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醫和孟姑姑一起商量了一個養息的方子,又再三叮囑了一定不能再動氣、憂思,這才走了。
孟姑姑便在里間找了個地方坐下喝茶吃果子,等著黛玉一道回府。
這邊賈府眾人都趕了過來。賈政一定進來看了賈母一眼,見她真的醒了,這才紅著眼眶告退出去。
史湘云索性就趴在賈母旁邊哭了起來:“老太太,您可嚇死我了!”
“行了,你先安靜些,一邊去。”黛玉拍拍她,讓她去跟旁邊默默擦淚的惜春坐一處去哭。
然后轉向邢夫人、李紈、王熙鳳和鴛鴦,“何太醫既然說老太太不宜再操勞,可家里朝中,都正是多事之秋,怕是難以做到。”
話音未落,外頭有人稟報:“貴妃娘娘派了抱琴姑娘親自來看老太太了。”
眾人頓住話頭,忙把抱琴迎進來。
賈母百般掙扎不起,便臉色灰敗地躺了回去。
抱琴第一眼先看見外間站著的楚刈,瞳孔便是一縮,再往里間去,便見了黛玉,以及坐在屋角的孟姑姑。
勉強個笑臉出來,抱琴先給黛玉行禮:“給昭慶郡主請安,郡主萬福。”
又接著給孟姑姑行禮,“見過孟尚儀。”
兩個人同時點了個頭:“嗯。”
黛玉指一指旁邊:“我正說話,你先等等。”
抱琴乖順地站過去:“是。”
眾人相顧失色!
什么時候,貴妃娘娘的身邊人,連貴妃的旨意都不敢先傳,對一位郡主如同避貓鼠兒一般了?!
“我接著說。”黛玉輕輕地握了賈母的手,只覺冰涼,遂看著老太太道,“我想著,不如請外祖母離京休養去罷?”
一片安靜中,唯有林黛玉一個人嬌軟輕巧的聲音:“我在京郊有一個溫泉莊子,雖然不大,布置卻還算過得去。
“如今外祖母這病得好生保養,天兒又漸漸涼了,那邊溫泉又暖和,又安靜。我想著,不如就請她老人家去住一陣子?趕年下再回來。如何?”
她聲音一落,賈政接著便反對:“莊子上的人粗手笨腳的,哪里服侍得好老祖宗?何況又那么遠,車馬勞累的。
“老太太如今正不自在。若在京中,隨時有太醫看視。去那邊,有個什么不好,連劑好藥都沒有,遑論好大夫?
“不如就在家里休養,我等兒女盡心服侍,不令老太太操心便是。”
賈赦沉思片刻,也緩緩點頭,眼睛冷冷地看著窗欞外頭:“我也是這個意思。老太太在家里,在我們眼前,我們還能安心些。
“若是去了外頭,有個萬一,我們家中上下誰都不在身邊,怕是事后會怨你。林姐兒雖然好意,但如今我們家欠你的也太多,欠不起了。
“如今,這里除了好大夫,什么都有。溫泉莊子,我們也能騰挪出來一個,倒不必非要去你的莊子。”
說怕老母親有事時自己不在身邊,還算是肺腑之言。可后頭這些話就不對味兒了。
什么叫“欠不起了”?!
孟姑姑手里的果子咚地一聲扔回桌子上,拽了手巾擦著手站了起來,哼道:
“說的也是。何太醫的車馬費我不知道你們給沒給,我的車馬費卻不能從郡主賬上走。
“來吧,現在就給我,一百兩!”
賈赦和賈政頓時色變!
黛玉淡淡地坐著,一聲不吭。
王熙鳳忙拽一把邢夫人。
邢夫人早就聽得呆住了,這時回過神來,忙陪笑著過去把孟姑姑又摁回椅子上,親手端了碗茶給她,笑道:
“跟自家外甥女說的什么欠不欠的,也太見外了。老爺,不是我多嘴,老太太今年用藥的參,可都是外甥女拿來的。
“若說你這舅舅欠著外甥女人情,那可欠多了去了。你女兒出嫁,外甥女幫的那么大的忙,你怎么還?
“何況,這是人家親外孫女要孝敬親外祖母,跟你不過是商量,你先派一頓不是。去不去,怎么去,何時去,那得聽咱們老太太的,對不對?”
邢夫人輕輕地把問題推給了賈母。
賈母雖然清醒,卻極難受,頭暈胸悶,只想兩眼一閉睡過去。此刻被眾人吵鬧,又被兒媳追著問,也只能勉強點了點頭:“好。”
邢夫人頓時滿面堆笑:“看看,我就說吧,外祖母最愿意被外孫女孝順啦!”
賈政在外間重重地哼了一聲。
正在僵持之時,黛玉抬起眼來,輕飄飄看了抱琴一瞬。
抱琴幾乎是瞬間便明白過來,下意識地馬上開口:“我有一言。”
眾人一靜,轉頭好奇看她。
抱琴勉強一笑:“我出宮時,貴妃娘娘有話,老太太若是無妨,自是上上大吉。若是果有不妥,便請一切聽昭慶郡主安排。”
外頭賈赦和賈政同時瞪圓了眼睛。
賈環也覺得不可思議,悄悄地在父親耳邊問道:“不是應該林姐姐聽大姐姐的么?怎么反過來了?”
賈政深吸一口氣,滿面憤怒,咬牙切齒,低聲道:“必是她搞鬼,在陛下或太后跟前,欺負了你大姐姐了!”
林姐姐,能欺負貴妃娘娘?
賈環若有所思。
寶玉在旁邊冷冷地聽著這父子倆親密的小話,心里忽然冒出一股荒謬的感覺來。
曾幾何時,他覺得父親不愛他是不可能的。
他也覺得,父親和賈環那些意外父慈子孝的畫面,是自己小人之心揣測的。
可如今聽著他們話里滿含的狹隘慳吝與貪逐名利,寶玉覺得,的確,自己跟這個家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他悄悄后退了半步,越發像一個外人在作壁上觀。
賈赦和邢夫人隔著簾子低聲商議了兩句,最后做了決定:“讓老太太再緩兩天,再請何太醫和孟姑姑來瞧瞧。若是長途跋涉也無礙了,就去林姐兒莊子上養息去。”
黛玉見說定了,便起身告辭:“讓外祖母也歇歇。明兒再讓孟姑姑過來行針一回。”
聽見落后這句,邢夫人和王熙鳳都松了口氣,忙堆著笑一起陪黛玉出去。
黛玉攔了邢夫人,又出了外間給赦、政二人行了禮,然后出去。
王熙鳳滿面春風地陪著黛玉出了院子,悄悄跟平兒說了一句什么,然后慢慢地陪著黛玉往外走。
黛玉看她一眼:“又吊什么鬼?”
“這家里人來人往,就沒幾個好賊。”王熙鳳笑一笑,指指前頭二門,“我就送你到這里。
“還有幾個護送著你的車馬出去的人,你且稍站一站,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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