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紅羅血影 > 第一章:人情本是前世債;奈何弄影成孤魂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一直以來那條不成文的規矩,最后都變成了左右江湖格局的法則。

  而當有一天,這個動蕩中穩定的格局被打破之時,便又是一場血雨腥風,群魔亂舞。

  江湖中人,不戀仕途,不貪官場,因為他們本身就很本性,而本性才是人性的初始,只不過被加上了種種枷鎖之后,迫于形勢,紛紛套上了虛偽,用虛偽來逃避世俗的譴責,最后卻又都變成了難登大雅之堂的另類。

  秋時深至,冰冷的晨露滴在他的臉上,點醒了他又一宿枕天席地的夢魘,漸漸醒轉,揉了揉睡意惺忪的雙眼,定睛掃視了一眼身后矗立的那塊早已不知風雨何年的石碑,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平常。

  石碑上篆刻著年輪滄桑的三個陰題大字‘藏劍陵’,他的上一任守陵之人曾告訴他,這里便是整個江湖的規矩所在。

  早年間曾有傳言,劍陵當中,藏著一個驚天密事。

  是以龍行司每十年遴選一次守陵之人,守著這個規矩,十年期滿之后,便執掌龍行司放逐江湖的執行法劍‘天行劍’,此劍于江湖中被奉為圣劍。

  他名叫莫白,他是繼樊孤塵之后又一任‘天行劍’的主人。

  十年前龍行司錯發‘天行令’,使得寒雁城舉城被破,一場血戰,幾乎令無數高手落寂。

  是日,乃是他十年守陵的最后一天,他幼時因病失聲,今日之后他便恢復了自由之身,現身江湖,尋找下一任守陵之人前來繼任。

  劍陵當中埋藏了江湖無數高手的名望跟過往,當然也記錄著諸多令人覬覦的上乘武學。

  他還是跟往常一樣,收拾著陵前的雜草枯枝。

  稍時,他來在藏劍陵后的藏劍閣請辭,只見空曠閣樓之中空無一人,石凳之上仿佛用油皮紙蓋著一件物什,此行來藏劍閣的目的有兩個,一是來此與劍圣岳龍請辭,二是來此遵循慣例,領取龍行司所贈的一門為他行走江湖所用的武學心法。

  他緩緩揭開油皮紙,只見冰冷的石板上靜靜地擺放著一冊泛黃的書籍,定睛細看,那本書冊上昏黃地寫著:無心無相,萬象皆無!

  他少年時便拜師獨孤宏,雖未習得一招半式,但江湖當中的種種武學還是有些聽聞。

  他知道此次龍行司所贈與他的乃是一門集佛道眾家之長的無上心法《無心訣》。

  心頭甚喜,卻更為憂慮,此次出谷下山,必定任重道遠,異常艱難,若非如此,龍行司斷然不會輕易將《無心訣》贈與自己的。

  領過書冊,揣入懷中,欣喜之余亦來不及細看,理了理隨身衣物,徑直出山出谷。

  古人云: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十年前上山之際,正值江湖動亂不堪,戰火連綿,如今只見路上行人悠悠,好不怡然!全無奔命流亡之象。

  十年前自己年歲少正,如今已是臨近而立。

  是時,人群一陣騷動,當中一人策馬狂奔而來,只見他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大聲喝斥喊道:“楚王信使趕路,快快讓開!”

  楚王?

  莫白心中猛可想起一些舊事,當年寒雁城破城之日,自己偶然遇見風憐心、風憐影姐妹二人,被楚王迎親隨從追趕。

  因形勢危急,風憐影托自己幫忙照顧其盲眼的姐姐風憐心,當時雖然臨危受托,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最后因自己的過失,以致與其失散,苦尋多日,毫無音訊,恰逢當時楚王馬家追逼甚緊,加之自己又陰差陽錯的,入選龍行司執掌‘天行劍’,守護劍陵。

  晃眼十載,韶華不再。

  此一事積壓心中十余載,久難釋懷,更覺心中有愧,此番再出江湖,倘若她們姐妹重逢還好,若因此而使她們難以相見,甚至陰陽相隔,自己則于心何安。

  既然要探得究竟,必然是要找當時的始作俑者,馬家,亦就是如今的楚王。

  于理,本應該前往楚王府第一探究竟,風憐心、風憐影姐妹二人是否劫后重逢。

  然!念及自己自從跟隨師傅獨孤宏,到如今守劍陵十載,已有十余年未見得雙親了,常言道:父母在,不遠游!亦是時候回去探望爹娘了,不然,不孝之名便是首錯。

  想罷,便即刻動身,探望雙親,因心中所念焦急,自然腳程飛快,只是,未能行進多遠,見前方好一陣人聲嘈雜。

  見一女子手持一條蟒皮絞鞭,惡狠狠地驅趕著一群人,不時地用手中鞭刃抽打著他們,似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喝斥著他們,說道:“把你們關在死牢之中,也是見天地浪費糧食,本姑娘花了好些銀子,才把你們買來,你們卻那么不情愿,當真是皮癢!”

  說罷,又是掄起手中鞭子朝血肉之軀打去,一旁的行人滿是惋惜,竟無一人膽敢出面阻止,顯然是這種情景見得慣了。

  莫白連忙收住腳步,駐足看去。

  “想當初!你們城主在世之時,多么地不可一世,如今你們也只不過是賤命一條,做了階下囚就得認命,快走!”

  莫白眼看著那女子一鞭一鞭地掄起來,抽過去,而那群漢子全無還手之力,面容凄慘,很是無奈,雙眼癡癡地看望著周圍的人群,滿懷乞求之意。

  莫白心頭不明,緣何一個女兒家的心腸這般狠毒,很是看不過眼,當即跨步上前,擋在了那女子身前丈許。

  “咦!還真有個找死的!”那女子眼看著,莫白只身一人擋住了去路,不屑言道。

  莫白抱拳見禮,俊秀的臉頰之上淺露笑意。

  只是那女子見眼前這個人不答以言語,只做賠笑,又言道:“雖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閣下擋我去路,為免有些太過無理了吧!”

  莫白依然是笑意迎面,緩緩地搖了搖頭,并不是他有意作勢失禮于人,而是他幼時因病失聲,根本說不出話來。

  稍時,女子細細地將他打量了一番,見他文質彬彬,眉宇俊秀,且面露笑意,更是禮數有加。

  一時間也不好再惡言相對,慢慢收住了手里的長鞭,向莫白走近了幾步。

  此時莫白看著眼前這個女子,收起了那份兇狠,倒也頗有顏色,身姿婆娑修長,豐腴明顯,秀眉如畫,一對眸子深邃如玉,微微上揚的眼角,加上若隱若現野性,如此女子莫說世間少有,倒也算得上美艷不可方物。

  女子眼見著莫白如癡的目光凝視著自己,一時間倒也有了些羞紅之色,當即言道:“喂!看夠了沒有!”

  一語點醒,莫白很是尷尬,連忙眨動眼珠,轉開了視線,但仍舊一臉淺笑,無言語以作答應。

  見他始終不發一言,只是一味笑臉,女子立時有些不耐煩了,不予理會,拽動手中的繩索,拉著身后的那群漢子,徑直朝莫白走來。

  孰料莫白又一次擋住去路,只是這次他臉上沒有了淺淡的笑意,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雙眼仍舊注視著那女子。

  此時,她微帶敵意地看著眼前的莫白,呵斥道:“呀呵!還想攔路救人,想必有些本事!”

  說罷,自腰間取下長鞭,驀地朝地上的泥石抖落了一鞭,立時間揚起滾滾塵土,鞭身入地三分,顯然是這女子用上了內勁,且其內功底子頗深。

  見勢,莫白還是立身在前,一動不動,雙眼毫無殺氣。

  “讓你言語一聲,你對人家不理不睬,好生無理,無端擋我去路,你究竟想怎樣?”女子見他毫無爭斗之意,且目前還看不出眼前這人的身手高低。

  一時間不敢貿然出手,毫無對策,急得她使出了女兒家的小性子,抬足跺地氣急連連。

  她怒嗔之時,倒徒添了幾分趣味。

  “他不會說話!”是時,女子身后一名漢子小聲言道。

  “不會說話?”女子狐疑地看著莫白。

  細看了許久,赫然發現,原來他手中所持的乃是圣劍‘天行’,心中暗自慶幸方才忍住了性子,沒有貿貿然出手。

  有資格拿著‘天行劍’行走江湖的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輩。

  “天行劍!”女子低聲沉吟道。

  女子與身后之人相隔不遠,此一身低吟他們自然是聽得到的,當即紛紛議論道:“天行劍?怎會在此出現的?”

  “竟然讓這鬼丫頭遇上了‘天行劍’,看來我等注定是命不該絕啊!”

  “當初城主聯同孤塵子與劍圣,前去剿滅‘孤鴻澗’薛子翁等人,一去不返,怎地這‘天行劍’會在此人手中?”

  “當初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大家毋須諸多猜疑,此人若能鎮得住這丫頭,便是我們……”

  “不錯,只要跟著他,一定能找出罪魁禍首,為城主報仇!”

  “先且不要想太多,這丫頭手里的蟒鞭可是厲害得緊!”

  “怎么可能會斗不過這鬼丫頭,他手里的可是‘天行劍’!”

  ……!

  一時間,女子身后爭論之聲不斷,只見她猛然喝止道:“都給我住口,人人都說‘天行劍’何等厲害,本姑娘今天倒要會會!”

  那女子方才剛剛收住的狂野性子,竟在他們的一番爭論之后,復得返然,且好斗之意更濃。

  莫白自然也是看出了女子的不服之意,掄起鞭子,躍躍欲試。

  然而危急當前,莫白仍然面色不改,還是一副泰然若定的樣子,仍舊沒有亮劍動手之意。

  女子眼見三番兩次擺開架勢,都未能令他應聲爭斗。

  當即粉眸轉動如梭,心下暗自權衡,既然他手持‘天行劍’無意與自己為敵,倘若自己一再挑釁,定然討不得便宜。

  “好了!不打了!他們……我就不要了,就當賣你手里‘天行劍’一個人情!”

  莫白聽言,連忙抱拳還禮,以作答謝。

  “不過……!”

  女子話鋒突轉,自懷中取出一個玉脂小瓶,瞇眼看了看眼前的這個陌生人,旋即又放了回去。

  “若想不亮身手便替人出頭,只怕這世間沒這么便宜的買賣!”

  心中念叨:眼下不知此人深淺,貿然動武只怕討不得便宜,但就憑他一言不發就將人留下,日后傳出去,那豈不是遭人笑話,再說,若能拿住此人,一挫天行劍的威風,倒也不虧。

  “鬼丫頭!你又想怎樣?”身后一名怒漢驚詫言道。

  “小心!”

  話音剛落,趁著莫白不備,那執鞭女子指尖猛然閃出幾枚蚊須銀針,玉手一擺,那銀針便飛向莫白肩胛之處,莫白心思單純,本就未作心,來不及避開,被這幾枚銀針刺中,當即眉頭一緊,著了眼前這女子的道。

  “鬼丫頭,竟使這等下作的手段,好生歹毒!”

  見著救人之人反遭暗算,女子身旁被她鞭撻的眾人,頓時罵聲一片。

  須臾,莫白只覺針刺之處除了有些輕微痛癢之外,身體并無甚異樣,便權當她的泄憤之舉,自己與她素不相識,又無怨仇,此女子性情還算磊落,既然識得手中之劍,想必不會用什么暗害手段。

  那女子見到自己用針傷他,他仍舊未動聲色,只覺得此人莫不是假厚道,便就是真的沒甚本事。

  “那銀針可是淬了毒的,你當真不怕么?”心想道,這執掌天行劍的人也不過如此,已然受制于人卻不敢聲張。

  見到此人神色不改,未有絲毫懼怕之意,憨態可掬反倒惹得她心生憐意。

  “好了,你想當圣人,我成全你便是,這里有一顆不是解藥的毒藥,你若敢服下,本姑娘便放了他們!”

  不是解藥的毒藥?莫白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世上有這般叫法的。

  深作沉思之際,那女子朱唇微微上揚,滿眼透著輕蔑。

  “方才替人出頭的時候,就該想到,世上哪有這種既得便宜又不吃虧的好事!”

  聽言莫白緩緩抬眼看了看女子的神情,又轉而看了看她身后那些遍體傷痕的漢子,心中很是苦悶。

  想不到自己初出江湖便遇此劫難,一時的于心不忍,路見不平,不愿與人刀戈相向,竟會被人刁難至此。

  且刁難之人,還是一個女子,這女子還頗具姿色,未及多想,莫白接過玉脂瓶,取出一顆,抬頭便吞了下去,好不干脆。

  “鬼丫頭!你這瓶瓶里到底是何物?”一名漢子問言道。

  見到眼前男子如此灑然,不由對其高看了幾分,之后,女子轉過身去,得意洋洋地笑道:“這可是好東西,若有幸吃了它便可跳脫紅塵,斷情斷性!”

  “食情蠱!”

  “不愧是莫連城的手下,還算有點見識!”女子洋洋說道。

  “鬼丫頭,‘食情蠱’早已絕跡,你又從何而來!”

  “本姑娘說了,這不是毒藥!”

  “若是當真,這不是毒藥,勝過毒藥!”

  “傳言此蠱產自苗疆,服下之后,雖不至于傷及性命,但從此之后便成了無情之人!”一名漢子急切言道。

  “不錯,話雖如此,但還有一點你們不知道,服下之后,七日之內可解,并無大礙!”女子言道。

  “你若有心放人!何必拿這東西來害人!”

  “你們可是本姑娘花銀兩買來的,要本姑娘就這么放過你們,也可以!今天高興不要銀子,我就是要拿他來試試這‘食情蠱’,如若不然,豈不是要做賠本的買賣!我可不是菩薩!”

  說罷,定睛看了看莫白,見其為難,忽又轉而言道;“他今日有心救你們,吃下這‘食情蠱’,做一回大俠,本姑娘當然得成全!”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此時莫白不得不承認,在她面前,就算是見血封喉的毒藥,自己也是在劫難逃。

  此時倒有些后悔當初何不做個路人,不管這等閑事,然而念及師傅當時的教誨,這等念頭,轉瞬即逝。

  那女子見他如此干脆,毫無猶豫之念,心下頓感詫異,心念道:這世上,還真有為了俠義二字犯傻的呆子。

  驚詫地望著眼前這個,為了一群毫不相干的人,甘心服毒救人的憨貨,心中竟萌生傾佩之情。

  服下藥丸之后,莫白感覺身體并無異樣,轉眼看向那女子之時,只見她行近了幾步,說道:“你真是個呆子,人你救下了,你又將自己置于何地,我不是有心害你!”

  說罷挺身一躍,拔地而起,三兩點踏之后,便走得遠了。

  “我叫楚瑩瑩,暫時借住在楚王別院,記得七日之內來領解藥!過時不候!”聲音隨著倩影漸遠漸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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