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六月在渾渾沌沌之中聽見了間歇的抽泣聲,哪怕是沒有睜眼看,她也猜得到愛哭鬼是誰。

  這顏府上下,愛哭的,只有她眼淚不值錢柔弱的母親林婉兒。

  軟綿無力的她費力氣撐開了眼,朦朧的視線逐漸清晰。

  身材和女兒同纖瘦的林婉兒坐在床沿邊,一只手輕拽著顏六月的纖纖玉手,另一只手不停的抹著臉面上的眼淚,傷心的神情,惹人幾分疼惜。

  “夫人,小姐醒啦!”

  丫鬟昭九站立在床側,雙手捧著一碗營養米粥,見到自家小家醒來,不禁欣喜若狂。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林婉兒見女兒終是睜了眼,雙手合十在胸前,喜極而泣。

  顏六月怔然望著林婉兒,好似八百年一遇的恍惚,眼簾中的婦人憔悴了不少,鬢毛如霜,好似老了幾歲。

  林婉兒心疼之色看著顏六月,張了張嘴,哽咽了好幾次才艱難開口,“娘知道,你不想替嫁,可也犯不著糟踐了身子…兩天不吃不喝,這要是…”

  后半句還未出口,淚珠子像是斷了線似的,吧唧吧唧的往下直落。

  “娘…出生卑微,難道就得替嫁?女兒既算是死,也不嫁…”

  顏六月倒不像她娘,生性幾分的剛烈,聲音虛弱卻含盡了骨氣。

  記憶經整合后逐漸清晰,事情說起來,跟指腹為婚有關。

  這宜居富饒的江南一帶,以油紙傘為生的顏府和以字畫為生的墨府,萬貫家財門當戶對的兩家,雙方父母為未出生的顏雙和墨書畫私下里牽了紅線。

  隨著兩家兒女逐漸長大,顏雙聽聞墨書畫游手好閑花花公子一個,心里對這樁婚事反感,在父親顏郎才面前哭鬧了一番,幾經周折,最終敲定了讓顏六月替嫁。

  顏郎才私心所向披靡,有此決意,主要是顏雙的母親周氏名門世家,娶過門來是正兒八經的正室,而顏六月的母親林婉兒婢女上位,身份自是低了一等。

  顏六月一出生,蔗女身份標簽貼實,想甩也甩不掉。

  換句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顏郎才一家之主,說一不二,大小事但妨他敲定,沒有一絲反悔的余地。

  林婉兒一度認為,顏郎才負責任有擔當未拋棄自己,能賞母女倆一口飯吃,己是天大的恩情了。

  替嫁這事,雖為女兒心有不滿,卻是不敢放一個屁。

  可偏偏顏六月傲氣,不愿委屈求全,以絕食抗婚。

  她昏睡的這兩天,府里除了母親林婉兒和丫頭昭九衣不解帶的照顧著,沒有人來看一眼。

  顏郎才許是被顏六月氣著了,狠心不聞不問,好似沒這么個鬧心女兒。

  男主人的處事方式帶動了一眾,府里有個別唏噓不已的人,也得看臉色行事,顏六月的閨房無人問津,也是自然。

  顏六月本就不喜歡這個家,從這事上來說,更是討厭了。

  “六月啊,墨公子雖是生性貪玩了點兒,聽說長得是一表人才,能文能墨的…也并非一無是處。”

  林婉兒絞盡腦汁的想詞,只要摳得出的優點,全往墨書畫身上攬。

  她內心希望女兒不要對抗生父,不要抗爭命運,老老實實的過一生,為人父母用心良苦啊。

  顏六月也聽聞過,那粉面書生墨書畫嬌嬌獨子,家人捧他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寵溺無邊。

  墨書畫從小到大只喜歡一件事,畫美人。

  他平生最大的愛好是街市閑逛,若是看中了哪位美人,糾纏戲弄不說,還要畫上一幅。

  江南水鄉的女子們,無一例外,皆被墨書畫戲畫過。

  有一回,墨書畫街賞一位己婚女子,本性難移的壯膽戲言,結果被那背景雄霸的家丁暴打了一頓,鼻青臉腫的回了家。

  狗改不了吃屎,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墨書畫,一如既往,痞性一點未改,在暴打的邊緣反復試水。

  他爹娘氣的一個頭兩個大,卻又對之無可奈何。

  墨書畫結交了三位朋友,冠名江南四大才子,分別是詩詞才子楊文才,書法才子番青山,淵博才子賈竹,以及他這書畫才子墨書畫。

  四大才子一出街,橫行霸道天下!

  久而久之,遠近聞名。

  臭味相投的四位公子,有才是有才,家境也富貴,但沒一個成器的,但凡眼光高的姑娘,哪有肯嫁的?

  顏六月一想到未曾謀面的墨書畫,想死的心都有。

  她一生最大的夢想,是找個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嫁了。

  沒想到,事與愿違,老天賜給她一個墨書畫!

  顏六月望著林婉兒淚痕滿面的樣,那雙眼睛里蘊含著求她的無助,心,不由緊縮了一下。

  原主的母親,在顏家太不容易了!

  為了撫養她成人,受盡了屈侮,看盡了臉色,周氏母女從沒給過她母女好顏色看。

  顏郎才對正偏兩室爭風吃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確切的來說,偏袒周氏母女多一點。

  林婉兒為了女兒,什么都忍下了。

  “六月,你爹說了,這事必須答應…娘也沒有法子…”林婉兒低下頭,不敢再看女兒。

  顏六月心里嘆了口氣,“為了可憐的母親,勉為其難嫁了吧!”

  “娘,跟爹說,容我一段時間緩緩…我這,太虛…”

  她心想,推脫一天是一天,直到推不掉…

  顏郎才得知她回心轉意,這才肯出現在了她面前。

  “六月,不是爹狠心,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姐姐死活不愿意的…爹最了解,你明事理。”

  顏郎才看似寬慰的話語,只換來了顏六月無情的轉頭向里,冷漠的似天上的皎月。

  顏六月較之顏雙,明事理這一說,勿庸質疑,她的懂事,是生存環境造就的。

  一腳邁進門的顏雙春風得意,輕搖扶柳腰近床前,站在了顏郎才的身后。

  找了個替嫁的大冤頭,顏雙的眼里,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好妹妹,等你嫁人的那日,姐姐那好衣裳給你多置備一些…顏府的顏面,可是不輸人的。”

  顏六月聽著這諷言,慢慢的轉過頭來,“多謝姐姐了!這份善心,無以為報。”

  她將善心兩字咬得極重,暗暗也諷言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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