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洲悶哼一聲，渾身的肌肉緊繃起來，一只手抓住來人的手腕用力按住。
那把刀劃的很深，池漾看見裴洲流血的手臂，心臟突突亂跳，腦海一片空白。
她隨即看清了瘦削男子的臉，瞳孔震動：“池淮？！”
池淮還在奮力掙扎著，一只手揮動到她身上，把她的手機直接打飛。
開著閃光燈的手機滾到遠處，四周也為之一暗。
僅僅一個月沒有見到，池淮的臉瘦出了鋒利的棱角，了無生氣地慘白，黑色單薄襯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卻還嚴謹地系著紐扣。
他的眼鏡不知道去了哪里，黑沉沉的眼眸沒有一點神采，卻偏執而緊張地盯著裴洲。
發現自己的手被裴洲捉住，池淮面露驚恐，拼了命地掙扎著，眼中滿是恐懼：“不要，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二叔的人終于來了嗎。
房間里這么黑，還好，他這段時間都住在這里，眼睛幾乎已經適應了黑暗。
他仍舊緊緊攥著手里細長的美工刀。
這把刀很破舊，刀片上還生著斑斑銹跡，此刻卻是池淮心里所有安全感的來源。
在他驚慌失措的掙扎中，刀片又一次將裴洲的手背劃傷。
“你的手……”池漾的眼眶一片紅，咬著牙上前抓住池淮，厲聲道，“池淮你醒醒，他是裴洲啊！”
池淮一把甩開池漾，他的眼前只剩下裴洲一個人，仿佛失去控制的野獸，從喉嚨發出低沉的聲音。
鮮血在裴洲的手臂汩汩流淌，他卻好像感受不到疼似的，回頭對緊張萬分的池漾輕輕地翹起唇角，笑了一下：“我沒事，別擔心。”
他說過不會讓池漾受傷的，看到她擔心自己，他心里不由自主變得溫暖，之前因為黑暗而恐懼的情緒也徹底緩解。
池漾就是那個能讓他心里那塊冰川融化的人。
裴洲雙手發力鉗住池淮，鎮定地說：“漾漾，池淮的狀態很不好，去報警，再叫一下救護車！”
手機被丟到幾米外，池漾正要行動，池淮卻仿佛聽懂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忽然發狠，猛地推開裴洲。
“不要！”池漾驚呼，飛身撲向池淮。
池淮毫不猶豫地抬腳，一腳將手機踩碎。
“咔嚓！”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二叔雇傭來的殺手，殺手是靠手機和雇主聯絡的……對，就是這樣。
手機爆發出碎裂的聲音，電火花飛濺了幾秒，閃光燈消失了。
房間內，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這樣的黑暗池淮早已習慣，但剛才被裴洲抓住的感覺并不好受。
他不敢再上前，而是握緊染血的美工刀縮到房間的角落里，血腥味讓他很想丟掉它，可恐懼讓他堅持瞪著眼睛，眼底滿是警惕，渾身顫抖個不停。
池漾回到裴洲身旁，拉住他的手，感覺到自己掌心濕濡而粘膩，鐵銹似的血味從他身上傳來，她心里越著急，表現的就越冷靜，只不過，眼淚卻控制不住地砸下來。
裴洲覺得其實池漾的手比自己還要涼。
其實只要有她在自己身邊，這些黑暗就不算什么。
不管是八年前還是現在，池漾就像是劈開黑暗的一道光，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能感受到溫暖。
裴洲喉嚨發澀，摸索著抬起手，用拇指拂去她眼角的淚：“我真的沒事，別擔心。”
“裴洲，”池漾壓低了聲音，這次不讓池淮聽見，“你的手機還在，先別掏出來，我試試能不能讓三哥冷靜下來。”
裴洲點了點頭，一只手按住自己手臂的傷口。
“三哥，你不認識我了嗎？”過了一會兒，池漾已經勉強能夠看見池淮瑟縮在角落里顫抖的輪廓，她揚聲道，“我是池漾，不是什么要殺你的人。”
清冽而溫和的女聲傳到池淮耳朵里，他迷茫地抬起頭，看向那個被他潛意識忽略的存在。
那是一個女孩子。
就算二叔要派人殺自己，也不會派一個這樣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吧？
而且，她……
她怎么會叫自己三哥呢？她又不是他的妹妹。
池淮心里充滿迷惑。
池漾感覺自己再一次變成了肉夾饃里的肉，三明治里的蔬菜。
左邊牽著有幽閉恐懼癥渾身鋼鐵般僵硬的裴洲，右邊是瑟瑟發抖的池淮。
她靠近池淮一步，裴洲就靠近自己一步，池淮就往后挪一步，直到三哥的背脊抵到冰冷的墻上，他退無可退，池漾感覺他要被自己逼哭了。
“……”
“三哥，我是池漾，你真的認不出我嗎？”她說著，語氣有一絲哽咽。
池淮仍舊抱著雙膝，瑟縮在角落里，似乎對她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池漾看到他緊攥著的美工刀，咬了一下唇。
“還記得小時候嗎？我喜歡吃糖，可小孩子是不能多吃糖的，于是你和二哥偷了牛奶糖放到我的口袋里，后來被大哥狠狠教訓了一頓。”
她控制著自己的聲音，顯得輕松而愉悅。
池漾說的話，是陸澄曾經告訴她的。
“可是三哥你不知道吧，大哥教訓完你們之后，偷偷把糖給我留了下來，然后他又被爸媽罵了一頓……
還有，還記得那次嗎，你和二哥輪流抱著我，結果不小心把我摔倒了地上，我還沒哭，你們兩個倒是哭的很厲害。”
池漾沒有在乎池淮的反應，低聲又走近幾步，向他伸出一只手：“三哥不是承諾過，要親手雕刻一個寫著‘池漾’名字的印章，印到我身上，我就不會亂跑了，要用胡蘿卜做，這樣餓了還能吃，你還記得嗎。”
池淮怔怔地看著黑暗中靠近自己的女孩子，慢慢地抬起手。
印章……美工刀……
對，他說要給妹妹刻一個胡蘿卜做的印章的，可是爸爸媽媽不在了，哥哥不知道去了哪里，妹妹，妹妹丟了……
妹妹還那么小。
他想要找回妹妹啊。
為什么他們不去找妹妹，為什么他們每個人都仿佛能當妹妹不存在一樣。
“我沒有丟，哥哥，你看清楚，我已經被找回來了，我長大了。”池漾說。
池漾的手一涼，池淮，把美工刀放到了她手里。
眼前的女孩子，和他記憶中那個軟軟的，奶聲奶氣叫自己哥哥的漾漾重疊在一起。
許久，他張了張嘴，聲音帶著沙啞的哭腔，像是二十年前那個剛剛失去爸爸媽媽的小男孩，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妹妹……回來了，長大了。”
池漾用力地點頭：“嗯，回來了，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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