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在洛水殿里坐了一夜，后半夜炭火滅了，冷風灌進寢殿之內，他通身都被寒風裹挾，卻覺得這樣才剛剛好。
這樣他才覺得生在紅塵，多得是苦楚。
愛不得不過就是人世苦楚之中微不足道的一點罷了。
自是比不過如今身處西北霜寒之地連性命都保不住的黎民蒼生。
實在是不值一提。
今夜過后，他便如宋瑤枝所說，依舊是心系天下，滿眼錦繡河山的皇帝。
雞鳴之時，福林趕過來叫他。
“陛下，該上早朝了。”
岑?站起身來，面色冷清淡漠。
他走到門口，將殿門打開，冷聲問福林：“淑妃昨夜是如何過的？”
太后落敗，睿王還掉頭咬了太后一口，趙雪盈也該慌了。
福林趕緊道：“回陛下，淑妃娘娘半夜里來飛霜殿找過一次陛下，但被奴才打發走了。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宮里。”
岑?嗯了聲，道：“先關著她，吩咐下去，以后淑妃不能踏出宮門半步。”
淑妃這枚棋子，他還有用，暫時不能拋掉。
福林立刻應是。
“再去問問君青山，之后朕是不是不必再跟宋瑤枝一起行針，若不必再一起，就讓君青山來紫宸殿給朕行針。”岑?又道。
福林聽到這話，頓時明白了昨夜岑?事出反常，不是為了太后，是為了宋姑娘。
也不知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不過一夜，陛下這變化簡直是翻天覆地。
那眼底的濃情蜜意消散得一干二凈啊！
想必此刻陛下心情十分不好，福林不敢再擅自揣測帝心，只敢戰戰兢兢地應是。
“讓竹影看著點，等宋瑤枝的視覺跟聽覺恢復之后就送她出宮。”岑?又道。
福林低垂著腦袋，眼睛大睜。
這就要將人送走了？
如此雷厲風行？
不過也是……雷厲風行才是陛下啊。前些日子陛下那副為宋姑娘魂牽夢縈的樣子才不是陛下。
福林吞咽著口水，試探著道：“那之前……陛下讓奴才吩咐去尋的那物，陛下還要嗎？”
岑?聽到這話先是怔愣了瞬，緊接著才想起他讓福林去尋了何物。
岑?猶豫了一刻，他深吸了口氣，道：“不用了。”
話落，他大步走向紫宸殿，洗漱上朝，又是無情無愛的帝王。
-
連日里下的大雪在今日總算是停了。
竹影在宋瑤枝掌心里寫雪停了，宋瑤枝唇邊舒展地笑起來。
雪停了，剛好在七日之內。
外邊那些流民自然會更加信奉她是救苦救難的神女降世。
日后她行事也要更方便許多。
下午君青山來給宋瑤枝扎針清理余毒，君青山讓竹影代勞問了宋瑤枝身體可有不適。
宋瑤枝道：“我沒什么問題，昨夜睡覺的時候也不盜汗了，興許是不疼的。”
君青山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緊接著他又拿出個琉璃小盞，放出一條蠱蟲到宋瑤枝手腕上那道還沒愈合的傷口處鉆去，等到蠱蟲吸夠了血，君青山才將蠱蟲引出來，裝進了罐子里。
宋瑤枝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想到昨日好像也是這般做的，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她只是開口問君芙道：“君姑娘，我大哥可還安好？”
君芙道：“宋公子傷不重，只需休養一段時間便可全好。”
竹影代她傳達給了宋瑤枝。
宋瑤枝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直到晚上岑?也沒有再來，宋瑤枝放心地睡下了。
第二天岑?依舊沒有來，但好在宋瑤枝發現自己能隱隱聽到一些聲音了。
當日睡到半夜，宋瑤枝在睡夢中突然嘔出一大口血來。
她驚醒過來，趴在床邊吐血。
隨之而來的是突然的心悸。
宋瑤枝慌忙叫竹影。
但叫了好幾聲都沒人回她。
一片黑暗之中，宋瑤枝又嘔出一口血來，她抬手胡亂地抹了一把，慌忙起身摸瞎往外走去。
好在她在飛霜殿住的時間夠久，她清楚地知道殿內的布局，她走到門口自己打開了殿門，她站在門口一手扶著門，一手捂著心口喊竹影。
喊了好幾聲才有人跑過來扶住她。
她也不知道是誰扶住了她，只松了口氣匆忙道：“麻煩快去叫君師傅過來。”
君青山匆忙趕過來后，給宋瑤枝診過脈便知道宋瑤枝是體內余毒未清，身體又太過虛弱，所以身體已經扛不住余毒了。
君青山也不知道他們兩人在現在這種關鍵的時候鬧什么別扭，診完了脈只得去找岑?。
結果出了殿門，就見到了等在外面的岑?。
君青山朝岑?拱手行禮：“草民參見陛下。”
岑?沉著臉色問：“究竟怎么回事？蠱毒不是已經解了嗎？”
“是解了，但因為現在宋姑娘的體質特殊，她體內的血現在本身就帶著毒性，此前又連續給陛下多次放血，導致身體比旁人更弱。現在她的身體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君青山話到此，無奈道，“陛下與宋姑娘為何不解毒呢？其實只要快速將宋姑娘體內的毒性清理干凈，宋姑娘自會無事。”
岑?攥緊雙拳，臉色異常陰沉：“你就沒有其余的法子嗎？就非得用這樣的法子？”
君青山一怔，道：“可此法最快最有效啊。”
岑?深吸一口氣：“那你就想點不那么快但有效的法子！”
君青山：……
“草民明白了，草民想辦法。”
他真是不明白為什么不用最快最有效的，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這是有幾條命可折騰啊。
君青山想辦法去了之后，岑?才看向了竹影跟展葉。
竹影跟展葉都跪在地上，不同的是展葉是單膝而跪，竹影則是直接叩拜在地上。
“她吐了那么多血，為什么你們不知道？”
竹影不敢吭聲。
宋瑤枝下半夜才開始吐血，當時并非她當值。
而是展葉。
展葉沉聲道：“屬下一時不察……”
岑?冷眼看向展葉：“一只眼睛。”
展葉驚懼地抬眼看向岑?。
岑?道：“朕諒你第一次犯錯，只要你一只眼睛。”
展葉一口氣堵在心口，她想反駁為什么。
宋瑤枝算什么啊！
憑什么就要她一只眼睛。
可她不敢開口，她只能沉聲領命：“是！屬下這就去慎刑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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