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這個決定,崔老太爺仿佛一時之間老了十歲,整個人都透露出一股死氣。
“老太爺。”崔管家心里有些慌亂,說句大不敬的話,他是知道朱壽身份的,哪怕是動手,他害怕,但不會遲疑。
他早就跟崔家緊緊捆在一起了,根本沒有選擇,而且,他很清楚老太爺的打算。
數百年世家,關系盤根錯節,不管朝廷想要拔出哪一根,就會松動了底下的泥土。
他們,賭不起。
太子殿下還是年少輕狂了,只要他死了,朝廷震怒又能怎么樣,還能把整個安遠縣平了嗎。
這件事,終究會有一個大家都能含糊過去的說法。
都不是現在了,這幾天他就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安遠縣之前的幾個縣令。
臉已經模糊了,名字也不大記得清,但一開始,不都是奔著這幾個世家來的?
最后,他們全都出了事,世家還是這些世家,沒有絲毫改變。
也就是現在的這個縣令,知情識趣,安遠縣才能穩穩當當了這么多年。
崔管家微微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不安,因為他在老太爺身上,看到了暮色。
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勸解:“您還是應當多休息,這些事上,拿拿大主意就好,其余的瑣事,還是讓幾位爺去做吧。”
這話,任何人說,崔老太爺都會多想,會查,是不是有人心思重了。
但崔管家,老太爺確信,他只是在擔心。
心下微嘆,那些個兒子就沒有能把崔家撐起來的,不過無妨,只要有長生丸,眼下就是一時的困境。
只要能過去。
“老夫還撐得住,只要你把這件事做好,崔家就什么都不用管,關門閉戶,且過了這一波吧。”
崔管家點頭,臨出去前,還是勸解老太爺,再服用一粒長生丸,這幾日里,已經拿出來,又放回去,反復很多次了。
按照以往的頻率,早就已經超過了,他余光瞄了一眼,老太爺的手有些干癟。
像是里面的水分,都被抽空了一半:“那位總還有些時間才到,您不是剛讓傳過信,且先等上幾日嗎?”
這事是臨時決定,崔管家親自去辦的,沒有經過任何人的手,莫要說其他的世家,安遠的縣令,就算是府里的這些爺們,也是全然不知的。
想來,在那個時候,崔老太爺就存了這個最后的心思,不過還抱著些幻想罷了。
那位只回復了個“好”,沒有絲毫要幫忙的意思,崔家也不敢再多提一句。
“只要事情辦好了,老奴就立刻著手準備,東西都是早就備著的,不會耽擱了,您且先用上一顆,無妨的!”
在沒外人的時候,兩人說話從來都是你我相稱,這是崔老太爺的恩典,也算是他們之間的情誼。
現在崔管家又開始自稱老奴,崔老太爺搖了搖頭,心知他是真的擔心了。
便沒再拒絕:“也好,崔家若是過不去這關,這東西留著也是催命符。
若是能過得去,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當下叫了小廝去取來,當著崔管家的面,服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臉色竟是立竿見影的紅潤起來。
等人都下去了,老太爺的眼睛,還盯在那個錦盒上,陷入了回憶。
崔家,曾經多么顯赫,可惜前朝亡了,所有人都認為,是崔家的那個嬪妃得了青眼,這才保留下了方子。
實則,都錯了,這長生丸的方子,原本就是崔家進獻上去的,也是崔家在幫著秘密煉制。
蒼老的手指,在案桌上咄咄敲了兩下。
“想犧牲掉崔家,怕是不行,您所圖的大事,可就要提前見了光。”
眼里劃過一抹陰:“有些蓋子,還是緊緊捂著的好。”
崔家門外已經沒有人了。
從燒成黑炭的崔家二爺被抬回去,好多人就都走了,到里面傳出話來,崔家辦喪事,最后剩下的人,也都離開了。
但那些抬過來的空棺,卻沒有依言抬走,瘋老婆子帶頭表示,什么時候讓尸骨入了棺,什么時候下葬。
什么死者為大的,他們的親人都死了多少年了,不怕沖撞。
護衛們不敢多言,甚至人全都離開了,也不敢把空棺材扔出去。
他們是真的怕了,府里管束的嚴,沒人敢議論,但彼此的眼神都在悄然改變,萬一那些冤魂真的來了呢?
一念及此,他們越發小心的把空棺靠了邊。
“當初那些告狀的,說的怕不都是真的吧?”走出了整條巷子,才有人開始嘀咕。
身邊也是呢喃聲:“上一任縣太爺,還叛了安遠客棧有罪的,后來不是出事了嗎。”
“這事我記得,那個原告還去找過新任的大老爺,重審的時候說是發現了誣告,咋好多年沒看到那個誰了,你們有知道的嗎?”
“快別說了,聽說是夜里,掉進井里淹死了。”
還是出事的那口井,里面早就干涸了,根本沒有水。
崔家人都沒想到,之前只是幾個說書的,弄出來的故事,整個安遠縣的老百姓,都跟著議論紛紛。
現下親眼看著冤魂索命,崔家二爺當場自燃而亡,反倒安靜了下來。
只是時不時的,幾個人聚在一起嘀咕,棺材鋪子,紙扎的手藝店,全都熱鬧了起來。
掌柜的還有點驚訝,這不年不節的,來的都是家里沒有白事的,買的都是香火紙錢。
是夜,謝家主事老爺的書房內。
五六個人聚在一起,情緒都有些緊張,這些全都是熟面孔。
給陳夜和朱壽接風洗塵的時候,他們全都是崔家的座上賓,當時,一個個的都意氣風發的很。
平日里遇到大事,他們都會去找崔老太爺討主意,但此刻,不約而同的來了謝家。
“二爺,您得拿個主意了,這事已經壓不住了。”沉默了半晌,看謝老爺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們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等絕沒有其他的意思,但您心里是清楚的,安遠縣的蓋子,是萬萬掀不得的,這底下,是我們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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