧繚繞中被燙得血肉模糊！
“怎......么會？”
“不，不可能！”
顧夢從怔忪中回過神來，嘴角終于抽動著擠出幾個殘破的音節。
她動了動手指，叉掉郵件，把電腦設置成睡眠狀態。
明明只是兩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卻像是耗盡了顧夢所有的精力。
顧夢身體重重地往椅背靠去，巨大的慣性讓椅背來回晃動了幾下。
很快，書房再次陷入死寂。
良久后，顧夢再次自言自語，聲音微不可聞。
“我竟然是沈曼的女兒！”
“沈曼竟然是我的親生母親！”
“我和沈曼竟然是母女關系！”
明明就是同樣一個意思，她卻用不同的語句反復念叨了三遍。
顧夢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離譜的事情，離譜到她恨不得將自己眼睛戳瞎。
即便用“天崩地裂”這個詞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也不為過。
她仰頭閉眼靠在椅子上，震驚、不甘、痛苦、排斥......各種情緒在腦海中角力，搞得她頭痛欲裂。
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像是被塊巨石壓著，令她喘不過氣來。
顧夢突然睜開眼，呼哧急喘一陣后目光掃到桌角上的車鑰匙。
沒有半點猶豫，她一把抓起鑰匙就出了門。
沒一會兒，車庫響起轟隆隆的聲音，劃破了山間的寧靜。
顧夢騎著厲桀那輛紅色的哈雷沖了出去。
守門的保鏢驚訝地問：“顧小姐，您這么早要去哪兒？”
顧夢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隨便回了句：“兜風。”
保鏢打開閘門，顧夢一溜煙兒地飆了出去。
保鏢羨慕的目光追隨著飛速駛離的哈雷，直至后者消失在彎道他才發自內心地感嘆了句：“真拉風啊！”
凌晨四五點的山道根本沒有車，顧夢一路俯沖下山，摩托車引擎聲驚擾了林間無數飛鳥的清夢。
冷風呼啦啦刮過，拼命地往顧夢領口鉆，她心里燒著火，倒是渾然不覺得冷。
周圍景象極速向后掠去，顧夢漫無目的地騎行在云城的街道，一路都沒停過，專揀亮綠燈的道兒走。
若是平日，能這樣不管不顧地飆車，肆意享受速度給心跳提速的感覺，顧夢心里別提多暢快了。
可現在，盡管顧夢已經兜了兩個小時的風，心情仍然沒有絲毫好轉。
天邊開始泛起魚肚白，跨江大橋上高聳的路燈都自動熄滅了，顧夢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的指路牌，下橋拐進了一條支路。
一小時后，紅色的哈雷在城北鹿鳴山腳完成漂亮的漂移，一個急剎穩穩停在四大家族私家陵園牌坊前，輪胎在地面上磨起一道火星子。
好巧不巧，顧夢取下頭盔后天空開始飄起蒙蒙細雨。
她仰頭望著面前一排排石階，嘴角咧起一絲生硬的笑。
每次來陵園祭拜母親，老天爺總是會賞她一場雨。
顧夢也不著急，一步一個腳印地往上爬。
待她來到白素墳墓前，雨已經連成了線，越下越大。
顧夢伸手撣開墓碑黑白照片上的雨水，記憶中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容再次顯現在她眼前，淡淡的、若有似無。
顧夢緩緩跪了下去，頭虛抵在堅硬生冷的石碑上，盯著白素的照片瞧了半晌后才囁嚅著開口：“母親......”
顧夢本來憋著一肚子的話想要跟白素傾訴，可剛說出“母親”兩個字她便住口了。
苦澀的味道從舌根蔓延開來，她口腔苦得像是吞了一把黃連上清丸。
顧夢痛苦地閉上眼，額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嗑在石碑上。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這只是自己的一個夢！
厲桀這邊剛睡醒，他眼睛還沒睜開手就習慣性地到處摸。
他摸了半天啥也沒摸到，雙眼猛地睜開。
果然，床邊是空的！
厲桀支起身，目光四下逡巡，下意識地喊了聲：“顧夢！”
沒人回應。
“轟——”
突然一道驚雷在窗外劈開，厲桀心臟猛地跳起。
不知為何，他右眼皮突然連跳了幾下。
厲桀迅速翻身下床，簡單洗漱后立馬下樓尋人。
管家正在張羅早餐，見到厲桀火急火燎地下樓，有些驚訝：“厲少，早！”
厲桀漆黑的眸子掃到桌上只擺了一副碗筷：“顧夢呢？”
“厲少，顧小姐天還沒亮就騎著您的摩托出去兜風去了。”
“兜風？！”厲桀陡然提高聲音，一臉狐疑。
他原本估摸著顧夢是去健身房晨練，沒想到她竟然一個人騎車兜風去了，而且天沒亮就出發了。
厲桀摸著下巴猜測：難不成是因為昨晚自己折騰得太過分了？她在跟我賭氣？
他立馬從褲兜掏出手機給顧夢打電話，結果人家關機了。
外面雷雨交加，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敲打在落地窗上，厲桀心里瞬間不安起來。
還好他那輛哈雷裝有防盜gps定位器。
厲桀早餐都顧不上吃，風馳電掣般地開車直奔陵園。
當他趕到的時候顧夢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她全身濕透，閉著眼斜靠在墓碑邊兒上瑟瑟發抖。
顧夢一張臉被雨水沖刷得慘白，她耷拉著眼皮，濃密的睫毛上掛滿了雨珠。
厲桀瞧見顧夢這幅慘樣兒腳步突然停滯，心尖像是被人拿針戳了一下，難受得不得了。
他旋即回過神來，疾步上前，站在顧夢身后抿著嘴一言不發，黑色的大傘全往顧夢身上傾斜過去。
許是察覺到雨沒有再淋到自己身上，顧夢渙散的眼神終于開始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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