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厚照大明 > 第十六章 群起攻之
  “已近一個月沒奏報,又是為何?難道北虜已退?”弘治皇帝又問道。

  “皇上,老臣斗膽言一句,西北形勢依然嚴峻……”

  “此話怎講?”弘治皇帝眉頭一皺,似覺馬文升的回應有些突兀。

  “臣愚以為,北虜只暫時避開我征虜軍鋒芒。以北虜的狡猾,定在暗中籌劃,欲攻我邊地之不備,入境大肆掠奪。”馬文升躬身拱手應道。

  弘治皇帝沉吟起來,過了半晌,才道:“馬卿家,北虜在暗中籌劃?欲侵我邊地?難道他們視朕的十萬征虜軍于無物?”

  “皇上,北虜狼子野心,無時不刻皆想侵擾我明邊地。況今已入秋,西北邊地綿延數千里,各鎮不得不防。”

  站于“金臺”旁的朱厚照,聽了暗暗點頭,馬先生不愧曾總制西北三邊,處理過軍機要務,對北虜也是知根知底。

  大明所指的北虜,乃北逃的前朝殘部,但他們依然擁有較強的軍事實力,對大明的邊防造成巨大又持久的威脅。

  事實上,也正如馬文升所言,北虜確系“狼子野心”。

  自老朱立國后,被驅趕至塞外的殘元勢力試圖復辟之心一直沒滅,與大明始終處于敵對狀態。

  “那馬卿家認為應當如何?”弘治皇帝再道。

  “臣愚以為,應敕令延綏、寧夏、甘肅等鎮,務必協同征虜軍,除嚴加防衛外,亦要多以巡守,一旦發現北虜侵擾,隨即示警,方能料敵機先,制勝于后。”

  弘治皇帝“嗯”了聲,頜首道:“朕知道了。”

  馬文升躬身又行了個禮,便退回文官班中。

  弘治皇帝目光轉而盯著武官班的前列,說道:“英國公以為如何?”

  須臾,一名胡子已花白的武官跨步出列,朝著弘治皇帝躬身行禮,才說道:“皇上,老臣惶恐……”

  此人正是英國公張懋,乃累朝老臣,大明勛貴的代表。

  “朕問你西北邊事,何須惶恐?”

  英國公張懋居然滿臉愧色,支吾了片刻,才應道:“老臣有愧,雖執掌軍職十數年,但對西北邊事不甚了了,實不敢妄言……”

  他說的也算是實情,自太宗文皇帝以后,勛貴慢慢被擋在六部事務之外。

  很多軍機要事,勛貴幾乎沒法參與其中,偶爾有的,多半是簽個名、畫個押而已。

  勛貴子弟出來做事,雖然會被安置在五軍都督府,但他們的大多數,通常只能參與皇家禮儀事務。

  例如,某日因某事要祭天祭祖,但皇帝沒興致前往,那么勛貴就必須代君出行了。

  又如,皇子要納妃或公主要出嫁,勛貴們又要著手安排下聘迎親,諸如此類。

  弘治皇帝微搖了搖頭,右手一揮:“不甚了了,就入班吧。”

  英國公張懋如蒙大赦般,躬身行禮后便退回武官班之首。

  弘治皇帝目光又掃視了一下文武群臣,問道:“卿等覺得如何?”

  話音剛落,竟有三名臣子同時出班,一人出自武官首班,另兩人從文官班而出。

  朱厚照只認得由武官班而出的那人,為泰寧侯陳璇。

  陳璇乃功臣之后,其先祖是靖難功臣表排在前列的陳珪。

  在建文四年,陳珪被太宗文皇帝封為泰寧侯,此爵位傳襲至陳璇已是第八代。

  “三位卿家均要進言?”弘治皇帝似未料到三人同時出班,稍頃,才說道,“泰寧侯先言吧。”

  泰寧侯陳璇對弘治皇帝又行了個禮,說道:“皇上,臣對馬本兵所言不敢茍同。”

  “泰寧侯何出此言?”弘治皇帝“哦”了聲。

  “皇上,北虜自去歲始,多番犯我明邊,但每撮兵力都不多,少則數百人,多時也止數千人。如今我大明征虜軍有十萬之眾,孰強孰弱自是一目了然。”

  “泰寧侯對西北邊事,可不像英國公那般不甚了了嘛。”弘治皇帝呵呵一笑,雙眼又望向英國公張懋。

  張懋感覺到弘治皇帝的目光如劍,頓時低下了頭,嘴角扯了扯,心中暗罵起泰寧侯來。

  你姥姥的,從老夫口中探知西北邊事,居然在皇上面前賣弄?回頭看老夫怎么收拾你個癡愚。

  數年前,英國公張懋得以提督十二團營軍務后,在朝堂的話語權有所提升,底氣也足了些,雖不再像以往那般唯唯諾諾,但“老好人”的姿態依舊。

  說得好聽些,他英國公張懋很會做人,難聽點就是“墻頭草”。

  他不僅和宦官的關系不錯,而且和文官也走得很近,從剛登科的翰林新人,到內閣大臣,他都愿意結交。要知道,他母親的墓志銘,是出自內閣首輔徐溥之手。

  不選擇站邊的他,無論是對文官還是宦官,都力求不得罪。

  雖然“見風使舵”是他的本性,但甚少做“落井下石”之事。

  陳璇自不可能知道張懋此刻心中所想,仍躬著身,恭敬地對弘治皇帝說道:“臣對西北邊事僅略知一二。”

  少頃,他又道:“今歲開春,馬本兵與英國公至京營閱試,臣等洋相百出,實屬罪該萬死。皇上仁厚,寬宥臣等之罪,臣等銘感五內,遂發奮誓報浩蕩皇恩。對馬本兵之勸勉,臣等亦感激涕零。”

  朱厚照聽著陳璇浮夸的言語,嘴角微微一扯,暗道,拍我父皇的馬屁也就罷,你這勛貴子弟,會感激馬文升?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來。

  要知道,這班勛貴和馬文升是有不少“新仇舊恨”的。

  “新仇”就在陳璇所說的今歲開春。

  那時馬文升奉旨,與司禮監太監陳寬和英國公張懋等人閱試京營,結果一眾侯伯、都督和把總真是令人“眼界大開”。

  首試的是騎射,持弓不能發矢的有之,連弓拿不穩而掉地的亦有之。再問韜略,人人支吾,無法作答。

  馬文升怒而上請,要對十數名侯伯把總嚴加究治,從奪俸,到罷黜,再到逮問,各種懲處應有盡有。

  而泰寧侯陳璇位列馬文升奏請的嚴懲名單之首,這是“勸勉”么?

  馬文升這一舉措,自然惹火了勛貴們。

  “舊恨”則發生在弘治二年。

  那年,馬文升剛轉任兵部尚書并提督團營,黜退不稱職的將領有三十余人,其中不少人正是勛貴子弟。

  這些年來,雖然勛貴對軍務的參與有所提升,但能成長的勛貴子弟本就不多,整體實力是在不斷下降的。

  馬文升這一黜退,無疑斷了不少人的后路,遭到嫉恨是少不了。

  于是有人持弓矢,半夜伏在馬文升家門前欲暗算兇,未能得逞,遂又將誹謗信以箭射入東長安門內。

  只不過為皇家效命而已,自身的生命安全竟受到威脅?

  馬文升自然嚇得不輕,趕緊上疏乞休致仕,但弘治皇帝沒有允準,“溫旨慰留”之余,還派了十二名錦衣衛策其安全。

  弘治皇帝禮遇有加之下,馬文升沒再堅持致仕,從六十余歲,又干到如今七十多。

  泰寧侯陳璇頓了頓,又道:“皇上,保國公所率領的征虜軍足有十萬之眾,北虜聞之,能不懼而退之么?”

  朱厚照瞄了瞄陳璇,暗嘖一聲,北虜如此容易就被嚇走?

  他上一世所記載的史書里,有明一代,北虜對大明的侵擾可是自始至終都伴隨著的。

  想當初,太宗文皇帝五征漠北,也沒有達到“漠北塵清”的目的。

  第五次親征回程之時,太宗文皇帝更病死于榆木川。

  數次征戰之后,大明的經濟和軍事不堪重負,國庫已基本耗空,沒法再進行大規模遠征。

  被五次征討的北元殘部雖然遭受重創,但隨著大明無力再征討,得到休養生息之機。

  二十多年后,重新崛起的瓦剌部,就幾乎給大明帶去毀滅性的打擊。

  正統年間,聽信讒言的英宗睿皇帝,居然效仿太宗文皇帝征討漠北。

  沒有周密的戰前部署,甚至連糧草補給還未備齊,在詔令下達的兩日后,英宗睿皇帝統率的號稱五十萬的大軍已匆匆出發。

  雖然扈駕隨征的文武臣僚眾多,計有成國公朱勇、英國公張輔,以及兵部尚書、戶部尚書等,但英宗睿皇帝竟不許這些文臣武官干預軍政,反而讓他寵信的宦官王振專斷一切事務。

  由于糧草未備,兵馬已先行,大軍還沒到大同,行糧就幾已耗盡。

  瓦刺部的太師也先,為了誘明軍深入,還故意示弱北撤。

  誤判形勢的王振隨即執意北進追擊,但不久后,傳來了己方前鋒全軍覆沒的消息,受到驚嚇的他又倉促決定班師。

  不料,明軍剛退至宣府,瓦刺大軍已追襲而來,隨之明軍被緊緊圍困在土木堡。

  結果,號稱五十萬的大明軍毫無章法可言,幾乎盡墨于土木堡,數百名隨行的文武臣僚皆殞身,甚至連英宗睿皇帝亦做了瓦刺部的俘虜。

  得知土木堡兵敗、英宗睿皇帝被俘,大明朝廷大為震動,既有提議南遷避禍的,亦有主張堅守抗擊的。

  眼見大明處于非常時期,急需新皇來主政以穩定民心,主張抗擊的于謙等人提請皇太后,郕王朱祁鈺得以即帝位。

  于謙臨危受命,更被擢為兵部尚書,而后奏請將南北兩京、河南備操軍、山東備倭軍等官兵急赴京師護衛。

  與此同時,又下令將通州近百萬石的儲糧移入京師。

  隨著儲糧入京、各地官兵的陸續到來,京師民心漸穩。

  瓦刺部在八月中旬就擊潰了退守土木堡的明軍,但居然沒有乘勝直搗京師。

  直到十月初,瓦刺太師也先才挾持英宗睿皇帝兵臨京城。

  但此時,經過足足一個月多的“喘息”,大明已做好抗敵防御的準備。

  雙方相持了月余,大明軍民是同仇敵愾,瓦刺部卻傷亡慘重。

  “戰不利”,又擔心“后路被斷”,瓦刺部不得不北撤而去,京師遂轉危為安。

  土木之變后,京營精銳全毀的大明,只能依托長城被動防御,再無主動出擊之力。

  吃過大虧的大明君臣,自此對殘元各部的警惕倍增。

  而僅靠游牧的殘元各部,生活始終困苦,大明的物資一直是他們的期盼。但他們獲取的途徑并不多,要么朝貢互市,要么侵邊擄掠。

  在大明眾大臣看來,我堂堂天朝要與你這邊臣互市?那絕對有損大國威嚴。

  更重要的是,大多數的臣子均認為“朝貢互市”,是易鐵鍋、茶葉和布料等物資給殘元各部,這樣勢必會助長其實力。

  此實乃資敵之舉,斷不宜持續開啟。

  于是,所謂的“朝貢互市”就成了擺設,時斷時續之下,殘元各部無法獲取足夠的生活物資,就只能侵邊擄掠。

  因而大明邊鎮常受侵擾,邊事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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