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恨長歌 > 176 恩怨隨風逝
    夜色開始四合,像是一張逐漸合攏的幕布,不驕不躁地要將白日一點點地遮蓋。賀青川盤膝坐了下去,他的身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也許在他心中,方才就等于是殺了葉衾寒報仇吧。當一個人完成了很多事情的時候,他得到的不一定是滿足,而很有可能是空虛。

    葉衾寒亦在他身前坐了下去:“前輩不殺之恩,晚輩在此謝過。”

    “你不用謝我。”賀青川的聲音有些空洞。“你爹救過我,我用你的命來還你爹,我們兩家自此誰也不欠誰。你帶著那丫頭回去吧。”

    “那你呢?”葉衾寒對賀青川的去向心中當然有了個大概的了解。一個遲暮的老人,在完成了所有的事特別是他們特別想去做的事情后,死亡的就是他們選擇的最后歸宿。

    賀青川果然沒有在開口,葉衾寒伸手試探了一下的鼻息已經沒有,而且他的身體早已變得冰涼,好像是逝去很久一般。當一個功力深厚的人對死亡有著迫切的渴望時,在他逝去的一瞬間,身體就會變得僵硬和冰涼。這是因為人體內功力到達一定境界時,就會隨著人的思想和意念而做出相應的改變,這種改變不再需要主體的指揮,而是功力與意識結合后的自發行動。賀青川對死亡早就有著強烈的渴望,他想要早日和自己的妻兒相聚,他體內的功力在和意識的結合下,幫助他盡快的步入了死亡。賀青川的死讓葉衾寒又想起了凌慕梅,兩個年齡相仿的人,死去時的姿勢還一模一樣。只是凌慕梅時陡然喪失功力后身體再也難以支撐,而賀青川是帶著愧疚遺憾和了卻的心愿奔赴了死亡。

    皓月升上了天空,荒漠中的溫度也開始降了下來,月光灑在賀青川滿是皺紋的臉上。他的臉像是被涂了一層銀蠟,像一具盤坐的僵尸,突兀的矗立在這荒漠中,詭異又恐怖。葉衾寒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與一具尸體對坐,他又陷入了一陣迷惘中,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所有的人或者事物如果終究都會消亡,那么活著的人現在做的事又有什么意義?這個世上僅存的隱秘翡玉閣,它最終的結果是不是也是消亡呢?任何事物都不會長存于世,但其帶來的影響卻是深遠而持久的。一個組織的存在一定是因為有了適合它生存的土壤,若這個組織是邪惡的,那么其帶來的影響必然是非常惡劣的。所以,即便它終究會消亡,也需要有人不斷的出來抨擊它,摧毀它,即便一時間摧毀不了它,前人所做的努力也都會成為后人消滅邪惡的基礎。

    沒有努力是無用的,即便是再渺小的人對邪惡的阻擊也是值得贊揚的。葉衾寒凝思良久,也沒有得出一些新的什么想法,該做的事還是得去做,有些事不能因為個人想法的改變而就去改變,這就叫做堅守。

    葉衾寒走進了那個帳篷。帳篷內地面鋪滿了極為厚的羊皮毯子,緊靠里面的地方放置著一張方桌,桌上擺著極為精美的茶具用品,那套茶具造型美輪美奐,放置在這里顯得很是扎眼,想來這應該是賀青川和他妻子曾用過的東西,被賀青川一直帶在了身邊。此刻東方蕊緊閉著雙眼躺在桌旁的羊皮上,呼吸均勻,就像是睡著了一般。恬靜的臉龐上有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她是不是正做夢夢到自己呢?葉衾寒禁不住這樣想。賀青川說東方蕊三個時辰后會自己醒過來,葉衾寒知道那是真的。不過在烏衣門中突然失蹤了三個人,定然會引起謝飛燕的注意,烏衣門的人勢必能找到這里。思索再三,葉衾寒決定帶著東方蕊回去。他扯下一塊羊皮毯子包裹住東方蕊背著她走出了帳篷,看到賀青川仍舊盤坐在那里,葉衾寒于心不忍下將之挪動到帳篷內。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燃了帳篷。

    葉衾寒自幼隨著祖父流浪輾轉于不同的深山,對家早就沒有什么概念,在他的腦海中,只要能有口飯吃,有張床睡得地方都能稱為家。所以葉衾寒不相信什么落葉歸根和鄉音難改的話,這些他從未經歷,自然是從心底里也不贊同的。是以,在人死后,葉衾寒覺得無論燒掉還是埋掉,都算是一種對逝者的尊敬。由于帳篷的特殊材質,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來,熊熊烈火照亮了葉衾寒周圍,灼熱感撲面而來,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焦味。

    “前輩。”葉衾寒對著火光神色凝重。“在你眼里,賀葉兩家的恩仇有了個了結,不過晚輩自覺還是欠了你一條命,這是如何也還不了的了。也許你還不知道,現在的翡玉閣與你們所創建翡玉閣的之間的關系,一切的恩怨都是因為它而起,我會把這三個字所代表的組織徹底摧毀,以告慰因翡玉閣直接和間接死去人的亡魂。”

    言訖,葉衾寒背著東方蕊朝著來時的方向折返。火光離著二人越來越遠,直至消失。近日發生的一切東方蕊什么也不知道,也許她只記得一個老者曾接近想要抓她,她想要反擊時便被那老者擊中而不省人事。對于其他人而言,今天的事更像是不存過一樣,甚至在烏衣門中不會有人注意少了一個老人,也許只有在他為人開門時,旁人才會多看他一眼吧。渺小的人從來不會引起他人過多的注意,但葉衾寒知道,這些人往往能影響很大的局勢。就如賀青川,他在烏衣門中身份甚是低賤,可那些烏衣門中所謂的高手,一起圍攻又能傷的了他分毫嗎?

    “這是哪里?”葉衾寒還未到達烏衣門,東方蕊就醒了過來,她聲音慵懶,好似睡了一個沉穩的覺,繼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問葉衾寒道:“那偷襲我的人呢?”

    “他死了。”葉衾寒仍舊背負著東方蕊,朝著烏衣門一步一步走去,他似乎在有意放慢腳步,因為他要給東方蕊講一個很長的故事,那個故事很長,但卻與葉衾寒息息相關。當然,那就是關于翡玉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