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琦眼中神光連連。
陳夜這句平淡無瀾的話,卻在他心中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無所謂,我會出手。
什么時候出手?
自然是弘治皇帝遇到困難,拿皇親國戚沒辦法時出手!
藺琦感覺自己理解了一切。
難怪陳夜能斬杜山,揭發杜家,揭發壽寧侯。
感情這位是弘治皇帝,培養出來,專門搞皇親國戚的秘密武器!
“這樣,我就放心了。”
藺琦一時間覺得自己看破了真相,連忙又往陳夜身邊湊了湊。
這是條大腿,抱緊!
陳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
這老家伙,怪不得能爬到府尹的位置,眼光還是很毒辣的。
可惜,程頤幾人,卻沒有藺琦的消息,此刻還被蒙在鼓里。
眼見藺琦緊緊挨著口出狂言的陳夜,都忍不住變了臉色,腳步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
這朝堂之上,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像陳夜這樣的口無遮掩的愣頭青,活不了多久。
“藺大人,你過來一下。”
程頤覺得自己不能眼睜睜,看著老朋友誤了自己,連忙示意藺琦遠離陳夜。
可藺琦此刻好不容易找到了大腿,怎么可能輕易放棄。
他繃著臉,反過來招手道:
“有什么話,你們過來說,我是絕對不會離開陳夜身邊的。”
“你……哎!”
程頤見藺琦油鹽不進,氣得一甩衣袖,和身邊幾人站得更遠了。
他們說話的功夫,那些準備幫皇親國戚說話的官員,也慢慢聚攏了意見,最終推舉出一位代表。
那是一個干干瘦瘦的老者,卻有一雙很有神的眼睛,乍一眼看去,甚至會讓人忽略他的年歲。
“陛下,老臣有話要說。”
老者上前幾步,跪倒地上高聲表明立場。
弘治皇帝睜開眼,看到老者,點點頭道:
“原來是宗人府的褚云奇,見到你,朕倒也不驚訝。”
宗人府,便是大明專為管理皇家宗室事務設立的機構,由明太祖朱元璋設立,掌管明朝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冊,并按時撰寫帝王譜系,記錄宗室成員子女的嫡庶、名稱封號、嗣職襲位、生卒年間、婚嫁、喪葬謚號等事。
管著管著,自然就與皇親國戚變得愈發親近。
若論朝廷官員和皇親國戚勾結最深,就屬這宗人府了。
褚云奇假意沒聽出弘治皇帝言語間的譏諷,畢恭畢敬道:
“老臣以為,陛下今日的政策有些過于激進,不利于大明江山的穩定,應當徐徐圖之,還望陛下三思。”
“激進嗎?”弘治皇帝反問道,“按照大明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皇親國戚本就不應當掌握太多權力,朕只是想要恢復太祖時期的大明狀況,到你口中就變成了激進,不利于江山的穩定?”
弘治皇帝這番話可以說是火力全開,根本不留任何情面。
不少官員背后都驚出一身的冷汗。
即便如此,褚云奇仍然保持著鎮定,繼續道:
“陛下所言極是,但老臣以為,皇親國戚如今隨著時間發展,不斷和親聯姻,家業擴大也只是正常現象。
這也正說明,是陛下的英明賢治,才讓我大明子民的生活越來越好,皇親國戚的事情,僅僅是大明百姓的一個縮影。
且這條政策涉及到太多人口的流動,若是大刀闊斧的改革,定然會造成數以千萬的百姓失去謀生的工作,成為流民,加重大明戶部的壓力。”
褚云奇天南海北說了一大堆,緩了口氣后,再次提高幾分嗓音:
“還請陛下三思!”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不少官員也紛紛隨之出聲。
“還請陛下三思!”
弘治皇帝面容沉靜,令人看不出喜怒。
他原本料到,皇親國戚和朝廷百官會有勾結,今日提出削弱皇親國戚,會遭遇阻礙。
但沒想到,竟然會這么嚴重。
此刻朝堂上,竟然有近一半的官員跪下。
而剩下的那些官員,是真的沒有勾結,還是在偷偷觀察局勢,謀而后定?
弘治皇帝心里也不敢說個定數。
就在弘治皇帝沉默的功夫,以張延齡為首的皇親國戚見氣氛差不多了,也紛紛跪下。
張延齡高呼道:
“我等對陛下忠心耿耿,陛下想要削弱我等權力,我等毫無怨言,只是褚大人說得也在理,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徐徐圖之。
我等皇親國戚,定然盡力配合陛下旨意,為保我大明江山,這些身外之物,棄之又如何?”
這番話張延齡說得慷慨激昂,到最后甚至涕淚橫流。
弘治皇帝冷冷看著張延齡。
原本看在張皇后的面子上,他對張鶴齡和張延齡兄弟二人,也還算有幾分好感。
可此時,張延齡這番以退為進的手段,身為大明如今最大禍患之一,卻口口聲聲拿大明江山穩定說事,著實讓弘治皇帝有些怒火中燒。
弘治皇帝深吸口氣,怒聲道:
“你們這是在逼宮嗎?
今日朕若是鐵了心,就要削他皇親國戚,你們又當如何?”
褚云奇聞言仰起頭,帶著悲戚的哭聲高呼一聲‘陛下’,而后緩緩摘下頭頂的官帽,放在地上。
“陛下勿要沖動,為了我大明江山,老臣今日愿拼上這把老骨頭,以死相諫陛下收回成命!”
弘治皇帝眼中有殺意綻放:
“你真當朕不會殺你?”
可褚云奇就是死死將頭抵在地上,一副任由弘治皇帝處置的架勢。
朝堂上,一些同為宗人府的官員,見自己頂頭上司都這番舉動了,猶豫一瞬,也紛紛摘下官帽,跪在地上。
弘治皇帝沒想到,為了一群皇親國戚,竟然真的有官員,不惜做到這個地步。
他心中驚怒無比。
不是因為這些官員膽敢觸怒他的龍威,而是想到在這背后,究竟是什么樣的利益,才能促使這些官員如此行徑。
“既然你們不怕死,那朕今天就成全你們!”
弘治皇帝低喝一聲,揮袖就準備來一波狠的。
“陛下,不可!”
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三聲蒼老的聲音異口同聲響起。
三位閣老彼此對視一眼,沒想到他們竟在這種關頭,來了波默契的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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